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介懷
“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在此處攀污,難保不是當時你色迷心竅進入桐月姨娘屋內,被郡公撞見,如今又來污蔑郡公夫人。”陸芸婉指責道。
陸芸鴛卻不管不顧,她認定了桐月姨娘必然不會和侍衛私通,不然為什麽阿爹寧願相信眼睛看到的,也不願意聽姨娘辯解相信姨娘是清白的,必然只可能是有人要害她。
覺得阿姐為了保主母必然會飲下酒,不忍心見到阿娘被她所害,那麽仇恨自然也能夠消解,阿姐自然也能和她再一次好好相處。
“可是顧氏最在意的也就只有阿姐,就想着若是阿姐肯代為償還就好了,若是芸鴛想要做什麽不知道阿姐可能夠理解?”陸芸鴛有意無意望向那杯酒,“若是阿姐肯飲下這杯酒,我們之間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
陸芸婉在心裏想的是,若是不喝那杯酒,是不是酒就要被送到阿娘面前了,阿娘那麽在意她,肯定會為了保全她喝下這杯酒的,怎麽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陸芸鴛的面目藏在一團雲霧之後看不分明,只是喝一杯酒,陸芸鴛就肯放下那些恩怨?酒裏究竟有什麽呢,是陸芸婉不敢猜測的。
陸芸婉将酒拿起來遞至唇邊,一邊凝視陸芸鴛的表情,陸芸鴛的神色并無什麽異常。
陸芸婉想到那曾經的柔弱女子,怎麽會成了如今的心思深沉的婦人呢?不飲酒她今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陸芸婉道:“既然貴姬讓喝,又豈有推辭的道理。”
陸芸婉在賭,賭陸芸鴛對她還有半分情意不曾,總不至于要她的性命,畢竟那麽多年的情分在,若是能夠因此幡然悔悟,放下心中仇恨就好了。
陸芸婉将酒端起一飲而盡,入口之後并未感覺到什麽異常,“如今酒已經喝完了,阿鴛可能纾解心結了?”
陸芸鴛面目上的笑意不減,見阿姐肯喝酒就是心裏還有她這個妹妹,滿意的點頭,“阿姐既然知道有負于我,又存了償還的心意如今已經很是滿意,如此這般,畢竟桐月姨娘已經回不來了,顧氏昔日犯下的那些事情也就不再追究了。”
見到陸芸鴛心結纾解,陸芸婉心中也寬泛下來,這件事情一直藏在心裏,如今說明白了也取得了陸芸鴛的諒解,就好了,事情也許就能就此翻篇。
“不管是不是郡公夫人做的,看見貴姬能夠想開,妾身的心裏也很開心,若是貴姬能夠放下心裏的怨恨去過新的生活就好了。”陸芸婉道。
陸芸鴛她從來不曾想要過阿姐的命的,前日翻遍醫書也不過是想讓阿姐的狀況看起來可怖一些,想吓一吓郡公夫人罷了。
近日見到阿姐對她越發漠視了,就心存了讓阿姐挂念的意思,想讓阿姐記得自己總是欠了她點什麽的,不管是愛着還是恨着,總是還有指望,不至于默默無聞下去,畢竟這宮裏可真冷啊,沒有阿姐的日子,該如何熬過去呢。
見到阿姐飲酒,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可能會有點難熬,但終究只是片刻罷了。
陸芸婉以為的是和陸芸鴛能夠憑借這一杯酒稀釋昔日的恩怨,可她發現好像有些高估她們之間的關系了,起身才走幾步,小腹就傳來一陣劇痛。
陸芸婉怔怔看着陸芸鴛捂着肚子問道:“酒中莫非是有毒的,不知道貴姬給妾身喝了什麽,竟然這般難受。”
那她說的一筆勾銷,所要付出的代價難道是她的命不曾。
“阿姐覺得這杯酒是什麽呢,阿姐既然早就知道顧氏對姨娘做的那些事情,如今本宮會做些什麽,阿姐難道不知道?”陸芸鴛笑容滿面轉身離去。
