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灰心

知道今日禍事太難收場,要讓夫主消氣唯有負荊請罪一條路,也許還能掙得她阿爹的一絲憐憫,蘇毓珠下跪道:“芸霜違背倫常,就處罰以祖宗家法,夫主意下如何?”

陸芸霜恐懼神色看向蘇毓珠:“阿娘……”

寵妾主動負荊請罪,是想要改過自新的意思,陸旻之覺得芸霜今日會這樣做,和蘇姨娘不無關系,知曉也是他寵溺太過的緣故,讓她養成了這樣一個性子。

難道這件事情發生毓珠就沒有半點責任嗎,因此陸旻之看蘇毓珠的眼神也與昔日格外不同了。

不同于以往總是含情脈脈,蘇毓珠第一次覺得同床共枕十數年的人的眼神竟然如此可怖,不禁冷汗淋漓,知曉失去寵愛意味着什麽,必須盡快挽回陸旻之的心。

陸旻之不可能不罰以儆效尤,立即讓人去請家法。

陸芸霜被打的哭天搶地,二十鞭下去連蘇毓珠都沉不住氣了,打完之後蘇毓珠撲在陸芸霜的身上哭起來,卻不敢求情。

陸旻之見到這場景負氣甩手離去,已經不想管這爛攤子,昔日寒宜當家這種事情可不會發生,還不是她近日生病的緣故。

芸霜私見鄭夫人的事情主母顧寒宜根本沒法插手,緣由是好好的她突然就病倒了,一場病來的蹊跷,已經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非常虛弱。

陸芸鴛略帶得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陸芸霜,鞭子落在姨娘的身上她們是不知道疼,這一次也換陸芸霜嘗嘗這種切膚之痛。

在蘇毓珠眼裏,如果說桐月只是一味的隐忍,總覺得面前的陸芸鴛心思深重,看不透其內心所想,眼神剜向陸芸鴛:“桐月生的小賤婢,你如今是得意了。”

此一時非彼一時,這芸霜的一舉一動都知道的這麽清楚,消息還能傳遞到夫主那邊,看來陸芸鴛還真是在府裏埋了不少的眼線,她哪裏來的這樣通天的本事呢?這件事情恐怕少不了主母在其中摻和。

陸芸鴛乖巧行了個禮:“姨娘在說什麽?這和芸鴛有什麽關系莫不是大姐咎由自取的,如果沒什麽事情芸鴛告退。”

眼瞧着陸芸鴛搖曳裙擺大步流星出門,蘇毓珠看着不争氣的女兒就氣不打一處來,“早就知道你任性跋扈,沒想到會犯下這樣的錯處,你這可是極大的觸犯了你阿爹的逆鱗啊,你應當知曉他這些年被門第之見糾纏的極為苦惱的。”

陸芸霜一邊抽疼一邊道:“娘,是芸鴛害的。”

“是不是她害的你都脫不了幹系,收拾完你回頭娘再收拾她們。”蘇毓珠道。

雖然平時不受待見,畢竟是發妻存了感情在,顧寒宜一病陸旻之對她的關心就顯現出來,對陸旻之來說,發妻一病他就立刻想起發妻那麽多年的好處來,對貴妾也抛之腦後了。

顧寒宜生病之後陸芸婉衣不解帶的照顧阿娘,雖然貌合神離,嫡母生病陸芸霜還是得乖乖在一旁侍奉着。

郎中過來看也診斷不出什麽毛病,只一條時常驚厥,瞳仁渙散,喝了許多藥都不見好,偏巧碰上顧寒宜身體有恙陸旻之心情很不好,家裏又出這樣的事情不得安寧,陸旻之對大女兒生出了極端厭惡的情緒來。

這段時間陸芸霜其實也一直都在心裏反思,只是反思不出個什麽結果來。

一直有意無意引導的是陸芸鴛,是已故桐月的遺腹女,可是為什麽會聽從那些話去做下那些愚蠢的舉動呢?

主母生病之後,為了向陸旻之表忠心,懷孕七個月有餘的蘇毓珠和府內的女眷一起前往東林寺為主母祈福,蘇毓珠翻遍黃歷選的好日子,就在下個月月初,彼時暮春初夏草木繁榮,也是個踏青的好時節,往年總是要外出游玩一番的,只是今年主母有疾衆人都無心賞玩罷了。

東林寺在城東腳程要一個時辰,衆人起了個大早在府上用過早飯啓程。

春日梨花如雪被春風吹落在半空中,在東林寺春季的暖煦陽光照耀下,在如墨漆般的寺廟大門雕梁畔熠熠生輝。

陸氏一行人的牛車停在寺廟前的空地上,一行人自牛車上下來,一旁的空地上停着儀轎不凡,衆人猜測是有貴客到訪。

陸芸鴛認出那是崔府的馬車小聲對阿姐說道:“鄭夫人今日也來進香祈福麽?到時候就算遇到了裝作沒看見便是了,若是要打招呼還不知道有多難堪。”

