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陰霾

謝錦珊在荊州小住須臾,是為了陪伴自小一起長大的袁朝雨,如今鄭太妃生辰宴會已經過去,謝錦珊即日便要啓程前往江州別業養病去了,陸芸婉前去相送。

王永年聽聞妻子慧姬派人鬧事之後大怒與她和離,遭到了江夏王的非議,此事終不成,謝錦珊十分欣慰。

謝錦珊難掩病态的愁容:“今日一別,不知什麽時候再見,什麽時候結親了,我這副身子骨不知可還能見到,到時候一定不要忘記告知。”

“也希望聽見錦珊的好消息,屆時可千萬要記得請我喝喜酒呀。”陸芸婉展露一個明媚的笑容。

謝錦珊柔柔一笑:“這是自然的,只是我的心裏近來總是挂念着永年為了我和慧姬鬧和離那檔子事,慧姬待永年比我可要用心無數倍,苦苦等候三年盼望永年能夠垂憐,怎麽能夠看見永年為了我抛棄發妻呢,我是真心希望慧姬能和永年和好如初的。”

“那麽錦珊有什麽打算呢?”陸芸婉問道。

“太子殿下他知曉了宮宴上的一些事情,很後悔當初沒有信我,他想要和我和好如初,阿爹他想讓我做太子嫔。”謝錦珊的臉頰上陰霾遍布,“我知曉他從來都不是屬于我一個人的,但我還是不願意回建康,我自然是不想和別人分享一個紹哥哥的,只是托說在江州養病,他也無法強行抓我回去。”

陸芸婉勸道:“錦珊那樣愛太子殿下,可他卻無法專心對待一個人,妻妾之間争風吃醋在所難免,依我看不回去也使得的,只是遠離族人一個人孤苦無依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是不願意看見他們和離的,我終究是個罪人罷了,只是希望看到他們和好如初的樣子,畢竟三年都過去了,若是回去和永年擡頭不見低頭見,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風波來。”謝錦珊道。

“可你又有什麽錯呢?為什麽一定要選擇犧牲自己來成全別人?你本應該是太子妃的,可王尚書害你如此,就算他一生當個鳏夫又何足惜,你難道不恨嗎?”陸芸婉不解。

“太子殿下早已不是昔日的他了,若非王尚書讓我看清,我也一定被蒙在鼓裏,其實我也很感激他的,若是一時沒有看清,如今恐怕正和他的美妾争寵吧,如今孑然一身也還算自由,就算此生再也不會嫁人又有什麽。”謝錦珊沉郁道。

“如此自然也使得的。”陸芸婉欣慰朝謝錦珊一笑,“可終究一個人在外漂泊久了也該回家看看的。”

謝錦珊茫然點頭:“我知曉那個地方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所了,天地之大竟然也無處安放,也許過段時間我就敢回去了,只是現在還不能夠。”

而後謝錦珊上了馬車,陸芸婉注視她離去,想到從此之後她便是要一直飄零下去家不成家了,因而不勝唏噓,若是能幫到什麽自然也願意去做的,只是現在這個局面她好像真的無能為力。

送走謝錦珊之後,陸芸婉在江陵的大街上行走,市集倒也還算熱鬧。

尋常巷陌,昔日先帝也曾經住過,今日雖然也只是普通的被權貴看不起的人,明日說不定也能有一番了不起的成就。

聽到街道上的行人在議論,太子梁紹聽信巫女以巫蠱事詛咒祁文帝,被主上斥責,太子梁紹惶惶不可終日,廢太子的诏令卻遲遲未下,一時人心思動。

當今世上從永嘉之亂開始,到如今海內百姓衣食無憂慮,能有如今局面都仰仗文帝功勞,雖然北伐帶來災禍,但海內還有複蘇的景象,假以時日一定能夠恢複往日的繁榮,但看這光景大禍仿佛又要臨頭,這天終究是要變了。

當世宗王任命為州牧,以期出鎮地方鞏固皇權,士族中人因為才華、家世受到推崇,多不費什麽力氣就能擔任顯赫官職,文帝身邊的侍中為崔承嘉的阿兄,娶的是王氏女蘊素。

但叛亂頻頻發出,謝錦珊族伯将軍于荊州叛亂被殺可見一斑,自這位族伯被殺之後,謝氏面臨軍中無人的境地,謝錦珊又失了太子妃之位,謝氏隐隐已經有落于如日中天的王氏下風的态勢,手握重兵的權臣大多朝不保夕,士族為一己之私內鬥嚴重。

快要到到家了,卻被軍隊阻攔在道路的一旁,城門處長史和府吏迎接一鸾轎入城。

崔承嘉策馬在隊伍的首位,于馬上神色端然,眉目清冽容顏出挑,姿态恭和,引得百姓注目。

身後跟随着的浩蕩的儀仗,人群一陣騷動紛紛追逐,但因軍士阻攔,始終無法靠近半步,陸芸婉也在人群中注視。

此時他在雲她在塵,二人原是不應有什麽交集的人物,陸芸婉一時也有些惶惑。

百姓議論道,“臨川公主不愧是鄭太妃最喜歡的女兒,出入竟然這樣煊赫。”