陸芸婉精神恍惚,一直走到殿前被人扶上了馬車,始終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陸芸鴛會這樣做,她從前明明是很好的,怎麽執迷不悟到了這樣的地步呢,這樣既是害人又是害己,實在是得不償失。
梁玉嫚見到陸夫人回府的時候狀态有異,懷疑是在陸貴姬那裏發生了什麽,如果她們并沒有傳聞之中那樣和睦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梁玉嫚性格驕矜,神态高貴但是自問并不算什麽心地慈和之人,對這樣的事情一貫以來都有敏銳的嗅覺,對這一切并非是無知無覺的,因此有些看好戲的神情浮現在臉上。
崔府的人見到情況不對,使了個眼色,匆匆将少夫人送回家中。
馬車內,陸芸婉上腹部很疼,有驚厥的症狀,像是中了毒,眼前漸漸有了重影,汗如雨下,她好像身處于一團雲絮之中。
依稀能夠聽到崔承嘉的聲音,但就是尋不到他在什麽地方,有個模糊的影子在崔氏的高堂上站着,他的身邊有一女子,那女子轉身過來之後得以看到是臨川公主梁玉嫚的面貌,一如當如在江陵城中所見到的一對璧人模樣。
她這是要死了嗎……若是她死了,崔承嘉是要續弦的了,是鄭若靜還是臨川公主呢,腦海中一直有這個疑問,想要再見到崔承嘉一眼,好想親口聽他說明白,不想就這樣獨自離開。
回到崔府之後,陸芸婉暈死過去,少夫人情況不好,崔氏立即請了郎中過來查看,崔承嘉幾乎站立不穩就要摔倒,想到沒有阿婉的餘生該如何熬過去呢,還好被鄭夫人和蕊兒扶住身子。
崔承嘉的雙頰瘦削,面容更滄桑了,小心翼翼為妻子卸下釵環,擦拭臉頰,陸芸婉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昏迷不醒,正靜靜的躺在病床上,郎中診斷是中毒了。
前日還好好的與他說話,今日就危重到了這個地步,只不過是入宮了一趟,到底發生了什麽呢,宮裏貴姬那邊也沒有一個說法,是她的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難道會害了她不曾。
崔承嘉此刻有種無力感,如果不是如今的破敗模樣,若是和郡公一般受到主上賞識就有了話語權,就一定能夠保護好她。
若是魏昔默,此時大概已經闖宮站在陸貴姬面前理論了吧,畢竟他是那樣一個無所畏懼的性格,一定能夠為阿婉讨回一個公道。
只是他沒有這樣的膽量,陸貴姬是主上的寵妃,不能輕易得罪,若是阿婉有個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為今之計也只有在阿婉還未清醒的這段時間讓顧夫人再見陸貴姬一面,問明事情的緣由。
鄭夫人捂住口鼻,對陸芸婉這番景象又驚又怕,心中也有竊喜,若是這一次熬不過去,眼中釘就可以除去了,看來只要靜靜等待即可。
只是二郎好像并不是這樣想的,每日衣不解帶的照顧,希望新婦能夠好起來,形容憔悴不堪,不能看得,這副樣子,比之于當日大郎殒命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見日子一天天過去,兒子絲毫沒有要放手的想法,對二郎耽誤在情愛上不滿,勸阻他就算在病中也不能如此損傷情貌,崔承嘉雖然知道已經過度,但他也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在意生病的芸婉。
鄭夫人勸道:“當日族伯為二郎求娶陸氏女,也是想見到你能夠幸福美滿,而非是如今這副悲痛過度模樣,若是還能将我的話聽進去,就振作起來,若是執意如此,也就只好将新婦遣出府了。”
