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探視
顧夫人走後,陸芸鴛心裏越發空洞起來,紫蘇正命人小心翼翼的收拾玉如意的碎片。
“這麽多年都是為她人做嫁衣罷了,可我這心裏害怕的厲害,紫蘇你來說說我究竟做的對是不對?”陸芸鴛問道,“今天這樣一來,這世上最愛的兩位親人都要和我疏遠了。”
紫蘇道:“紫蘇鬥膽有一說,二娘子待您的真心奴婢這些年都看在眼裏的,只不過近來見面次數略少了一些,怎麽能因此就生分了去呢?奴婢這也是在為貴姬您着想的,畢竟在您的心裏最重要的人還看不明白嗎?您是在折磨二娘子,也是在折磨自己啊。”
陸芸鴛的手攥緊了衣袖,“這一次我是真的魯莽了,犯下那樣的事情,心裏極為擔心阿姐的處境,若是主母真的是被冤枉的該怎麽辦才好,我實在是不該聽蘇毓紫的挑撥的。”
“不如讓人去崔府探聽二娘子的處境,也好再做打算。”紫蘇建議道。
陸芸鴛點頭表示答允,遣人去到崔府探聽,果然聽到陸芸婉不好的消息,霎時懊悔不已。
陸芸婉的身體底子差,菖蒲酒只不過是引線,也是連日的積弱所致,要治好不能輕易下猛藥只能徐徐圖之,然後要得長久都需要靜養。
陸芸婉終于在昏迷第十天醒來,醒過來之後入目的唯有崔承嘉眼底的烏青。
崔承嘉看見她醒來欣喜若狂:“阿婉,你終于醒來了,若是醒不來,我該如何是好呢?”
“讓夫君擔憂了。”陸芸婉話語中也俱是悔恨。
崔承嘉詢問夫人當日在漪蘭殿發生了什麽事情,陸芸婉始終三緘其口,崔承嘉猜測是陸貴姬不善,想着以陸貴姬受寵的程度,日後要小心防範着才好。
“群蠻叛亂又起,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承嘉為了投往岳父門下自請離京,這段時間不在家,阿婉就好好的在家裏靜養吧。”崔承嘉道。
崔承嘉的身體還沒好全,陸芸婉的心裏放心不下,決定陪伴他一起去雍州,“多一個人照顧也是好的,夫君不在這家裏我待着其實也沒什麽意思。”
“既然阿婉有此心,和我一道也是好的,只是局勢危急恐怕不利于養病,不如待在家裏安全,我也能夠放心的,阿婉的身子不好,要好好養着才是。”崔承嘉心裏浮現擔憂。
“夫妻之間俱為一體的,夫君的身體也不好,帶病前往協助平叛,我這區區小病又有什麽呢?就莫要推辭了。”陸芸婉堅持道。
陸芸婉能夠陪伴在身邊,崔承嘉的心裏其實也很開心,自信能夠保護好夫人,也就不推辭了。
陸芸婉對這件事情還是存在疑惑之意,回門的那天暗暗向阿娘打聽這件事情,那侍衛一味攀污不會沒有人教唆,阿娘将蘇毓紫細細審問了一番,蘇毓紫口風緊,并沒有審問出什麽來,便從那侍衛的身上着手調查。
如今想來是冒失了,大概是因為對方是一貫以來信任的三妹,覺得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想害她的心,可事實是陸芸鴛想要她的性命,只是為了讓顧寒宜然痛心為了報複她。
三妹怎麽會變成如今的樣子呢,她曾經也是善良之人,只是入宮就會如此改變一個人嗎,那四方高牆是怎樣将妹妹變成如今的樣子的?陸芸婉也想知道,貴姬這是徹徹底底的失去理智了。
陸芸婉生長在阿娘的庇護之中,也許很難真正的明白陸芸鴛這些年所受的苦難,就算最後阿娘将她收養在身邊如親生一般對待也無濟于事,府中人長期見風使舵陽奉陰違,維持不怨怼的狀态已經很是難得。
自從崔承嘉辭行前往雍州,宮裏派來了禦醫給崔承嘉診治,原來主上登基之後,有改革的意圖,朝廷正當用人之際,想起心腹崔承嘉昔日的好處來,有起複之意,只是想着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全恐怕難以被他所用,這才迫切想讓他好起來重新入仕。
主上其實心裏的猜疑是多于體恤,但崔承嘉的病通過使者的耳朵傳來不像是假裝,又覺得是真的病了,少年時到底是親厚過,還存了一些情誼在多有憐惜之意,明面上仍然大加撫恤施以恩德。
如今士族圈地占田,百姓無地可耕朝廷無稅可收,主上有意改變權貴肆無忌憚侵占土地的局面,繼續推行前朝延續下來的“土斷”政策,需要有具備才幹威望的人主導施行,主上心中屬意的人選便是崔承嘉。
