第16章 燈華

元宵佳節宵禁在這一日暫時放開,長街有燈會,百姓魚貫而入,各色花燈挂滿檐壁,燈火鋪陳數裏路。

聽人說起城中典當鋪有一古硯現世的消息,聽他描述和現世的硯臺和她丢失的那塊外形極為相似,便前往典當鋪詢問。

夜間陸芸婉攜着芸鴛二人一道出門逛燈會,順便去典當鋪查探硯臺的事情,硯臺失去下落之後,陸子卿只是讓陸芸婉放寬心,凡事都有定數也許這硯臺命中一定會有此劫難,若是有緣自會再見。

陸芸婉也是這樣認為的,因此尋訪硯臺的心情也不算是很急切。

才走到燈火闌珊處,溪流上滿是人們投下的花燈,溯流而下不知要去往何方,幽暗的天色下,遠方的窗扉深紅在黑暗中連成一線,房屋影影幢幢,四面仿佛無有出口。

一襲青衣落入眼間,一清秀的男子立于燈火闌珊之中,他儒士打扮頭發由巾綸束起,燈火輝煌之下那一雙柳葉眼攝人心魄,他正獨自行過大道,四周都被各式各樣的花燈裝點,燈火靜谧燃燒。

崔承嘉滿懷希冀朝陸芸婉和陸芸鴛二人走來:“沒想到在這裏見到,聽聞城中有一塊古玉制成的硯臺現世,聽說是傳世之物這才來打探一二。”

是什麽樣的硯臺會把崔承嘉吸引過來?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便和崔承嘉一同走入典當鋪。

店家看見崔承嘉儀表不凡,谄媚的迎上前來說道:“這位府君是否也為了硯臺而來呢?”

場內已經有數人在等候,看來消息放出之後很多人都想一睹硯臺的真容。

崔承嘉看見硯臺之後流露出欣賞的神色,這塊硯臺确實擔得起傳世的名號。

硯臺被以幾十兩黃金的價格兜售,看來硯臺已經無法買回了還不知道要落入何人之手。

陸芸婉有些懊惱:“硯臺雖然好,但是磕去一角,殘破之物已經不值錢了,怎麽還敢賣這麽貴呢。”

“小娘子這就不懂了,這玉的成色做工,一看就是前朝的古物,殘破這角才更為有價值。”店家自賣自誇道。

陸芸婉還想出言争辯,察覺到陸芸婉的異樣,崔承嘉疑惑道:“二娘子怎麽了?”

陸芸婉解釋道:“是我失态了,這塊硯臺珍奇,一時癡迷,讓府君見笑了。”

硯臺之華美,讓崔承嘉也心醉神迷,平時不是玩物喪志之人,若今日芸婉不在,他也許不會買,崔承嘉想到芸婉一貫都是冷靜自持,很少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必然是珍愛之極,既然芸婉喜歡,就生出了不管多貴都一定要将硯臺買下的想法。

畢竟近來隐隐有些明了的頭緒,此身除了這人世,唯“長勿相忘”四個字不可辜負。

崔承嘉揮金如土的手筆讓陸芸婉咋舌,感覺崔承嘉是個生活簡樸的人,喜好收藏書籍,如今的所作所為讓人費解,陸芸婉勸說:“府君花這樣多黃金買下這硯臺,并不不值得的。”

“既然二娘子喜歡,就是值得。”崔承嘉不假思索道。

陸芸婉聞之無言,硯臺一如那一日丢失的一般,陸芸婉将硯臺再一次拿在手中細細揣摩,想到若是落在他的手中也算是有了個歸宿,在她那裏終究得不到保全也是無用。

不屬于她的終究不是她的,終究是個失意之人罷了,陸芸婉沉痛道:“對于書法一道甚是喜愛,曾經丢失一塊心愛硯臺如今已經數月有餘,每每想到心痛不能已。”

崔承嘉只知道雖然芸婉沒有明說喜歡硯臺,心中總是在意的,本想将硯臺贈與芸婉,一來想到芸婉不會接受,二來若是有這樣一塊硯臺在手日後芸婉也能和他多說幾句話,二人總有些共同的話題,才和陸芸婉一道走出門去。

夜色中孔明燈漫天,夜空下燈火輝煌。

陸芸婉顧左右而言他:“不知皇城的燈火,可有這般美輪美奂?”

有芸婉在,這枯寂的日子好像也有了光彩,崔承嘉回答道:“定林寺一帶景色別致,京中繁華之處雖然好,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崔承嘉亦嘆息,二人一同朝天邊的孔明燈望去,絢爛的光輝溢滿天際。

崔承嘉的袖中隐隐有一些迥異尋常的香味,倒是在芸霜的身上嗅到過,陸芸婉雖然有疑惑但是沒有和崔承嘉直接詢問,若是崔承嘉之間有私,也不是她可以過問的。

像是覺察到什麽,崔承嘉從袖中取出了一枚香囊展示在陸芸婉的面前,像是女子之物,古來贈香囊含有的喻意崔承嘉不會不知道,崔承嘉這是有了心上人不曾?

察覺到陸芸婉的視線之後,崔承嘉眸中有喜悅之色:“二娘子所贈之物,承嘉不敢不日日小心收藏。”

崔承嘉這是收藏了她送的香囊,可是不曾記得何時送過香囊,莫非是……陸芸婉朝陸芸鴛望去,對方一臉的無辜,不知背着她又做了什麽事情。

但事已至此,沒法将陸芸鴛出賣,陸芸婉只能硬着頭皮道:“還請府君莫要将香囊示于人前,若被父親知曉将會招致禍端。”

崔承嘉鄭重道:“二娘子所言承嘉不敢不謹慎對待,一定妥帖收好,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不沾染風波,承嘉既然收下香囊,定然是有結秦晉之好的打算,将及早來娶,還請二娘子等待些時間,待禀告家長雙方自然會有一番議論。”

陸芸婉聽他這樣說,心中有微微的暖意,只是他讓她等待,要等到什麽時候呢,他又真能說服崔氏族人和陸氏結親嗎?