顧寒宜因為擔憂求見陸貴姬讨要說法,陸貴姬并未閉門謝客反而讓郡公夫人入宮一敘。
入漪蘭殿之後,陸芸鴛正百無聊賴的擺弄一柄玉如意,看見郡公夫人前來,臉不紅心不跳,讓人以禮招待。
“若是因為從前在府上照顧不周的事情,還請貴姬沖臣婦來,不要傷芸婉的性命,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對不起你們。”顧寒宜因為激動雙頰泛紅。
“石菖蒲全株有毒,尤其以根莖為甚,服用下去可以致幻,我的酒并非劇毒,并非想要害人,只是想讓阿婉受到一番磨難罷了,想讓郡公夫人心中擔憂罷了,畢竟都是你們欠了我的。”陸芸鴛幽幽說道。
陸芸鴛來向她讨要說法,顧寒宜自問對她和桐月姨娘是照顧不周,若是今日怨恨只管來索就是了,卻為什麽要把氣撒在阿婉的身上。
陸芸鴛招呼那名侍衛出來見顧夫人,顧寒宜見到侍衛之後很不解,那侍衛也在悄悄看顧寒宜,審時度勢。
知曉陸芸鴛已經認定了一切,如今再怎麽解釋她也不會聽了,可是這些事情她是真的沒有做,顧寒宜指責道:“你究竟是收何人指使來陷害我們的,你說這些事情确實是我親手所做下,有什麽證據不曾?我什麽時候和你見過,是蘇毓紫讓你過來的。”
陸芸鴛聽聞顧寒宜辯解,擡眼朝二人看去,想弄明白究竟是出了什麽狀況,她現在很累,不管當日主母害人還是沒害人。
她已經承諾過阿姐,往日的事情都一筆勾銷,不會再追究,所以不管是蘇毓珠也好,還是顧寒宜也好,都不重要了。
侍衛也不吃驚:“事情過去許多年歲早知道您會抵賴,可您害桐月姨娘的事情是千真萬确,還許諾黃金數兩,我難道拿性命害你嗎。”
陸芸鴛不屑道:“莫要狡辯了,這些年在毓珠姨娘飲食上動的手腳,以及那些日子裝病的事情還能狡辯不成?自以為做的事情天衣無縫就不怕遭報應嗎?”
顧寒宜停止辯解凄然道:“你有所不知,當日阿婉從小體弱,在兖州的時候因為受寒落下了病根,這些遭逢喪亂身體已經不好了,你給她服下石菖蒲,對尋常人來說就是小事,對阿婉來說可是會要了她的性命的,如今她昏迷了數日不醒已經有了危重之勢。”
陸芸鴛雖然面上鎮定,但心裏已經開始慌了,這杯酒真的會要了阿姐的性命嗎?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這些日子遍尋醫書,只是想尋一味毒性較淺的草藥,讓阿姐看起來很危險罷了,只要服下解毒之藥就會沒事的,莫非會有偏差不成。
聽聞“報應”二字,顧寒宜頹然道:“知道愧對你們母女,這些年也在盡力彌補,若是要恨也沒辦法,郡公寵妾滅妻,府中無有我的立足之地,臣婦實在是也沒辦法。”
陸芸鴛又怒起來,想到她這麽多年慈眉善目,其實暗地裏壞事做盡,愧對這兩個字,将玉如意狠狠的摔在了殿宇中的漆紅欄杆上,玉如意碎成無數碎片,散落在各個地方,“所以就能随意害人嗎?”
玉的碎片砸在了顧寒宜的裙擺上,驚了一驚下意識擡手阻擋,才感覺膝蓋已經跪的麻木,如今陸芸鴛已經是皇妃,身份顯赫,如今她也要給她行禮,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柔弱無依只會跟在阿姐身後的女孩。
“臣婦是真的沒有害桐月,為何貴姬不信呢?”顧寒宜試圖做最後的辯解。
這些年待她們總是力求一碗水端平,只是因為早年有些辜負她們母女,知道如今不管說什麽都無法取得陸芸鴛的諒解,一邊擦拭眼淚一邊緩緩退下,再無言語。
陸芸鴛卻已經不肯聽強行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