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燭

崔承嘉因在病中身體虛弱,陸芸婉為他殷勤照顧,将玄色厚重外裳褪下,僅着醺紅中衣,又為他取下發冠,用梳子将發絲梳順,他的須發濃密如錦緞一般柔滑,眉目如遠山般悵遠,薄唇仿佛淡到無色。

崔承嘉輕輕握住陸芸婉的手,鏡中一雙人影,陸芸婉擁住崔承嘉,他的身體很冷,喪亂之後氣血兩虧,已非從前,燭光下崔承嘉眼睫輕啓,眼中一片清明。

“已經不早了,夫人還是及早寬衣就寝吧。”崔承嘉道。

他的傷還沒好,要靜養着的,若是碰着哪裏可怎麽好呢?

崔承嘉見陸芸婉猶疑,在她耳畔說道:“還在擔心什麽呢?”

陸芸婉的臉頰紅撲撲的,想着反正也沒什麽,沒必要心虛的,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今夜便陪他睡好了,明日再行挪騰,她睡品也還算上佳的睡着了沒什麽響動也不會影響到他。

陸芸婉便從了他來到床榻之畔,“夫君是要睡裏側還是外側呢?”

“都好,那便外側吧。”崔承嘉理了理被衾順勢躺倒。

“夜間還要起身服侍,夫君還是睡裏側吧,我睡外側就好。”陸芸婉道。

崔承嘉這才笑着起身在裏側躺下,“既然夫人喜歡睡外側,那便讓給夫人好了。”

陸芸婉猶豫須臾,沿着床緣也躺下來,躺好之後被一只手攬住靠近了,崔承嘉溫熱的吐息在耳畔,“為何離這麽遠。”

陸芸婉心跳如擂鼓,“害怕碰着你的傷口。”

二人之間的距離從未這樣近過,他們之前的距離永遠是保持在合乎禮節的範圍內,今日是逾越了。

崔承嘉好像察覺到陸芸婉的緊張一般安撫道:“阿婉在害怕嗎?不必擔心我沒事的,同塌而眠我的傷還好的快些呢。”

陸芸婉想到崔承嘉這話說的是真的嗎,她怎麽知道是不是在诓騙,如果崔承嘉要任性她可不依的。

崔承嘉不是陌生人,他們自認識到如今已經超過兩年的時間,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情,其實彼此之間已經熟悉,并不會害怕的。

相擁而卧久了漸漸二人就都不冷了,陸芸婉枕在崔承嘉的胳膊彎裏,二人都因為心事重重未曾睡着。

近在咫尺的距離,連呼吸心跳都能夠聞得,仿佛一體般,想到今日可真是得來不易,若是今後日日都能夠如此長相厮守便好了。

出嫁之前阿娘也曾經囑咐過的,到崔氏之後第一要緊便是子嗣一事,新婚之夜會發生些什麽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如今身子太弱,有些事情實在是并不适合的,崔承嘉也只是一直擁着她也并未入眠。

崔承嘉試探般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感覺到溫軟的觸覺,其實陸芸婉并不排斥,繼而唇齒相接是異樣的溫存,真是個溫柔的人啊,仿佛時時刻刻照顧她的感受,生怕惹得她生氣,慢慢試探極為小心。

他的懷裏有淺淡熏香留下的痕跡,是白梅的冷寒,輕嗅着他衣袖間的味道,肌膚沁出一層薄汗,崔承嘉啞聲問道:“喜歡麽?”

也是頭一遭距離這樣近,這樣問心裏自然也是喜歡的,也許是想着新婚之夜,崔承嘉因此逾矩了些,陸芸婉沒有過多的抗拒之意,只是有些難以啓齒的害羞,崔承嘉旋即在陸芸婉的耳旁輕笑起來。

陸芸婉嗫嚅道:“如此這般便足夠了吧,夫君的身子不好,原該是分床睡的。”

“新婚燕爾就要分居,夫人舍得麽?”崔承嘉問道。

“也不是舍得與否,只是為了夫君着想罷了,身子還是要将養着的。”陸芸婉道。

“夫人是舍得,我也舍不得了。”崔承嘉乘勢将陸芸婉擁入懷中,陸芸婉卻害怕傷着他不敢太放肆。

天未亮陸芸婉不知怎的從睡夢中醒來,瞧見身側之人還在睡夢之中,因在病中呼吸聲有些不穩,在睡夢中眉頭仍然皺着,陸芸婉靠在他的肩側,伸手輕輕為他撫平眉頭,漸又睡去。

大約過了一二時辰,陸芸婉再一次清醒,晨色中崔承嘉眉目平靜,眼睫微動崔承嘉也悠悠轉醒過來。

半夢半醒之際崔承嘉道:“醒的好早,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南來就是這樣,淺眠多夢已經習慣了,總是要掉許多頭發,不知什麽時候要成個禿子呢。”陸芸婉答複道。

