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九章

顧淩章這一病,把歸寧的日子足足延後了半個月。

邱澍在這短短十幾天裏憔悴許多,他滿心愧疚,對死去的夫人,更是對邱若蘅,自己竟糊裏糊塗讓女兒嫁給一個病入膏肓的男人,讓她随時陷入守寡的危機,邱澍覺得自己簡直不配活在世上,若不是還有一個女兒要他挂心,只怕已經一根褲帶去了地府。

“大哥,下車小心,要不要扶你?”

“滾開。”

“那我去幫忙搬東西。”

得以陪同前來的顧錦書因為頭一次有機會在邱家登堂入室,開心得不得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邱芷蕙帶着一個新面孔的丫頭迎出來,那真是亭亭玉立,身如嬌柳,但是臉色很不好看,像母夜叉。

“芷蕙!”顧錦書丢下箱子,興奮地揮手。

邱芷蕙看也不看他,陰沉着臉走過來挽住邱若蘅。“姐姐,我們進去。”

邱若蘅笑道:“等很久了吧?”

邱芷蕙對着朝思暮想的姐姐,沒有辦法不高興,那張臉繃了一會就繃不住了,撒嬌道:“何止是很久!”

邱若蘅雖然歡喜,卻還沒有得意忘形,轉頭對顧淩章說:“相公,這是小妹芷蕙,芷蕙,快叫人呀。”

邱芷蕙用詢問的眼神盯着邱若蘅,邱若蘅明白她的意思,在她耳邊悄聲道:“相公對我很好!”

真的?邱芷蕙半信半疑,又用審視的眼神盯着顧淩章,許久,才不甘不願的叫了聲:“姐夫。”

顧淩章淡淡回應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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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芷蕙愕然,盯着他背影嘀咕:“我欠他錢嗎?冷冰冰的!”

“不會啊,大哥一向都是這樣的。”顧錦書抱着個大箱子在旁邊插話,邱芷蕙嫌惡地瞪他一眼,挽起邱若蘅的手進屋。

邱澍的笑容很僵硬,像貼上去的:“聽說賢婿前陣子病倒了?可好些了?”

“不礙事,岳父不用這麽生分,叫我淩章就好。”

“哦,哦……”

邱澍不知該如何寒暄,顧淩章看向此番帶來的禮品,指着手邊最近的一盒道:“也不清楚岳父大人喝茶的口味,所以就把想到的都備了一份,咳咳,洞山羅岕,歙州松蘿,錢塘龍井……如果都不喜歡,可以去跟貨行的曹掌櫃說,随時調換。”

“呃,我——”

邱芷蕙打斷邱澍:“我們喝茶沒那麽多窮講究!不要以為帶幾兩破茶葉就高人一等了!”

顧淩章又道:“聽若蘅說,岳父以前很喜歡收集各種造型的麒麟,日前家裏當鋪收了一對,看着挺可愛的,所以就拿給岳父賞玩。”

邱澍接過盒子一看,差點沒打翻,裏頭躺的是一對墨玉麒麟,每只半個巴掌大小,邱芷蕙看一眼,嗤了聲道:“黑不溜秋兩塊石頭?”

邱澍忙呵斥她:“沒規矩。”他知道這東西價值連城,賞可以,玩不起,于是合上蓋子打算歸還,顧淩章沒給他這個機會,再度開口:“岳父既是回鄉養老,侍弄些花花草草應該是不錯的消遣,這兩株素華玉冠不知岳父看不看得上眼。”

邱澍實在招架不住了,忙擺手搶過話語權,很誠實地道:“不是看不看得上眼的問題,是我壓根就沒看過,賢婿……淩章啊,這花長得如此仙靈,若是被我養死了,我不是造孽又是什麽,還有這麒麟,這堆古玩字畫,這得引來多少大盜啊?我可消受不起!”

邱芷蕙挑釁地冷笑了聲,連連點頭。

顧淩章困惑道:“會嗎?還好吧。只是比一般的石頭和花草值錢點、漂亮點,但畢竟還是石頭和花草,又不能救命,也只能給人玩玩看看而已,如果沒人欣賞,再漂亮又有什麽價值呢,芷蕙小妹,你說是嗎?”