崔承嘉才華橫溢,出身士族一呼百應,是土斷之策不可多得的人選,有讓他協助新政的意圖,若是崔承嘉能主導這場新政,其餘士族也能聞風而動,士族之內相互檢舉形成掣肘,能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若是士族一心欺上瞞下,新政将很難施展收效甚微。
以為他作為土斷之策的領袖,若是崔氏替主上當這把鋒利的匕首,除開士族之間內鬥之外當然還有別的路可走,若是為了自身的利益沆瀣一氣陽奉陰違,也實在非他想看到的局面。
這個梁子必須由強有力的寒門新貴來挑,士族之間可以團結一氣不至于內鬥導致黨争,讓寒族坐收漁利,土斷之策也可以施行。
禦醫仔細檢查了崔承嘉的脈象又檢查了崔承嘉的四肢五官,他的脈象虛弱無力,是因內傷而起的內裏不足的征兆,對衆人說道:“是當日墜馬留下的內傷還沒有好全,行動不便無法勞累只能靜養,若是好好将養着要痊愈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難免留下病根,恐怕會伴随終生。”
陸芸婉聽到禦醫這樣說,心裏疼的難受,他也曾經是精于騎射的啊,日後大約也是不可能了,如今也不知有多頹唐,不禁皺眉不言,崔承嘉感覺到夫人的沉郁忙牽了牽她的衣袖,目光柔和的注視着她,想讓她不要擔心。
想着夫君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呢,當日兖州遭逢大難他并沒有退縮,而是以一己之身守護着所有人,他原該得到一個好的結局的,他也是想為國征戰沙場立下累世功名,從今往後也大概是不能了吧。
內監帶來主上有意起複任命的消息,崔承嘉感激涕零但以疾病的理由推辭不受,“臣拜謝主上厚愛,感激涕零,唯有日夜為主上祈福才能心安,主上征辟原不該推辭,只是病體殘軀,這樣的高官實在難以擔當重任,此番和阿婉離開京城投往岳父門下,也是為了使得病體殘軀得到最後一絲效用,也好為主上分憂。”
“主上對您的決定也有耳聞自然是支持的,來時主上他還囑咐咱家将話帶給您,他可還等着您為他踐行昔日的諾言呢,南祁有您這樣的臣子,實在是主上的福祉,可千萬要将養着身體。”內監恭敬道。
“昔日承諾,微臣自然不敢忘懷,勞您走這一趟了。”崔承嘉抱拳道。
“既然如此,咱家這就動身給主上複命去了。”內監谄媚而尖銳的聲音響起,旋即領着那禦醫回去複命去了。
陸芸婉擔憂的望着崔承嘉:“禦醫說會留下病根,想着夫君是這樣一個胸懷遠大的人,日後該如何是好呢?”
崔承嘉寬慰道:“這也是我的命數吧,這軀體不好了,很多事情恐怕都無法施行,雖然不能騎馬射箭了,但至少還有些事情是可以做的,就算是為了夫人,我不會頹唐一定會振作起來的。”
崔承嘉這樣說陸芸婉很高興,她一直是希望看見崔承嘉從陰影中走出來的,他能這樣想很好,她也會全力支持着他,陪伴他一路走下去。
崔承嘉推辭陸芸婉也明白他的意思,主上這次征辟不過是為了新政的事宜,雖然崔承嘉一直以來都有名望,只是這一次不能這樣随便的入仕,這場病也是很好的一個借口。
既然決定要離京,陸芸婉便忙着張羅替他收拾行裝,此去崔承嘉的意思是輕車簡行,也不必太鋪張。
陸芸婉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局勢時不我待他這是想盡快趕到,只是這身子若是坐馬車如此颠簸這百裏路可還能受得,剛剛禦醫也說了要靜養的。
選擇了雖然會慢一些但平穩不颠簸的水路,局勢紛亂雍州官道的卡口多有被叛軍所控制的,到了雍州南新郡下船,也能夠避開一些。
崔承嘉捧着書籍靠在躺椅上,看夫人張羅,她總是細致體貼入微也沒什麽不放心的,有這樣的夫人是他的福氣,有了夫人也就有了相伴一生的人,他自然是幸福的要好好守護的。
思緒轉而又來到朝堂之上,如今剛剛平定廢帝叛亂,助主上登基陸旻之是最佳人選,因在軍中威勢之盛,若是以施以雷霆手段必然能夠起到震懾的作用。
崔承嘉清楚他身為士族,主上今日的籠絡不過是為了食其骨肉而已,是為了看他們自相殘殺,實際以主上為首的寒門勢力,和他們是水火不容,只是為了免于士族內鬥的局面,也能使得崔氏明哲保身。
只因從來不是為一人而活罷了,活下去是最緊要的事情,只要活下去就有了希望,在成大事前還需先保全自身再謀前路,崔承嘉捧着書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