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擔憂
有阿婉在身邊雖然覺得世事艱難,也能夠重新提起勁振作起來了,往日那些因為大郎之死而萦繞在胸懷的積郁之氣漸漸發散出來,為之一新,又能夠重新感覺到世界的明晰了,覺得所有生命都又重新有了顏色。
崔承嘉醒過來之後,神色還尚未完全清醒,只是感覺到陸芸婉并不在身邊,一時急切起身想要尋找,“阿婉!”
蕊兒見崔承嘉起身連忙過來扶就,“府君您醒來了,夫人午後出門就一直沒有回來,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什麽地方。”
崔承嘉掙紮着起身,“扶我起來我要去尋她。”
午後的陽光燦爛,能夠尋到樹木的每一片葉子,看見樹上的鳥巢,看天空中白雲的變幻,嗅到花香聆聽到鳥語,崔承嘉感覺到渾身輕暖。
若是沒有夫人在身邊,他很難這麽快就恢複往日的精神,重新拾起被遺落的長久以來制成他的那些力量,他知曉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夫人的陪伴。
入夏之後午後常有大雨,夫人并未帶傘很不放心,在一棵參天古木之下等候,不見夫人的人影心中擔憂起來。
蕊兒在一旁為崔承嘉煮茶,這段時間在崔承嘉身邊煮茶的人一直都是陸芸婉,總是在他忙碌的時候為他端來一杯精心煮好的茶水,能夠溫潤他的心脾,在一旁為他研磨墨汁。
想到從前初次見面的那場并不如何有禮的會話來,那時候他也曾經存了那樣的心思,想要讓夫人紅袖添香陪伴在懷的,如今願望竟然實現了,是從來沒有想過的也成了真實。
崔承嘉皺眉看了蕊兒一眼,又朝門外望去,不願離開視線,崔承嘉望眼欲穿,“蕊兒,你說阿婉會去何處了呢?為何遲遲不見歸還呢。”
“也許夫人是因為事情耽擱在外頭了。”蕊兒回答道。
如今不過稍微走遠一些,消失的久了一些,就會有擔憂的心情湧起,崔承嘉也覺得自己有些病态,生怕會将她弄丢一般。
也許是因為那一日從陸貴姬處回來之後就生病所遺留在心間的傷疤吧,不放心她不在視線,知道病态就只好耐着性子等待不願離去。
直到陸芸婉從屋舍之外踱步回來,皓白的手捧着一束新鮮的花草,正笑語盈盈朝他看來,崔承嘉的眸子也跟着亮起來,“阿婉回來了。”
從前在江陵的時候,芸婉的身前緩緩踱步的影子浮現在眼前,那時候雙方都是無憂無慮的,他那時候雖然經歷了北伐的慘敗但是心中意志堅定,沒有如阿兄被殺之後那般全部被摧毀,碎成一堆瓦礫。
被參天的古木擋住之後這一塊地方陰涼,午後陽光熾熱,陸芸婉的衣衫上沾染了田野間的草灰,發也因為長久的奔走有些淩亂,外面的暑氣很重陽光地上烤灼,她的額間有汗水。
陸芸婉将手中的花草捧着遞給崔承嘉:“夫君看看可還喜歡,從前在江陵的時候,夫君就是不辭辛苦,幫着我為我采了很多花草,如今換我為夫君采可好。”
如今天真爛漫的樣子很少見,她一貫都很冷沉,為了他也在漸漸做出改變,也許是知道只有自己開心才能夠感染到他。
“自然很喜歡,阿婉辛苦了。”崔承嘉輕輕嗅滿是草木的香氣,聞了之後能夠安寧神思,不知為何眼眶有了些微微的濕潤,但是他可不能表露出來啊,等會阿婉又要擔心了。
也在慢慢的被重新建立起來吧,他能夠看見那一點一滴的黃土被漸漸的壘起,直到重新又變成九層的臺呢,假以時日一定又是蔚然大觀。
“原來是去了田野之間采摘草木了,剛剛見阿婉遲遲未歸心裏很是擔憂,外面暑氣重可難受呢,快進屋休息喝水吧。”崔承嘉為妻拂去發間的青草。
“詩經曾經有雲‘有美一人,清揚婉昔’,那一日在兖州的時候夫君曾經說過,其實那一日在江陵草地上,夫君行在我的面前,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呢。”陸芸婉道。
崔承嘉心道若是如此,和他倒是“不謀而合”了,只是如今已經不用那般辛苦的求索,每一日都能夠感覺到幸福與快樂,若是永遠能夠如此就好了。
南新郡的夜晚總是在晚塘青蛙的吵鬧聲中度過,屋內裝飾并不華美,夫人總是将屋舍收拾的整齊。
他一貫以來都喜愛整潔,不喜歡別人觸碰他的物件,但每每看見夫人精心收拾,能夠生起愉悅的意思來,只因為知道那是他要分享往後餘生的、要用一生去珍惜的人。