邱芷蕙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想,問我幹嘛,而且這話怎麽聽着別扭?好哇,他是在說本小姐!本小姐得罪他了嗎?就算得罪過,他至于夾槍帶棒地這麽貶低嗎?還連個髒字都不帶!小心眼!

邱芷蕙氣得頭頂冒煙,死死瞪着顧淩章,顧淩章視而不見,下巴朝兩匹紗绫擡了擡,道:“那是給小妹的。”

“我不要!”邱芷蕙想也不想地拒絕,“我不稀罕!”

“芷蕙!”邱澍脫口呵斥,心道就算對這門婚事再有不滿,至少人家很客氣,給足面子,己方怎麽能失了禮數!

邱芷蕙哼道:“我就是不稀罕,我稀罕的,只怕你給不起!”

顧淩章全無愠色,平靜道:“說說看。”

邱芷蕙掰着手指頭道:“我只要你給我三個承諾,第一,無論如何不許納妾!因為你不會娶到比我姐姐更好的娘子!第二,無論如何不許休妻,除非是我姐姐她不願意跟你過下去了!第三,不許反對我姐姐回娘家,只要她高興,可以随時回來探望我們和小住!”

顧錦書呵呵笑道:“沒問題呀!這些都是應該的!”

然後發現大家齊齊看他,邱芷蕙的尤為鄙夷,看得他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麽話,便以一串爽朗的笑聲來結束了發言。

“怎麽樣,你給得起嗎?”

顧淩章無所謂地笑了笑:“好。”

邱芷蕙愣住了,邱澍也愣住了,連邱若蘅都愣住了。

“你、你再說一遍?”

顧淩章道:“一切随若蘅高興。”

邱芷蕙情不自禁掐了掐自己的腿,痛得一個激靈。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提出的這些根本是沒人會答應的條件,所以才敢嚣張地問顧淩章“給得起嗎”。

他居然答應了……

還答應得這麽幹脆……毫不猶豫……仿佛是很自然的事……

“你一定是嘴上一套,實際上另一套吧?”邱芷蕙突然反應過來,指責道,“你這樣的男人更可恨!”

顧淩章笑了,問:“有紙筆嗎?”

邱若蘅驚訝地看着他。邱芷蕙求之不得,忙跑進內堂,不一會兒返回,還真帶着筆墨紙硯,往桌上一放,對顧淩章道:“你寫了,我打心底裏承認你是我姐夫!我親自給你磨墨!”

顧淩章推着袖口,拿起筆來,邱若蘅突然将一雙手蓋在紙面上。

“不用寫。”她輕聲道。

“姐姐!讓他寫!寫下來當證據,我就不信真有男人辦得到!”

“我也辦得到啊,這很難嗎?”顧錦書非常不解地插嘴。

邱芷蕙想也不想地丢給他一句:“你異于常人,不算!”

邱若蘅取走顧淩章手中毛筆,擱在一旁,微微笑道:“承諾是放在心裏的,寫在紙上那叫契書,變了味道,我不要。”

顧淩章淡淡一笑,順勢握着邱若蘅的手道:“那就不寫,随你高興。”

邱澍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判斷了,沒想到這女婿非但沒有半點商人的市儈計較,還很懂禮數、好說話,最重要的是與若蘅相敬如賓,頓覺釋然許多,不禁露出笑容,由衷道:“淩章,你與若蘅恩愛有加,比送什麽都讓岳父來的開心。”

顧淩章道:“岳父放心,若蘅既嫁給我,我自然不能虧待了她。”

邱芷蕙偷偷瞥邱若蘅,見她笑得一臉甜蜜,不由得心中失落,什麽吃到嘴裏,都只有一股苦味。

邱若蘅很快便察覺到她的異樣,笑道:“芷蕙,繡莊忙得怎麽樣了,需要我幫忙嗎?”

邱芷蕙強打精神道:“都很順利。”

“幫忙?找我啊!我每日都閑得很!”顧錦書睜大眼睛。

這個人曾經看了自己身子的事,邱芷蕙嘴上說放下,實際上心裏還在意得很,當即瞪過去。

邱澍打圓場道:“若蘅總算是有了個好歸宿,就不知道芷蕙什麽時候才能讓我放心。”

邱芷蕙不悅道:“急什麽,我現在忙着繡莊的事,沒空想那些!”