“承嘉也希望能夠與二娘子長勿相忘,二娘子的心意又怎會不知呢。”崔承嘉道。

“長勿相忘”?這是誤會了什麽,陸芸婉惶恐,他這是在提醒什麽嗎。

崔承嘉什麽時候知道了她近來反複吟誦的這四個字,也知道了她曾經的那個夢境嗎?

陸芸婉無法再深思,也不敢。

牛車駛過喧嘩的大街,回程的途中陸芸婉暗暗有些責怪陸芸鴛自作主張,不明白陸芸鴛這樣做的意圖。

陸芸鴛不以為意道:“妹妹如今為您試出了他的心意,阿姐為何不感激于我,反而責怪呢。”

可就算是試出了他的心意又如何,總是身份差距使然如何能夠在一起呢?

陸芸婉沒有再責怪于陸芸鴛但是想着香囊一事總要和崔承嘉說清楚的,不然平白的讓他誤會,既然他答應妥帖收好也就姑且相信。

仲春時節是陸旻之的生辰,壽宴不會大操大辦,只會請一些至交好友赴宴。

雖然只是妾室,平時不在外面露臉,但蘇毓珠畢竟是陸旻之心尖上的人,主母操辦宴會的時候蘇毓珠也得了一些協助的權力。

妾室管家為人不恥,陸旻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未免讓人寒心。

想着陸旻之眼中最為在意的是這山河吧,臨近壽宴,陸芸婉日日為阿爹的壽宴賀禮忙碌,正為阿爹繡一副山河圖。

先用筆在紙上作畫,圖稿畫好了之後,和三妹妹合力刺繡而成。

春日裏,玉蘭花開的袅袅娜娜,陸芸鴛和陸芸婉在一起做了一下午女紅,歲月靜好的樣子。

陸芸霜在園子裏散步,看見亭子裏的二人正在刺繡,依稀是一幅畫的樣子,看來二人想在阿爹的壽宴上出彩。

想到她每一次有意接近崔承嘉,他都為了避嫌一般走遠,始終說不上話的樣子。

不像是陸芸婉,每次崔府君都是主動往跟前湊,可人家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陸芸婉是何德何能呢?又氣不打一處來。

阿爹的生辰姨娘不惜重金特意請了匠人雕刻塑像,比她們手作的粗吝之物不知道要高貴多少,定然能夠博得阿爹的喜愛。

“正在忙呢。”陸芸霜來到亭子裏看二人忙活。

陸芸婉看見陸芸霜過來,忙給她空出一個位置讓她坐下。

陸芸霜趾高氣昂道:“若是被阿爹知道你們二人有私情的事情,你猜猜阿爹會怎樣?”

面對陸芸霜的挑釁,陸芸婉手中的針線不停充耳不聞的樣子,她這樣說是在阿爹面前說了什麽不曾,可是就算說了什麽她也是不怕的。

“你是嫡女,就是要嫁人也要比我高一頭,我也讓你了,唯獨崔府君這一次不會讓的,若我是嫡女,崔府君肯定會滿眼都是我,而非如今的漠視,崔府君那天會幫你,一定也是因為你是嫡女的緣故。”陸芸霜振振有詞道。

陸芸婉淡淡一笑,這麽多年陸芸霜多次和她争執這些小事情都是全然沒有意義的,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陸芸霜還不明白嗎。

可剛剛聽見陸芸霜說崔承嘉幫她,是因為她是嫡女的緣故,陸芸婉有片刻的茫然,真的會是這樣嗎。

陸芸鴛聽見陸芸霜貶低阿姐心裏生出不滿:“二姐畢竟是嫡女,長姐怎麽能這樣和她說話,連尊卑也忘記了嗎。”

陸芸霜輕蔑道:“你不過是賤婢生的,也配和我說話?”

陸芸鴛臉色一白:“都是庶出,芸霜憑什麽認為比我要高貴呢?不過都是從姨娘肚子裏出來的罷了。”

陸芸婉握住陸芸鴛的手:“都是阿爹的孩子有什麽能與不能的?芸霜你也少說幾句,姐妹之間有什麽是不能解決的。”

芸鴛今日伶牙俐齒不似往昔,讓陸芸婉有些刮目相看,在從前她無論如何是不會和陸芸霜争辯,和她起正面沖突的,只是今日忽然這樣淩厲讓她沒有意料到,也許是因為桐月姨娘吧。

其實如今舉止乖張些也沒什麽的,只要能夠彌補些許。

陸芸婉勸說陸芸霜道:“對崔氏來說,我們這樣的門楣是不屑與之結親的,更遑論嫡庶了,你怎麽就看不穿這一層呢。”

“你信命,可我不信。”陸芸霜鐵青着臉離開。

陸芸婉嘆了口氣:“芸霜喜歡争口舌之快,也許是因為她是庶出的身份,心裏介意,我們讓着她就是了,聽說北涼屢次犯境,我挺擔心阿兄的,時局不好北涼來勢洶洶,也不知道兖州軍能撐多久。”

陸芸婉和陸芸鴛二人又感嘆了一會兒,想到為陸子卿縫制的一件薄如蟬翼衣服已經差不多完工了,等縫好了就讓人送去給他,這個夏日就能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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