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待價

陸芸婉自小學習鼓瑟,彈奏之時泠泠然的聲音如珠玉一般,有二十五根琴弦,形似古琴但無古琴弦音之高曠,彈奏之時如雨落白石清亮柔和,雖然是情真意切的曲調,如今彈來只覺得是指尖俱是冷肅。

崔承嘉于溪川漫步,聆聽到鼓瑟之聲,細品瑟聲,覺得鼓瑟之人郁結難解,心緒不寧,朝瑟聲的來源一步步走去,待看見鼓瑟之人後神思紛亂起來,提着酒壺飲酒,一邊看柔婉女子素手鼓瑟,樂曲聲濃麗如翠玉。

崔承嘉拂袖坐下來輕撫琴音和瑟聲,琴瑟之音融彙成一曲,陸芸婉心內無法平靜,遂停手聆聽琴音,琴音不絕如縷。

崔承嘉醉酒撫琴琴聲激越,撫到弦斷,陸芸婉擔憂上前,握住崔承嘉的手指,他的手指已經傷痕累累,琴上血漬遍布,“府君這又是何苦呢?”

崔承嘉茫然看着流血的枕在琴弦上的手指:“二娘子可知道你撲進我懷裏那一刻,求我救你的樣子,你知道我的心裏有多疼?”

能夠感覺到彼此的體溫,陸芸婉貪戀這快要燃盡的溫暖,“初見府君那時便想,怎麽會有這樣完美無瑕的人呢,心中也曾存了期許的,其實我的心中一直都很愛慕只是不敢言說。”

現在想想那一日錦珊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她們終究還有将來,那一日在王府她可是害怕的緊,想到若是不能和面前之人在一起,真是害怕的緊。

聽聞陸芸婉所言,崔承嘉的眼中浮現一片溫暖情愫,目光停留在琴弦上,那琴弦上滿是血跡,“從來都沒想過若是芸婉成了廣陵王夫人該會如何,應該是一輩子的悔恨了吧。”

陸芸婉目光中有哀傷,但哀傷之中那雙寡淡的雙眸如今已被缊色點染,好像看到了前路漫漫中有希望的光亮。

後來又談到謝錦珊從中斡旋的事情,對她多了幾分感激。

養病數日,謝錦珊聽聞陸芸婉抱恙前來探視。

隔着紗簾,謝錦珊作揖道:“知道此事理虧,特意前來賠罪。”

謝錦珊臉色蒼白聲音虛弱,好像病的更重了,“府上有一貴妾杜明絹,舉止輕狂極受廣陵王喜愛,王妃這是想要你入府與杜明絹行成掣肘,她好坐山觀虎鬥。”

“還沒謝過娘子的幫助,若是沒有娘子我恐怕也沒那麽容易脫身的。”陸芸婉感激道。

“區區小事,何足挂齒呢?倒是若非崔府君及時趕到恐怕也沒法子将二娘子從廣陵王的手上救下呢,雖然陸娘子覺得崔府君對此知而不報有幫兇的嫌疑,但這到底是後宅之事,他從頭到尾都未曾參與都是王妃一人主張罷了。”

“謝娘子如此為我籌謀,心中感激,只是謝娘子如今孤身一人在荊州為何不為自己多籌劃一些呢?”

謝錦珊陷入到了痛苦的回憶之中:“永年是如鶴一般高潔的人物,其妹是崔府君的長嫂,崔府君應當比我更了解他的為人的。”

“可現只有娘子的名聲因為他受到了損壞,為何還放不下呢,且聽說他在那件事情中并非純然無辜,究竟是怎樣一回事,難道是他污了娘子的名聲不曾?”

謝錦珊嘆息道:“人皆有軟肋,為何會被皇後拿捏住,士族相互争伐的事情不在少數,很少有能偶團結起來的時候,永年的軟肋也許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陸芸婉關懷道:“之後謝娘子有什麽打算嗎?聽永年說過他一向厭惡善于嫉妒的夫人,謝娘子還在等他回心轉意不曾?”

謝錦珊悵然道:“我沒有在等任何人,我不過是無用之人只是茍延殘喘着罷了,慧姬已經容不下我,也只能遠遠避開便罷了。”

“可是我怎麽聽說如今容不下慧姬的正是王尚書,礙于江夏王的情面娶了慧姬,三年無子,王尚書對她并不喜愛的,若是和離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慧姬無子,江夏王女的地位再嫁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就不用苦苦等待了,對謝娘子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謝錦珊最終只是搖頭感嘆,“你們都道我愛慕王尚書到了瘋魔的地步,可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和慧姬争他的,我的心裏從來愛慕的都是太子殿下,可他如今娶了太子妃,身邊又添了許多側室夫人,哪裏還有我的位置呢?”