邱澍嘆氣道:“你是姑娘家,嫁人才是你的頭等大事,什麽繡莊,可以嫁人之後再搞嘛。”

邱芷蕙夾了一筷子雞蛋嘟囔道:“嫁人也要有人可嫁啊。”頓覺四周沉寂,擡頭一看,幾人都望着顧錦書,顧錦書卻眼巴巴望着她,邱芷蕙急了,筷子一拍:“看什麽看,要我嫁他?還不如守着繡莊過一輩子!”

顧錦書道:“芷蕙,你要的那三個承諾我都可以做到,更多也沒問題!”

邱芷蕙怒極反笑,陰恻恻道:“多了不必,依然是三個,不過是另三個。”

她豎起三根手指頭道:“我的夫君,第一,他要文武雙全,既有絕頂武功,又有濟世之才;第二,他必須是一位君子,心懷天下,性情高潔;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要心裏只有我一個,甚至肯為我入贅改姓!”

四周繼續沉寂,邱澍尴尬道:“芷蕙她說個笑話逗大家開心……”

邱芷蕙怒道:“爹!我的樣子看起來像說笑嗎?姐姐,我是說笑還是認真的你最清楚不過!”

邱若蘅還來不及開口,顧錦書已經若有所思道:“不妙!我似乎只有最後一條符合呢。”

顧淩章道:“願小妹早日覓得如意郎君,其實符合前兩條的男子還是大有人在的,只是……”

邱芷蕙心忖道這個姐夫說出來的話比較靠譜,便追問:“只是什麽?”

“只是這樣的男人,輪得到你嗎。”

邱芷蕙一下子氣結,卻無法立即給出有力反擊,顧淩章果然是可惡至極的那種鬥嘴對手,他先順着你的話說,把你引到一個陷阱旁邊,然後輕輕松松推進去,讓你跌個狗□。

“飽了!”邱芷蕙扔下碗筷轉身回屋,氣鼓鼓的背影看得邱若蘅又好氣又好笑。

她承認她相公說的話一個字都沒錯,非常、非常在理,但芷蕙被這樣當面奚落也着實可憐了點。

顧錦書小心翼翼問:“真的不可以通融?”

邱若蘅笑道:“錦書,你已經很好很好了,多給芷蕙一點時間,她會接受你的。”邱澍也點頭稱是,顧錦書立刻重新打起精神。邱若蘅偷空看顧淩章一眼,見他又在出神,也不知想的什麽,這樣沉溺。

我若能為他分擔些就好了,他這身體多半是累的吧……以後定要好好幫他調理才行。她想着,暗暗決定了,要使出渾身解數,養一個白白胖胖的顧淩章!

×××

七夕這天,朱冠亭在府中設宴款待漕運總兵陳淵,派人給顧淩章傳了個口信,還特別告知,如此佳節良辰,一定要攜家眷同行,才不煞景。

下午顧淩章在書房看一些來往信件,正看得入神,突聞門響了兩聲,擡頭,見邱若蘅站在門邊,盈盈笑道:“相公,是時候走啦。”

“知道了。”顧淩章答應過後便立即低頭,忽然又擡頭,有些晃神地望着邱若蘅,她今天穿月白色如意紋絹綢窄袖披風,蒼藍串枝蘭花褶裙,紫牙烏禁步,梳對稱垂髻,簪一對仙鶴銜月釵。

被他盯着看了許久,邱若蘅赧然道:“不好看的話,我這就去換過。”

“不用。”顧淩章道,“這樣很好。”

運司衙門附近幾條街都是繁華之地,七夕這天更是熱鬧得不得了,顧家的馬車慢慢穿過人流,邱若蘅好奇地看着車窗外。

顧淩章以一個不易被察覺的角度靜靜看她。她在他左手邊,只露出小半個側臉,額頭、眼角、鼻尖、和更往下的細砂一樣的嘴唇,當然,還有一覽無餘的紅色胎記。

如果沒有這個胎記,她就會是和邱芷蕙一模一樣的臉,一樣的美,卻是不一樣的氣質神韻。他覺得如果邱若蘅有邱芷蕙那樣的容貌,再加上她自己本身的個性,一定會是天下間男人趨之若鹜的對象,輪不到他顧淩章來娶。

正是因為她不夠完美,他們才會相遇。如同馮小屏和顧震寒,倘若不是出身青樓,馮小屏就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也許仍然是叫做馮小屏,可誰能保證她心裏面會走進去一個顧震寒?