想到阿婉如今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再不會有別的人打擾,也許他們能夠白頭到老吧。
陸芸婉雖然在病中容顏并未恢複如初,但每日都沒有頹廢的氣度,總是早早的起床為他準備早膳,晨間他在一邊書寫文章,而她也會陪伴着在一旁執起書卷閱讀,二人往往能夠就這樣相處一整天。
崔承嘉從小生長在繁華富庶的地方,出行仆從雲随的,只是這幾年一直外放,這些年一直都處于一種奔波勞碌的狀态,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并樂此不疲。
晚間阿婉的容貌在燭光下越發美麗賞心悅目,在疲倦的時候她會輕柔的幫他按壓頭部讓他放松。
陸旻之在南新郡統籌征讨蠻族的事宜,崔承嘉在陸旻之的府上住下,幫忙協助征讨的事宜。
另一邊建康“土斷”的施政也在緩慢的進行,南遷的僑民和土著戶籍管理律令是不一致的,導致南遷僑民不需要繳納稅賦,朝廷失去大量稅收來源,士族門閥據有僑民成為既得利益者。
崔承嘉知曉主上在用人之際,修書呈上推舉岳丈陸旻之統籌事宜的文書,新政就從雍州下手,所讨伐的叛軍都将編入雍州戶籍。
陸旻之從地方鎮将出身,在建康朝野的資歷尚淺,但崔承嘉在建康浸潤已久,而且對于士族中的牽扯了如指掌,對于盤根錯節的勢力游刃有餘,缺少的便是陸旻之手中的軍權和新貴的身份。
在陸旻之的身邊,因才智能夠起到協助的作用。
驿站之後,天色已經很晚,重重山巒之後,驿丞見到遠方的火光駐足,不知道來人是誰。
驿丞狐疑,“南新郡內外內風聲鶴唳的,如今怎麽又來了這樣衣着打扮的人呢,什麽大人物都往我們這裏投,局勢一時風起雲湧,還真是了不得的景象。”
有一車馬疾馳而入,一個粉面白皮的閹人跳下馬車來,由于衣飾精致貴重,有眼力見的一看就知道來歷不凡。
驿丞為對方牽馬而行,“不知道是哪位貴人派過來的,您來是所為何事呢?如今局勢不好,您為何偏向虎山行。”
太監望着遠方的馳道浮現擔憂的神色,“宮裏面貴人派下來的,也不能推辭命令,不知道這邊的局勢竟然如此危急了。”
“聽聞蠻族有數萬人之衆,我們郡內的民兵不過才數千人是敵衆我寡的狀況,您這一來還不知道要怎麽經過馳道離開呢。”驿丞道。
一路上遇到了重重的困難這馳道好像被包圍住一般,貴姬心急萬分,擔憂親姐的安危,遣他過來查探的,無法向貴人交差橫豎也是個死,還好硬闖過來了。
可現在麻煩又來了,若是回不去貴姬就得不到消息,該怎麽回去和她複命呢,也只能夠和宮裏飛鴿傳書說明情況。
“如今既然已經來到,要想回去恐怕就只能等待亂局平定下來了,還不知道要多少的時日。”太監焦慮的抹了一把汗水。
崔承嘉和陸芸婉到達南新郡之後不久,陸貴姬身邊的宮人就經過南北馳道來到了南新郡。
建康城中,自從陸芸婉離開之後,陸芸鴛日日擔憂,還遣了宮人南來問詢,宮人去後累月不見消息歸來。
陸貴姬在後宮中是最受寵的嫔妃,就連袁皇後杜貴嫔等人也望塵莫及,袁皇後生下的嫡長子,在主上登基之後被冊立為太子,如今年僅七歲,如今在太學學習文章,只是性格暴戾偏激。
袁皇後對主上産生了怨恨之心卧床養病已經數月,陸芸鴛若是能夠生下皇子将威脅如今的太子。
梁玉嫚親近同情失寵的袁皇後,經常出入皇後的寝宮過從甚密,由于一貫厭惡陸貴姬的做派,和她勢同水火屢有争執,甚至鬧到了主上面前,主上偏寵貴姬對臨川公主的污蔑并未聽信。
太監為陸芸婉帶來了陸貴姬的信件,原來連日以來,陸芸鴛非常擔心陸芸婉的狀況,有愧疚悔恨的意思在。
陸芸鴛如今懷有身孕就要生産,陸芸婉還是回信說明她如今并不恨,讓她放寬心,陸芸鴛在建康日日盼望太監能夠将阿姐的消息傳遞回來,又聽聞南新郡情況的危險,每日竟然以淚洗面,擔憂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然後病倒了。
陸貴姬病倒之後,主上為她擔憂甚重,以為是連日宮闱內的紛争所致,衣不解帶的守候在貴姬的身邊照顧,一片真情在建康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