昔日兩情相悅的人,怎麽會鬧到這樣的地步,陸芸婉看不通透,也只知道當年宮宴一事絕非那般簡單,王尚書也絕對不是幹淨的,也許他故意毀壞謝錦珊的名聲也說不定,只是為了打壓謝氏,想讓謝氏出不了皇後罷了。

當世和離再嫁之事常見,女子也有權利休夫,但王夫人一直不願意改嫁,莫非心中也屬意于王尚書,這才苦苦等候不願離去,如果是這般,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病好之後,廣陵王妃袁朝雨再一次邀請陸夫人和陸芸婉到王府一敘,因為宴席上忤逆了廣陵王的意思,陸芸婉再一次應邀前往王府請罪。

看不明白廣陵王府是個什麽意思,是打算揪着不放還是握手言和,畢竟崔承嘉以死相逼,也許這一次會放過她吧,只是雍州兵患還未解決,廣陵王又怎麽會輕易握手言和,一定還留有後手在等着。

宣城王妃亦在,圓潤世故,容貌放在一起,竟然讓人分辨不出孰勝一籌,二位王爺并不是一母所出,只是宣城王唯廣陵王馬首是瞻,因所轄州郡比鄰,故而時常來往。

宣城王妃看見陸夫人和陸芸婉來,朝她們微笑致意,宣城王妃容貌高貴又和藹可親,袁朝雨示意賜座,“既然人來了,我也不拉着你們一味的閑聊,今日有一人我想讓你們見一見。”

陸芸鴛穿了一件鵝黃宮裝,從簾幕之後緩緩步出,喪亂之時為了救她引開軍士不知下落,莫非那一日跑散之後意外被宣城王所救麽。

在看見陸芸婉之後陸芸鴛同樣是驚愕,失而複得不可謂不喜悅,喜極而泣撲到陸芸婉的懷裏泣不成聲:“阿姐,芸鴛終于又見到你了。”

宣城王妃道:“聽聞是陸旻之将軍的幺女便悉心照顧,想着終有一日能夠完璧歸趙。”

顧氏攜陸芸婉朝二位王妃跪下:“王妃之恩,陸氏沒齒難忘。”

袁朝雨道:“人是救了,可是宣城王這個恩你們陸氏打算怎麽報呢?”

但是聽王妃這口吻這是打算待價而沽了。

袁朝雨柔和的面目下不知道藏着什麽,“宣稱王和我們王爺素來親厚,左右都是欠了我們王府的大恩,若是讓芸鴛入王府為夫人,你們意下如何呢?”

人已經在宣城王的手裏還不是任憑擺布,若是說不願意恐怕就只能不認芸鴛這身份了,人也無法得回來。

廣陵王妃耐性有限以權勢威壓陸氏,“已經忤逆過一次了,再次忤逆的話當我們廣陵王府是什麽了,你們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裏,但王爺呢?”

“且芸鴛是庶女,出身低微,能做夫人已經很擡舉。”顧寒宜讪讪道,“既然廣陵王看上了鴛兒,有意納為夫人,這自然也使得的。”

聽見顧寒宜答允廣陵王妃這才滿意:“鴛兒擇吉日正式入府,顧夫人以為如何?”

對顧寒宜來說,芸婉不能入廣陵王府的門,廣陵王和太子的關系尚不明朗,廣陵王遭到忌憚,夫主又是站在太子一側,若有一日廣陵王有了什麽不臣之舉,不能害了芸婉去。

有芸鴛替姐出嫁一舉兩得,對芸鴛來說也是擡舉,她們的關系那麽好,總能顧念幾分往日的情分,至于芸鴛今後會不會幸福,是否會遭受什麽磨難,她已經無暇顧及。

陸芸鴛回到了江陵的宅子小住,陸芸霜見到陸芸鴛回來很驚愕,聽二妹說喪亂之時被軍士所追,不知流落到了何處去。

如今就算是回來也不消幾日就要出閣,搖身一變就要做廣陵王夫人,對陸芸霜來說既然已經看淡了做人妾室沒什麽用,又得了郎君,自然也不會再和陸芸鴛去争風吃醋,且二人之間沒有什麽仇怨,倒是握手言和了。

蘇毓珠不在了,這幾日姐妹三人在府裏,就如從前在颍川一般,前程往事倒像是一筆勾銷。

只是這件事情在蘇毓紫的眼裏看來事情就未必有這麽簡單了,早年蘇姨娘和陸芸鴛的恩怨不會不知道,如今陸芸霜只是嫁得府吏而陸芸鴛嫁得王族,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那陸子儀呢。

陸旻之身在雍州平蠻無法顧及荊州家裏,顧寒宜手段厲害,如今又添了個翅膀硬了的廣陵王夫人,要想有出頭之日恐怕就難了。

若是能夠使得陸芸鴛與主母離心便好了,這樣主母就得空出手來對付陸芸鴛,也曾經聽蘇毓珠說過桐月那樁事情,陸芸鴛為主母鞍前馬後那麽久了,若是知道自己姨娘是被主母害的,豈能不恨呢,到時候就有主母好瞧的了。

早年桐月因為侍衛的事情見罪于夫主,侍衛不是主母安排的,還能是誰,她可是親口聽蘇毓珠說的侍衛之事與她無關的,親生的姐妹,還能騙她不成。

雖然主母一直是個菩薩般的人物,背地裏也是這樣蛇蠍心腸,若是能找到那侍衛親口說出事情的真相就好了,到時候主母也要被厭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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