如此說來,其實每一段緣分,都是始于缺憾。顧淩章微微一笑,想起邱芷蕙,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明白這個道理。

朱冠亭帶同妻子朱翟氏迎出來,一旁管家和兩個小厮手上都捧着禮盒,顧淩章問過安,讓人從車上取出一只長匣,管家正要接去,朱冠亭卻一把搶到自己懷裏來,歡喜道:“賢弟,倘若這次我們又不謀而合,陳大人就要輸給我他的愛馬了!”

顧淩章笑道:“陳大人還沒輸怕?”

邱若蘅不免露出好奇神色,朱冠亭眼角餘光瞥到,便笑着對邱若蘅說:“弟妹有所不知,賢弟這個人神了,我每次請客,他送的恰好都是我想要的禮物,就算臨時興起的念頭也不例外,陳大人不信邪,賢弟,要不,你也猜猜陳大人想要什麽?”

顧淩章不慌不忙道:“陳大人想要的禮物已經在路上了,晚點就到。”

朱冠亭大喜,陳淵也不由心癢難耐。

這次擺的算是家宴,女眷單開坐一桌,邱若蘅與朱冠亭母親朱何氏、妻子朱翟氏、陳淵的夫人陳盧氏、以及朱冠亭兩房小妾同席,朱翟氏道:“今天是乞巧節,用過晚飯,幾位妹妹也尋些游戲玩樂吧。”

邱若蘅小口吃着,不時望去顧淩章的方向,朱翟氏笑道:“果然是新婚燕爾,片刻都離不得。”

邱若蘅一陣尴尬,又聽她道:“也就剛成親這一會是這樣,因為心意不通,所以恨不得時時刻刻把人拴在身邊才安穩,一旦日子長了,心意通了,即便人不在一處,夫的心裏想什麽,妻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話不對,長時間不在一起,兩人變得生分在所難免,要不,怎麽會有冷宮一說呢?”

說話的女子唇紅齒白,肌膚嫩得能掐出水來,也是席間穿着最豔麗大膽的。邱若蘅覺得她必定有喜事在身,那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得意。

朱翟氏看了她一眼,沒有接話,只是揚起唇角,冷冷淡淡一笑。

觥籌交錯又一陣,朱冠亭年過六旬的老母離席後,女眷這桌也差不多散了,邱若蘅猜得沒錯,那豔麗女子名叫姝兒,和邱若蘅差不多時間定的親,一過門就有了身孕,難免恃寵而驕。

朱翟氏對邱若蘅道:“聽說妹妹是名動京師的繡娘,姐姐實在好奇,故而請你們夫妻一起來,好給我們開開眼界。”

崔姝兒道:“是啊,若蘅姐姐,我也納悶,繡花對女子來說,簡直是生來就會的事情,無非精細粗劣之分,不知道姐姐的繡花又特別在哪裏?”

這妻妾二人,簡直是朱翟氏說一句,崔姝兒就必定要駁一句地擡杠。

邱若蘅微微一笑,軟聲道:“也沒什麽特別的,一定要說的話,那就是我們用的絲線,比較特別。”

“哦?”

邱若蘅道:“通常繡坊,用線四百一十七色,而十指春風用線一千三百八十二色,另有十六珍色。”

崔姝兒恍然大悟,不屑一顧道:“原來只是繡線的功勞。”

邱若蘅笑道:“是呀。”

朱翟氏解圍道:“別說了,東西已備好,姐妹們都出來吧。”

七月七,自然要行乞巧禮,侍女捧着托盤,內中置五只描金漆碟,各盛一節雪白藕段,藕上插着幾根針,只要把絲線從所有針孔中穿過去,就算得到了織女的祝願,不過為了顯得女子眼明心亮,乞巧不點燈,僅靠月光完成。衆人從廳內移往湖心亭子,提着燈籠走在邱若蘅身側的侍女忽然叫了一聲:“呀,蝴蝶!”

崔姝兒耳尖,問:“哪裏?”

