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徹查
兖州地處平原,開春之後風沙揚塵,一株垂柳被風吹的傾倒,魏昔默穿着一身勁裝靠在垂柳上,眼神微眯狡黠的像只狐貍,牽着一匹黑棕馬正在等着崔承嘉的到來。
崔承嘉如約來到瑕丘城外的馬場,不知道魏昔默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身後一匹馬通體雪白,魏昔默見了贊道:“好馬。”
“昔默謬贊了。”崔承嘉朝魏昔默抱拳。
崔承嘉身手敏捷上了馬,二人策馬并肩騎行在淺青草地上,一前一後疾馳了一段距離。
魏昔默打馬回首道:“沒想到平日舞文弄墨的崔太守也精于此道。”
“魏将軍過譽了。”崔承嘉客套了一下,并沒有打算恭維魏昔默的意思。
今日被喚過來,還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他倒想問上次說的事情考慮的怎麽樣了,為何在陸使君那邊不見有反應,反而在陸府舒坦住下了。
魏昔默只是得意洋洋的和崔承嘉攀談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已經偏離出發地老遠,魏昔默前傾身子朝崔承嘉咧嘴一笑:“承嘉和我比試比試?”
縱馬馳騁在遼闊的原野上,魏昔默常年在馬背上,深谙騎射之道,和每日與公文作伴的崔承嘉不一樣,騎術高超很快就拉開一段距離。
崔承嘉于其後追趕,手臂上傷口未好全,還隐隐作疼,縱馬馳騁不甘示弱。
這場比試以魏昔默的勝利告終,魏昔默朝崔承嘉抱拳:“承讓了!”
“承嘉敗了。”崔承嘉臉色蒼白從馬上下來,雖然風度不減,想到魏昔默的婚事心情難免有些低落,有種乏力的感覺是源于心境的沉郁。
剛剛騎馬的時候太專注于超過魏昔默忽視了傷口,手臂上的傷口剛剛愈合還沒長全,如今又用大力執缰繩,傷口好像又裂開了,有些細微的疼痛折磨神經,但并非不能忍受。
崔承嘉知道比不過常年在馬上跑的如獵豹般身手敏捷的魏昔默也是尋常,他自然也有魏昔默比不上的地方,并不在于此罷了。
一場比試不過是小試牛刀,并不為争個強弱,他一向都待他是知己好友,和魏昔默熟識了也很佩服他的人品,也不過是為了切磋技藝罷了。
想到平日魏昔默領軍出征威風八面的,也有心細如發的一面呢,也是在漸漸相處過程中才發現的難能可貴的品格,是他尊敬的地方。
像這樣在自在騎馬的時光卻不多,也很感激今日魏昔默将他邀請出來,心頭的心境到底寬泛了些許。
就這樣你來我往,直到魏昔默沉不住氣終于打算說正事了,原來今日約崔承嘉出來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挑釁,為了芸婉而來,崔承嘉有些看不懂了。
魏昔默眉宇間多了幾分桀骜不馴,自信滿滿道:“前日你讓我拒絕這門親事,我思慮多日,忽然之間明白如今與陸家娘子有婚約的人是我,若你不服我願意與你一較高下。”
魏昔默前些日子在聽聞他和芸婉情投意合之後也答應要成全他們,怎麽只是去陸府赴宴一場,面前的人心志竟然就變了。
崔承嘉微微皺眉看着魏昔默:“你明明已經做出決定,為何又突然臨時變卦呢?”
魏昔默笑道:“有人要把女兒嫁給我,我為什麽要拒絕?更何況你家裏還有一門好親事在等着,芸婉就由我來照顧好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魏昔默說出的話讓崔承嘉沉了臉色:“所以昔默這是非要和承嘉過不去了,你明明知道我和陸家二娘子感情甚篤,就算你娶了芸婉她心中也斷然不會有你的。”
“若是說芸婉的心裏沒有我,可是芸婉的心裏有你嗎?別忘了你還有族妹要娶,莫非你想享齊人之福,想讓芸婉做妾?”魏昔默調笑着碰了下崔承嘉的肩膀,朝遠方的馬棚走去。
一陣風吹亂了衣襟,崔承嘉忽然之間想到他憑什麽就能自信的這麽說,說出這話的時候也沒有根據,而且還不知魏昔默嬉皮笑臉說出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但最後那幾句話聽起來煞有其事,不像是在開玩笑。
崔承嘉一瞬間有些看不透眼前人一張笑臉之下所思所想,雖說魏昔默素來有敦厚的賢名,但他質性狡黠,也許不會那麽輕易讓人猜測到他此刻內心所想,所以他這是非要和陸氏結這門親了。
但若是魏昔默決定履行親事,也是他的權利,畢竟陸公已經十分屬意他。
陸芸婉将粥喂到阿娘唇邊道:“娘親還是很不舒服嗎?喝點粥吧,今天都沒吃什麽東西。”