“阿婉就算沒有了頭發也是美的。”崔承嘉欣賞着誇贊道。

“夫君在病中,再歇息一會兒吧,要不然我為夫君穿衣下床走動一會兒也好。”陸芸婉言罷坐起身來,崔承嘉亦緩緩起身,撫着胸口受傷的地方幹咳起來。

陸芸婉有些擔憂的扶着他的身子,崔承嘉道:“讓阿婉擔心了,我沒事的。”

清晨鳥語花香天氣清朗庭院靜谧,蕊兒進屋來服侍,屋裏架了浴桶,崔承嘉徑自沐浴去了。

見到此種光景,陸芸婉也在心裏狐疑,陸芸婉心中雖然不喜歡夫君納妾,但是自問身邊已成年的男子無不是三妻四妾,崔承嘉這麽多年潔身自好,一貫不喜女色,對通房、媵妾等的事情都不感興趣,應當今後也不會納妾的吧,只是鄭夫人那邊就不好說了。

崔承嘉洗漱完畢之後見到陸芸婉穿戴整齊的樣子非常欣慰:“這可真是好,成親了之後就能日日能見着阿婉梳妝了。”

被他這樣瞧着,陸芸婉有些羞澀之意,從前出閣之時總是梳雙寰,如今發式梳作婦人模樣,是為了誰大家都很明白,崔承嘉的高興也是來源于此吧,此刻的她為了他更易梳妝,也是在說明她現在全然是屬于他的。

蕊兒将濃黑的藥汁端上來,苦味彌漫在屋子裏,陸芸婉将藥接過,準備親自喂他喝藥。

“哪裏有這麽嬌氣,要讓阿婉親自喂我呢。”崔承嘉從陸芸婉的手中接過藥,喝下去面色如常。

陸芸婉心疼,這樣苦的藥,郎君還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心中的苦想必比藥還要濃烈。

待崔承嘉飲完早晨的藥物之後,陸芸婉前去給鄭夫人請安。

嫂子王蘊素也在,鄭夫人仍然不待見新婦,想到來日方長,要讓陸妾下堂有的是辦法,人剛進門也就不急在一時,就暫時維持面上的和氣,受下了陸芸婉的禮。

這是陸芸婉第一次見到長嫂,覺得她面目和藹,品行非常高貴,讓人景仰,大郎妻王氏出身非常高貴,卻沒有因此驕矜,王蘊素是王永年的親妹妹,他們有三分的相似,看見王蘊素也能夠隐隐窺探得那王永年的風采,在王蘊素身旁的便是她的小兒阿卓,崔伯懷的遺腹子。

一同祭拜過先祖,陸芸婉候在鄭夫人的身邊出了祠堂。

想到二郎娶陸氏女還有那一點好處,心裏的不适稍微有所減緩,二郎連日身體都不好,因為要娶陸氏女,慢慢有振作起來的跡象,也是唯一一件讓她滿意的事情,鄭夫人道:“二郎身子弱,日後一定要小心侍奉,湯藥按時讓他服下,不要出什麽差池。”

陸芸婉諾諾應下,鄭夫人雖然趾高氣昂,對陸芸婉的态度不好,但是夫君從一而終,不曾納妾,她自然也不用操心和妾室之間的争寵之事。

因此不必要和顧寒宜一樣每日對妾室小心防範,也不需要耍弄什麽陰謀詭計,等于是被夫君一路寵着來的,想來崔承嘉和伯懷的專情也是遺傳自家父吧。

花朝節百花競放,在一場春雨中,崔承嘉與陸芸婉乘坐馬車出游,踏春的游人絡繹不絕,身旁游人如織,梨花開了,正迎風而動。

崔承嘉每年春日都會在臺城游冶,只是今年是攜帶夫人出游,又恰逢夫人生辰正是良辰美景,因此格外的不同,喜悅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陸芸婉着淺綠色上衫、白色羅裙,梳着垂髻,鬓邊只有一支銀簪,正為崔承嘉撐一把春傘,認真行路。

湖岸邊薄霧之中花樹搖曳,遠方水天相接,形成一種淺灰色的雲境。

雨停之後,花樹籠罩在暖陽的淺暈中,渾身輕暖下來,崔承嘉凝視陸芸婉的裝扮,覺得清麗脫俗。

“春光明媚,那邊的杏花、海棠都開了。”陸芸婉遙指向那一片花樹林,白色的是杏花,紅色的是海棠。

花樹下有游人,若是在此前,一定也和他們一樣沉醉于美景,只是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再也回不到從前了,無法和昔日一般看事情都純粹。

崔承嘉為陸芸婉拂去鬓邊的一片海棠花瓣,“從前阿婉總是喜歡穿藍色,穿這種如鏡湖的顏色也覺得很美。”

以前總是看他喜歡穿綠色,和崔承嘉成親之後,也潛移默化被影響,也偏愛綠色起來。

“就知道莫不是因為我的緣故,看來我的容貌果然足夠俊逸,能夠讓夫人也為之神魂颠倒,連喜好也改變了。”崔承嘉的眸中閃爍着光亮。

當然是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夫君喜歡的,她自然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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