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明朗

廢太子的召令遲遲不肯下,主上待太子的寬容也漸漸到了極限。

南面竟陵王蠢蠢欲動,如今皇權變動太過頻繁,王室操戈自相殘殺,誰也不能保證日後會發生什麽。

魏昔默向陸旻之提親,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還沒等六禮成,建康就傳來驚變,太子梁紹竟然弑父篡位,海內嘩然人神共憤,于是鎮守在各地的王侯紛紛起兵讨伐。

梁紹登基之後毒殺王皎,強使謝錦珊為貴妃,自王尚書死後謝貴妃心如死灰,雖有寵不久之後郁郁而終,活生生的一個人不過一年的光景竟然已經不在。

太子弑父篡位之後,侍中崔伯懷與先主親近,因為密謀廢太子的事宜遭到忌恨,亦被殘害,崔父早逝崔承嘉作為遺腹子,長兄如父是崔伯懷一手教養長大,如今失了長兄心中有多痛苦陸芸婉仿佛也能感同身受。

梁紹踏着滿地血腥朝皇權蹒跚而去,達到窮極之所後登臺遠眺,入目所及唯有煙雨夕陽下四百八十寺,并無任何人作陪,難道這便是他長久以來的追求嗎,就連謝錦珊也無法陪在身邊,如今相隔黃泉,天人永隔。

大郎十數年夙興夜寐,一朝政變就招致了殒命的下場,崔承嘉也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身臜在江陵總不至于再遭受到太子的戕害,遠在荊州的崔承嘉只能眼睜睜看着大郎殒身無有任何辦法,留下寡嫂幼甥遠在建康無法接回,心內擔憂與日俱增。

聽說他病的厲害,可日日就同在江陵,要見這一面已經不能夠了,他身邊應該是有梁玉嫚守着的吧,多想這個時候能陪在他的身邊讓他不要難過,有什麽事情他們一起承擔,卻已經不可能了。

陸芸婉在崔府的門外駐足守候,想知道他現在的狀況,只是門庭森嚴無法進入,只能在門外遠遠的觀望,希望看見哪怕只有一眼卻終不能夠。

只是陸芸婉是不願意去觸公主黴頭的,他們畢竟已經定親是名義上的夫妻,她又算的了什麽呢?卻只見其內玉樹燦然樓閣軒榮,看不到想看的人,好幾次在提筆想在信箋上寫字,卻又擱筆,如今已經不知道該以何種立場去寫這封信了。

妻子,還是朋友?好像都不能夠吧,他們之間現在的關系就如陌生人一般,終有一日要相互淡忘的。

太子梁紹密送信件給遠在雍州的陸旻之,讓他暗害廣陵王,但陸旻之因太子弑父的舉動,徹與太子決裂,反而擁立廣陵王梁毅,在江陵起兵攻往建康讨伐太子梁紹。

天氣冷肅北風烈烈,陸旻之檢閱三軍,氣勢雄壯,不出幾月,軍隊勢如破竹直取建康。

陸旻之助廣陵王登上帝位,被封為始興郡公,魏昔默被封為護軍将軍,統攝禁軍。

入城之前,陸芸婉在長江天塹眺望建康,日光輝麗,绮麗的帝京卻狼煙遍布,宮闕罹難燒毀的十之有三,已成一片瓦礫。

自荊州入城,江南繁華之地,帝王之都,陸芸婉遙望遠處蓊然之氣,心生敬佩。

氣候冷冽,園林古木參天清和娴雅,自前朝以來都是皇族的私産,月前的主人是謝錦珊如今再次易手,謝錦珊在臨別之際留有遺書一封将這個園子送給了她,有關于這座園子的事跡,都已經随着厮人故去化為塵埃。

除開帶路的女使一個人影也無,今日過來是為了灑掃祭奠,不過一年時間已經物是人非。

桌上有一把落灰的古琴,想來是謝錦霜遺留之物,陸芸婉輕輕拂去灰塵,露出銀弦,輕輕撥動發出清脆弦音,仿佛故人仍在。

園中合歡鮮紅,清霧樓臺,重重帷幕之後有什麽藏匿着看不分明,無法走出好像被困住一般。

崔承嘉墜馬的消息傳來之時,陸芸婉正等待着因為戰亂被耽擱下來的和魏昔默的婚事。

在攻往建康的大捷之中,崔承嘉墜馬受了重傷,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陸芸婉心中焦急但是見不到崔承嘉因而日日擔憂。