若是再次見面,不知會有多麽窘迫呢?拒絕鄭夫人抛出的橄榄枝,如她般高傲的女子若是見不到就好了,也就不用想着如何去應對。

不過數月的時間如今心态已經不同,自阿娘病後,諸事都落在了她和芸鴛身上,經歷這麽些日子的操勞,回首昔日覺得确實太過懵懂無知,日後只會更加盡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對身邊每一個人好,為阿爹減少後顧之憂,如此流年似水也算安好。

有時候越是害怕想要刻意躲開某個人偏生越是容易碰見,在東林寺殿前祈福,和鄭夫人和崔承嘉迎面撞上之前,每個人都沒想過會如此湊巧,就在同一條道路上是避無可避的狀态,直讓人想要往地縫裏鑽。

尴尬之情在每個人的臉上浮現,尤其是陸芸霜的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難看,想必她已經為自己的魯莽蠢鈍付出了代價,此刻将頭低低的垂着不敢去看崔夫人和崔承嘉,不複昔日嚣張跋扈的面目,身上的傷還疼着提醒着她,使得不敢造次。

崔承嘉在見到她後,寫在臉上的是昭然若揭的思慕,昔日明淨的笑靥仿佛被淺淺沉郁籠罩,變得寡淡少言,有種死寂的感覺,如今好像隔着好多重山似的,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了。

陸芸婉看見此種光景,心裏也不會好受半分,那些不好的記憶至今還停留在腦海之中,鄭夫人說的為妾的事情恐怕不會那麽輕易就從腦海中消逝,臉上仿佛也被沉郁之色籠罩,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悶悶的情緒。

面前是将禮數視作性命的崔氏,蘇毓珠覺得斷不能在人前失禮,便率先八面玲珑的行禮:“妾身見過鄭夫人,見過崔府君。”

鄭夫人如冰山一般的面目幾乎沒有動容,只是礙于禮數冰冷惜墨如金的吐出幾個字眼:“你們家今日也來廟裏進香麽?”

“主母有恙,特意來為她進香祈福的。”蘇毓珠陪笑道。

“夫人她身體不适麽……”崔承嘉剛剛開口就被崔夫人用眼神制止。

阿娘讓阿婉做妾的事情他根本就被蒙在鼓裏,也不知道事情竟然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還如何收場呢?只希望阿婉怨恨少一些,此刻很難堪已經不知該如何開口了,唯有長久緘默應對。

陸芸婉那邊礙于長幼之別也不得開口,但是想到無論如何他不是那一日在梅林的那個普通士人,她也不是在河邊漿洗的普通女郎,其中牽涉太多,已經不知道該以何種立場開口了。

陸芸婉不像有什麽情緒似的,怎的失了這樁姻緣,倒是毫不在意對她沒有絲毫影響一般,這讓鄭夫人的心裏有股無名怒火,如此羞辱她心裏就不恨嗎,拒絕的倒是斬釘截鐵,她不是說願意為崔氏婦心中有二郎嗎?

這段日子也只見二郎日漸消瘦,這難道終究還是她們崔氏一廂情願麽?只是想挫敗她此刻這份紮眼的淡然,于是高傲的宣布道:“不日承嘉會和若靜訂婚。”

陸芸霜差點就驚呼出聲,只能緊緊捂住口鼻使得情緒不外溢,被人察覺恥笑了去,心中的酸澀盈溢開來。

陸芸婉聽完這話心裏好像沒什麽波瀾,覺得終究還是來到了這樣的一個結局,這是從一開始就明白的事情,也是不敢太過親近的緣由。

他們之間阻隔的不僅僅是一個陸氏一個崔氏,而是天下門閥,是長久以來形成的觀念,他們太無力去沖破這層阻礙。

陸芸婉只是怔怔的看向崔承嘉,好像在征詢着什麽一般,好似想知道此刻的他有多麽在意。

崔承嘉很急切想要開口被鄭夫人的眼神阻止,為了避免事态再一次擴大對陸氏造成傷害只能緘默不言,崔承嘉簡單的這讓陸芸婉有些灰心,在鄭夫人宣布這個消息之後,他到底是不敢抗争的啊。

而崔承嘉心裏想的是如何盡量将對芸婉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阿娘的态度無法改變,無論此刻他說什麽恐怕是虛僞,都會遭到雙方的反感。

只不過就算今後一生不娶妻不生子,也不該違背昔日諾言的,這一瞬的一言一行其實也并不太在意,因為要讓一生去見證呢。

兩家人就這樣簡單而客套的交談了一番後分開,這是自從元歲拜訪之後兩個月唯一的一次見面,也在無形的壓迫感之中被迫結束會面。

此後便到了四月,陸旻之壽宴如期而至,魏氏的長輩将莅臨陸府,和陸氏議論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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