原來這竟然是臨川公主的儀仗嗎?也難怪了,也該是皇族才有的排場,原以為是哪位禁中的大人物,沒想到是公主,前來探視鄭太妃也是理所應當。

百姓誇贊道:“崔長史容貌竟然如此俊美,應為當世之最。”

直到公主的儀仗穩穩的停在廣陵王府,陸芸婉遠遠眺望崔承嘉扶着臨川公主下轎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身着水紅色襦裙的公主,梳着繁複發髻,是何等高貴的模樣,凝視崔承嘉的目光中有嬌羞之态,崔承嘉的面容隐沒在人群之後,看不得分明。

陸芸婉的心裏有些失落之情,雖然說崔承嘉與鄭若靜要訂婚,若是臨川公主有意與之結親,鄭若靜大概也是争不過的。

鄭太妃最愛的女兒臨川公主來到王府,王府設下接風洗塵宴,邀請平日親近的勳貴女眷前來,陸芸婉為陸夫人之妹,也在邀請的名帖上。

陸芸婉如約赴宴,再一次來到鬼魅森繁的廣陵王府,并在席上見到了廣陵王的妹妹臨川公主梁玉嫚。

今日原本是廣陵王設下的私人宴席,在場的都是親眷,崔承嘉作為王府幕僚被邀請到席上已經是非比尋常。

只消稍加打聽就知道,今日鄭太妃将崔承嘉也請到席上,乃是因入城之時臨川公主見到崔承嘉魂魄就像被勾去一般,還立誓非他不嫁的,作為乘龍快婿這才格外受到青眼。

皇室尚公主對崔氏來說是一種恩澤,崔氏又怎麽可能會拒絕,只是那位鄭娘子到底盼了一場什麽也沒得到,被公主占了先機想來也并不好受吧。

陸芸婉渾身泛着慵懶,不娶鄭若靜,崔承嘉還是要娶別人,其實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今後又何去何從呢?

臨川公主着一襲水紅色襦裙,頭戴珊瑚珠步搖,倚在鄭太妃的身邊好像在說着什麽,言談之時面頤飛紅如三月桃杏般,聲音矜貴杏眼明麗,不虧是天家貴女南境靈秀,陸芸婉心裏贊嘆道。

陸芸鴛手執團扇感慨道:“臨川公主可真是享盡人世繁華,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得不到的呢,不管想要什麽必定都有人為之雙手奉上吧。”

杜明絹嘴角微勾帶着得色挑眉朝她看了看,紫紅色衣裳豔麗奪目,神态輕狂,看見杜明絹輕狂的樣子,關懷妹妹在廣陵王府的處境,陸芸婉問道:“王爺待你好嗎?府中姬妾可還好相處。”

“不知阿姐可曾記得妹妹曾經講過,有時候維持表面的平靜就很好了,莫要深究內裏,因為內力根本滿目蒼夷了無生趣,阿姐可還記得?阿姐可知道那時我是想說,導致蘇毓珠被軟禁的那些事情,乃是主母唆使我所為的,如今的事情恐怕也是報應。”

陸芸婉聽了陸芸鴛的話不無驚愕:“那一日妙晴下毒,莫非是阿娘自導自演。”

“非也,下毒是蘇毓珠所為,無人害她是她咎由自取,主母中毒卻是我們安排,也不過是為了讓她露出馬腳,好讓阿爹看清她的真面目罷了。”陸芸鴛舊事重提。

“如今在王府也無寵,不過是維持表面的風光罷了,王妃是何等厲害,又怎麽可能會讓我有寵呢,這一切也都是我的命。”

“莫要太悲觀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陸芸婉輕聲寬慰道。

臨川公主于席上朝崔承嘉含情凝睇,陸芸婉原本在看公主,察覺到崔承嘉那邊投射過來視線,這才朝崔承嘉望去,好像有什麽沉重的心事橫亘在崔承嘉的心頭一般。

陸芸鴛起身不知道要做什麽,陸芸婉只能敬候佳音,席上歌舞伎退下歌臺,有一身着舞衣的妖媚女子款款登上高臺,不是陸芸鴛又是何人。

廣陵王舉止酒杯饒有興趣看向歌臺上的女子,袁朝雨笑着誇贊道:“阿鴛就如洛神一般美,若是子建在世還不知要多傾慕。”

陸芸婉覺得妹妹在繁複的舞步中朝她莞爾一笑,定睛看去也只看到她與廣陵王頻頻暗送秋波,這舞步曾經在家中也見她習過,和記憶之中別無二致,只是舉手投足之間媚骨天成,已非昔日模樣。

三妹也早非當日那個她了,畢竟人都是會變的,沒有人能夠永遠停留在原地,就連她也是一樣的,早已不複昔日模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