而後陸府迎來了崔氏族伯的拜訪,是為了崔承嘉的親事,陸芸婉于屏風後偷聽崔氏族伯和阿爹的談話。

陸旻之因為當時鄭夫人讓女兒做妾的事情臉還拉不下來,族伯措辭誠懇,陸旻之雖然憤怒礙于禮節不敢怠慢。

陸旻之如今輔佐廣陵王登上帝位,被封為始興郡公,賜食邑三千戶,風頭正盛,因崔氏門高還是要禮讓三分。

自承嘉墜馬之後有疾賦閑在家,與昔日意氣風發的樣子不同,如果一直不好今後恐怕沒有子嗣,臨川公主見到這種景象和崔氏的親事只能作罷。

崔承嘉病中一直念着陸家的女兒芸婉,不肯罷休,所謂情深不壽,族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想着當日墜馬之事疑點頗多,他的馬一向溫順,是如何受驚的,是否為人所害,仍然疑點重重。

明明勝利在望,也曾經想過是否因為大郎之死,讓他心灰意冷有出仕的想法,畢竟大郎夙興夜寐,僅僅因為皇族內亂導致被殺的下場,讓人寒心。

但仔細想想以二郎的心志,為廣陵王鞍前馬後不辭辛苦,實在不是一個會輕易退縮的人,這次墜馬是政敵所害的可能性較大。

自墜馬之後,崔承嘉請求他為他求娶郡公的二女兒為夫人,崔承嘉在病中仍然心心念念陸氏女當真癡情也,只是他如今的身體,郡公不知會否答允這親事還說不準。

畢竟大郎身殒,二郎重傷,崔氏這一房可謂是遭受重創,始興郡公府可是如日中天,且陸二娘正在與蘭陵太守之子護軍将軍魏昔默議親,會否甘願放棄這早就看中的郎子,還是未知數。

崔族伯又想到,從前也曾聽得鄭夫人诋毀陸氏女的聲音,若是當日在兖州就成全他二人的婚事,如今已經姻緣美滿,又怎麽會有這樣一番迂回呢,還要他為了二郎走着一趟,舔着一張老臉上門求人。

不會看不明白,作為主上登基的一等功臣,始興郡公從此往後可是如日中天,陸氏因這一人跻身一等門閥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而二郎有疾日後恐怕無後,無法再覓得一門上好的親事,陸氏女聽聞有賢名在外,已經是寒門中的佼佼者,若是嫁進來未必比不上那些高門女子,肯定能夠堅守節操,和姑侄和睦相處。

考慮再三都覺得是不錯的選擇,鄭夫人自從兒子墜馬受傷,臨川公主悔婚之後,對二郎的親事已經萬念俱灰,這件事情如今全憑他做主。

陸旻之聽聞崔二伯有意結親很是吃驚,但是女兒已經在和魏昔默議親,魏昔默那邊恐怕不好交代。

崔伯道:“既然納征問名等的禮節都沒成,也就作不得數,若是郡公有意改變心意,憑借大娘子和穆衡郎君的親事,有郡公多年以來和魏太守的親厚關系,兩家不會生嫌隙,若是郡公有意,這婚事老夫看可成。”

陸旻之猶豫再三,忽而想到魏昔默如今執掌禁軍風頭太盛,而他也多次推辭主上授予三公的意願,也是覺得應當适當退避風頭,減弱主上的猜疑。

若是再将女兒嫁給受寵幸的臣子魏昔默,恐怕會因為朋黨而招致主上的猜忌,因為如今繼位功勞已經有這方面的傾向,在主上面前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居功。

崔承嘉有良好的品德,出衆的才華,曾經也是主上在王府的一等謀士,若有朝一日病好肯定能居于三公之位,只要等待局面明朗,遲早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但若病不好,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出仕,形同廢子構不成威脅,不至于在那權利的漩渦中沉浮,能夠得到保全,陸氏憑借這門親事也能夠得到門第上的提升。

魏氏算不得高嫁,把女兒嫁進崔氏,能夠在名聲上得到好處,如今他們願意提親,結成這門親事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麽禍端,反而對門第提振大有好處,這是他長期心中記挂的事情。

雖然無法孕有子嗣,只要女兒在崔氏受到重視不被休棄,過繼一二子女也未嘗不可,陸氏就始終是崔氏的親戚,權衡再三,決定應承下這門親事。

擇吉日将女兒嫁出,三個女兒便都有了着落,他懸着的一顆心也就算是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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