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進宮

諸殿臺閣譬如衆星拱月,在正中的是太極殿,在遼闊的天色下氣勢宏偉非凡,黛瓦紅廊,春日滿庭芳翠,後宮諸殿與遠處巍峨壯觀的太極殿遙相呼應,通過曲折宏偉的長廊連接起來。

陸貴姬求了主上将家人召進宮相見,這是受寵妃嫔才會有的特權。

陸芸婉入宮之後朝上林苑方向行去,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不遠處,攆轎從錦簇之處被擡出來。

梁玉嫚端然坐在攆轎上,眺望前方由內監領來的女子,今日與夫婿何進入宮探視鄭太妃,沒想到會遇到她。

“這就是崔承嘉的新婦?”梁玉嫚覺得那人很是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仿佛是在江陵的時候,在王府的宴會上,在阡陌之中。

是了,她的容貌給人留下深刻的記憶,是一種枯寂高雅的美感,就憑高傲如她還是要稱贊一聲的,只是崔承嘉的新婦不是始興郡公的女兒嗎?陸氏那樣的門第怎麽配的上崔氏的。

“主上親自下旨賜的婚,今日入宮是陸貴姬傳喚來的,貴姬有孕,想必是求了主上,才能夠讓自家姐妹進宮來相見的。”宮人答道。

“是啊,漪蘭殿那位是她的妹妹,還真是狐媚,她們陸氏的女子都是一般不曾,從那樣卑賤的位置到貴姬,我看了也很是不屑,只是皇兄一直寵愛她,我到底也不能說些什麽。”臨川公主輕蔑道。

陸貴姬最近的舉止越發悖逆了,還惹得皇後厭惡,只是颍川陸氏的家門,女兒也斷然沒有嫁進崔氏的道理,雖然有皇兄出面,那位鄭夫人一向看重這門第之別的,怎麽會答應讓她進門。

崔承嘉今日娶的這位新婦,恐怕是他的心頭好吧,想想也就明白了,大概是崔承嘉他違背倫常求娶的吧,這就讓她想到當初崔承嘉和她議親之時是多麽心不甘情不願,心中難免不快。

崔承嘉的姿容比之于皇兄都要上乘,可是病的這樣重,日後沒有子嗣不說,就是仕途也将大受影響,她自然不可能再履行這場婚事。

看上了年輕英俊的大将軍何進,和他成婚之後也很後悔,他的态度雖然恭順但是到底不比崔承嘉有才貌又有趣,況且何進也是看上她出身皇室的身份根本不喜歡她,讓梁玉嫚對何進生出很多厭倦來。

萌生出想要一腳将何進踹開的想法,因此在外私德多不檢點,何進顧念她公主的身份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敢說什麽。

漪蘭殿廣種辛夷,暮春時節辛夷紛紛零落成泥,從前謝錦珊喜愛合歡,梁紹為她栽種了很多希望能夠讨得她的歡心,可是人畢竟已經不在了,如今看見這些合歡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如今住的是陸貴姬,謝貴妃當初入宮也是居住在這座殿宇中,紅顏薄命這座宮殿因此被人傳為不詳,杜明絹因為這個原因舍棄不住,但是陸芸鴛不以為然,覺得宮殿清幽華美,非常喜愛,就不管不顧的住下了。

陸芸婉被內監引入漪蘭殿內,陸芸鴛正端坐在首位閉目養神,她身着一件淺紫色宮裝,長發垂至腰畔,未施粉黛,面容寡淡。

內監尖銳的聲音朝內通禀,“陸夫人到。”

陸芸婉朝主位上坐着的陸芸鴛行禮道:“臣婦參見貴姬。”

陸芸鴛的勉強睜開眼睛看向殿外,來人婦人發飾,一身命婦朝衣,定睛看去臉龐隐現和記憶中重疊起來,原來是阿姐來了。

“好不容易才見你一面,阿姐快快請起。”陸芸鴛虛弱道,“身懷六甲,恕不便起身接待了。”

若是換做從前,陸芸鴛肯定不管怎樣都會起身相迎的,可是今天她身子不爽利,又感覺到沒來由的倦怠,才坐着迎接阿姐的,陸芸鴛見阿姐的目光之中有喟然詫異之色,愈發深以為然,這軀殼恐怕是時日無多了吧。

陸芸婉痛心擔憂道:“貴姬的氣色怎麽這樣差呢?”

陸芸鴛看見她這樣的神色一時間心裏充盈了悲傷之感,好像有什麽呼之欲出。

想起來自從嫁進王府之後,宮門深似海,阿姐的音訊根本無法得到,日日都是那樣想念,久了就慢慢習慣了沒有阿姐的日子,因為就算心裏再怎麽想念也是見不到的。

今天求了主上讓阿姐進宮其實另有一樁要務,只是今日見到來人,将那件事情生生的擱置了,想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和阿姐說幾句體己話。

看見阿姐柔善的樣子,再一次動搖,想要放棄那些惡毒的念頭,不能接着深入想下去了,在阿姐的眼中就永遠是那個乖巧的三妹。

“阿姐若是想聽,妹妹可以一一道來,且坐下說話。”陸芸鴛親昵的拉着陸芸婉在主位上坐下來。

原來陸芸鴛談起來去年冬日裏發生的事情,那時廣陵王偶有寵,初次懷有身孕,因府中的閑言閑語觸怒王妃,被王妃罰在雪地裏跪了幾個時辰招致小産,從那次之後身體就落下了病根。