阿娘躺在床上形如槁木,說話都很艱難,陸芸婉衣不解帶的照顧,所有事情都落到她肩上,終于體會到阿娘的不容易,還好有芸鴛陸利安她們幫襯着,不然還不知道要怎樣。
顧寒宜胸口不舒服艱難喘氣:“娘親不餓,你也忙了一天了,早點去休息吧。”
阿娘從病倒以來就不愛說話了,郎中診斷只是說阿娘這是積郁于心導致的胸悶氣短,阿娘時常心悸、瞳孔渙散加上喘不上來氣,發作的時候景象極為可怕。
陸芸婉凝視着病床上如枯槁一般的阿娘,如同是暮春時節花樹上最後一朵花,仿佛随時凋零,這段時間喝了許多藥一點起色都沒有還有惡化的趨勢,請了郎中也查不出病症。
想到阿娘這麽些年和阿爹二人相濡以沫,想了很多到頭來什麽也沒有想清楚。
這些日子陸芸鴛一直陪在身邊料理屋裏的事情,始終不離不棄,陸芸婉心裏感激。
蘇毓珠和陸芸霜這段時間來過,陸芸霜在屋裏侍奉了幾天就走了,只是做做樣子而已,人心在這一刻展露無遺,誰是真心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一時間覺得很悲傷眼淚止不住落下來,阿娘也才三十五歲,怎麽能夠這樣早就離開,又想到當初桐月姨娘過世的時候,芸鴛恐怕也是這樣的心情,是多麽孤獨和無助,如今算是體會到了,因此越發覺得對不起她。
陸芸婉伏在床邊低咽:“阿娘,不要離開芸婉……不要留下芸婉獨自在這世上……”
陸芸鴛端着藥進屋來,看見在跪在床邊垂淚的芸婉心中一時也很感傷,放下藥将陸芸婉抱在懷裏,一如桐月姨娘逝去之後的那些日子,陸芸婉将陸芸鴛抱在懷裏那樣。
陸芸鴛安慰道:“阿姐不要哭了,還有芸鴛在,不管怎樣芸鴛都不會離開阿姐的,有難處就說出來,我們一道解決可好。”
陸芸婉點點頭恢複鎮靜眸中水霧散去,“剛剛有些失态,讓芸鴛見笑了。”
陸芸婉接過陸芸鴛遞過來的藥汁,這藥可真苦啊,嗅了嗅藥汁只聞到一股刺鼻味道,胃裏一陣翻騰。
陸芸鴛掙紮了一會兒還是和芸婉說道:“剛剛在廚房撞見蘇毓珠身邊女使妙晴了,她在主母藥邊鬼鬼祟祟的,現在人已經被我扣下了,我懷疑妙晴被蘇毓珠指使要在藥裏下毒。”
陸芸婉倉皇:“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主母也不過才病幾日,她們竟然就已經坐不住了,毓珠姨娘她就這麽等不及了嗎?肚子裏的孩子也還未足月啊。”
“妙晴不會平白無故來我們院裏的,如今只要驗明這藥是否有毒,就能夠說明究竟是怎麽一會事了。”陸芸鴛眸色複雜凝視漆黑藥汁,“恐怕蘇姨娘也知曉,唯有先發制人不落人後,才能立于不敗之地,若是主母不在她就能被扶正了,仗着阿爹的寵愛,日後府上就成了她的天下。”
“困囿于後宅這方寸之地,心境總還是要開闊些的,如今時局不好,等什麽時候國不成國,家不成家的時候才能明了呢。”陸芸婉感慨道。
陸芸鴛勸說道:“知曉阿姐心腸柔軟,不屑争這些長短,可蘇姨娘卻不會這麽想的,這會害人可是坐實了,就算此刻身懷六甲也饒恕不得了,待會将妙晴押着去見阿爹,一定答允阿鴛不可輕易饒恕了她去,如此這般不肯松口,和阿爹死扛到底,阿爹才會有些忌憚,蘇姨娘在府上就沒法立足了。”
陸芸婉一時間沉默,只是蘇姨娘謀害主母真的已經坐實了嗎,她可是懷胎已經七個月了,就算不不為自己積德,肚子裏的孩子呢。
陸芸婉答複道:“就算再怎麽性子柔,也不會是非不分的,害人者一定要受到懲罰我是知道的。”
“其實依芸鴛來看最好是大肆将這件事情宣揚,典簽知曉阿爹治家不嚴,将此事呈禀主上,言官一定彈劾,也好讓阿爹長點教訓。”陸芸鴛淩厲道。
陸芸婉覺得芸鴛很少有如今日這般淩厲的時候,這段時間明裏暗裏她做了許多事情,陸芸婉也并非無知無識,只是覺得芸鴛一味被複仇蒙蔽雙眼,舍棄了大好的年華有些為她不值得罷了。
但是想到她們的處境都不好,又隐隐覺得她不該坐以待斃,只是蘇姨娘懷孕待産,再大的仇恨也要容後再議的,彼時是發落奴仆,還是裁減用度,都是可以慢慢計議的。
妙晴被押的事情驚動了蘇毓珠,在陸旻之面前哭哭啼啼的,連帶陸旻之也過來問話。
陸芸婉問道:“妙晴是姨娘身邊親近女使,溜進我們院裏在阿娘的藥裏放東西,被阿鴛的人抓住,姨娘怎麽解釋呢,還請阿爹徹查這件事情。”
蘇毓珠辯解道:“懷孕就要足月生産了,做事不能不給自己積德的,自然并非我所為,阿婉這是誤會了,我不知道為何妙晴會在你們院裏,下毒謀害主母的事情我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
陸芸鴛幽怨道:“姨娘是慈悲心腸,當日桐月姨娘病故的事情,蘇姨娘怎麽不想着給自己積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