本來難以受孕,這一次春暮之後竟然又懷上了,只是身體每每不适極為痛苦,自從雪地罰跪差點送命之後,主上瞧見這樣一個光景倒是也多了幾分憐惜之意,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在流産之前和梁毅相處久了,也生出傾慕的意思來,只是梁毅終歸不是屬于她一人,還有皇後、貴嫔等人要寵的,漸漸清醒過來,身體不好了之後,杜貴嫔和皇後還是不肯放過,僅僅是因為她得寵的緣故。

“阿姐新婚燕爾,可有将我放在心裏過呢?滿心滿眼就只有崔承嘉一人而已。”陸芸鴛頗怨恨道。

“貴姬誤會了,在家的時候一直很想念,只是一直不能入王府,貴姬也不能出府,不能親眼見到貴姬總是擔憂,這些年一起走過來,那麽多年的陪伴,如今聚少離多也無法在一起了,心裏也很痛苦。”陸芸婉感慨道。

阿姐說的比唱的好聽,只是豈止道背地裏是不是和那顧寒宜是一夥的。

但是她心裏還有那樁事情放不下,想聽聽阿姐想怎麽說的,當年阿娘瘋魔一事,蘇毓珠身故以後還以為大仇得報,沒想到原來這件事情并非是蘇毓紫所為的,這仇看來是還沒有報完。

“想讓阿姐見一個人。”陸芸鴛朝內招呼道,“便是那一日與桐月姨娘有染的侍衛,阿姐稍安勿躁,不妨聽一聽他是怎麽說的。”

侍衛從帷幕之後走出來,是一個略顯蒼老的中年男人,“當日主人饒恕了我的性命,也是因為知曉這件事情是主母做下的想要放我一條生路,但是主母若是知道我尚在人世,怎麽會輕易的放過我,只能夠隐姓埋名四處奔走,流亡天涯,聽聞三小姐成為了貴姬,為了活命才找上的,為的是将當年的事情和盤托出,也好還桐月姨娘一個清白。”

陸芸婉驚詫:“侍衛竟然沒有死嗎?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怎麽現在又出現在貴姬的身邊?”

“你将當時的事情說給阿姐聽。”陸芸鴛冷眼道。

“當日主母顧寒宜因為嫉妒有寵的桐月,故意引我入桐月房中,讓主人見到了我們衣衫不整的一幕。”侍衛躬身道。

言下之意其實二人之間是清白的,罪魁禍首是主母,桐月本可以不瘋的,是主母将她逼瘋的。

那是阿姐的娘親,這麽多年的照顧,回憶起在一起的時光,陸芸鴛的心裏實在是恨不起來,每每想到桐月姨娘最後那段時間凄慘的光景,自己被利用被耍的團團轉,心中又恨的厲害,不出這口氣始終是意難平,每每萌生出要報複的想法。

“可是我的心裏無論如何都難以放下,終歸是主母欠了我的,蘇毓珠已經付出了代價,難道主母不用付出應得的代價嗎。”陸芸鴛掙紮着說道。

“蘇毓珠當日難産亡故,難道和你也有關不曾?”陸芸婉不寒而栗,“你怎麽能這樣做呢?我實在是為你感覺到不值得啊,為了那樣一個人。”

陸芸鴛惡狠狠的說道:“沒錯,當日蘇毓珠之所以難産,是我派人指使的,我原想着一屍兩命的,可是沒想到還留下個小的。”

“你怎麽能這樣做呢,你曾經是那樣敦厚,所有人見了都很喜歡的。”陸芸婉心裏仿佛掀起驚濤駭浪。

“其實我也恨這副心腸……蘇毓珠害死了桐月姨娘她一定要付出代價的,只是我不知道這件事情主母也摻和在裏面,竟然還瞞騙了我這麽久,既然你們都想讓桐月姨娘死,就不要怪我狠心,誰害了我的姨娘我就要讓誰償命。”

“可是阿娘有什麽理由這樣做呢,她一貫以來都是那樣柔弱的一個人,如果不是最後被欺的太厲害也不會有反抗的心思,其實自始自終都沒有害過什麽人的,阿鴛難道不了解她的性格嗎。”陸芸婉耗費了最後一點力氣争辯道。

“怕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姐也被主母诓騙了去,她是何其的善于僞裝呢?”陸芸鴛語氣乖戾道。

“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就下定論啊。”陸芸婉勸說道。

如今阿姐嫁得郎君,眼看就能琴瑟和鳴和夫婿白頭到來,可是如今她卻是孑然一身而已,生出些不平衡的心态來,一直以來最挂念的唯有阿姐,可是阿姐從來沒真正把她放在心上。

但心中始終是放不下這件事情,覺得對不起死去的桐月,知道顧寒宜如今是一條爛命,最在意的唯有二姐,既然要尋仇也就必須拿二姐開刀才能起到效果,才能讓顧寒宜痛徹心扉。

始終放不下執念,想要為桐月出這口氣,想要盡快解決這件事情,陸芸鴛命人取一壺酒,放在陸芸婉的面前。

陸芸婉見她倒酒勸說道:“阿鴛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詞啊,若是誤會好人該如何收場呢,這侍衛又是受了何人指使來挑撥你我之間的關系。”

“如今有人證在,還有什麽可以值得懷疑的?”陸芸鴛固執己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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