不等侍女回答,她也看見了,邱若蘅的衣擺上确實栖息着一只銀色的蝴蝶,她想伸手去捉,發現邱若蘅肩頭也出現了一只,然後背縫處又是一只……崔姝兒奇怪地站住,低頭看自己的衣裳,卻是幹幹淨淨,沒有半點蝴蝶影子。

朱翟氏看出了玄機,驚嘆道:“這是繡的蝴蝶吧,先前竟然沒看出來呢!”

邱若蘅莞爾答道:“整整一百只,所以叫‘百蝶夜穿花’。”

陳盧氏親眼所見,親手觸碰,不得不信,跟着感嘆:“真是神乎其技。”

朱冠亭和陳淵也都嘆為觀止,陳淵拍着顧淩章道:“十指春風名不虛傳,弟妹真是織女再世。”

崔姝兒抱怨:“這哪裏是繡線的關系,就是給我一模一樣的線,讓我照着繡,我也繡不出來,若蘅姐姐如此深藏不露,害我出醜了。”這是她今天第一次沒有跟朱翟氏擡杠。

邱若蘅笑道:“确實是繡線的緣故,這種線在夜晚會有淡淡光澤,被月色一襯就越發明顯。”她說着看向顧淩章,下午他先是低頭然後又擡頭,掃一眼又盯着看,似乎是察覺出了這件衣服有什麽特別之處,卻沒有說。

顧淩章見她目不轉睛望着自己,略略遲疑,終是颔首微笑。

邱若蘅仿佛得到了最想要的肯定,亦俏皮一笑,點頭回應。

衆人在亭中坐下,朱冠亭拿起茶道:“賢弟,你送人禮物的心思着實了得,不服不行。今年正月王爺要給皇上送禮,你出了個獻燈的主意,皇上果然喜歡,那四百盞燈後來走火,把乾清宮燒了個幹幹淨淨,可皇上一點沒生氣,四月的時候甚至同意寧王府恢複之前廢除的衛兵制,王爺讓我狠狠賞你,你有什麽要求,只管提出來。”

顧淩章淡淡道:“大人已經送了我一個鹽莢做,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要求。”

朱冠亭道:“你本來就考取了功名在身,不做官才是浪費。好吧,你若是想不到要什麽,那我可要再麻煩你一次了。”

顧淩章道:“大人是要我再猜猜,今年皇上想要什麽?”

朱冠亭擺擺手道:“不用猜,已經決定好了,明年皇上做壽,寧王府要送一座千年的烏金沉楠屏風給皇上做壽禮。”

陳淵道:“烏金沉楠極其珍貴,千年以上的更是絕跡多年,王爺弄到了麽?”

朱冠亭點頭:“這屏風做成什麽樣,可就交給賢弟了,相信以你的本事,絕不會讓為兄失望,賢弟,千載難逢的機會吶,你這樣的聰明人,不用我再點撥了吧?”

陳淵道:“還有弟妹那手絕活啊!烏金沉楠加上十指春風的神技,皇上看了還不大呼過瘾?這真是老天助你平步青雲,可要記得日後千萬別忘了提攜我和朱大人。”

比起朱冠亭和陳淵,顧淩章冷靜得多,他又開始出神,絲毫沒有抓住一個大好機會的喜悅樣子。

朱冠亭看他有些恍惚,不由撇嘴:“賢弟,你別告訴我你沒信心!”

顧淩章回了回神,淡淡笑道:“……不,不是,我在想屏風的構造。”

“這就對了,回去以後,多花點心思在上面。”

被留到月上中天,顧淩章夫婦才向朱冠亭告辭,離開運司衙門,坐在馬車上,顧淩章聽見邱若蘅輕輕笑了聲。

他不覺脫口而出,問:“笑什麽?”

邱若蘅意識到失态,急忙掩口,半晌赧然回答:“妾身在想,總算沒有給相公丢人。”

顧淩章低眸一掃,月光透過紗戶,落在她衣襟和膝頭,蝴蝶影子忽隐忽現,靈動虛渺,他道:“你今天是特意穿這件衣裳的。”

“乞巧要在月下,穿這件‘百蝶夜穿花’最妙不過。”

“的确妙,不過你不是為了我,是為你妹妹即将開張的十指春風吧。”

邱若蘅被說中,笑着低下頭,顧淩章道:“她的繡莊如果有什麽需要,你就看着幫,用我的名義也并無不可。”

邱若蘅愣了愣,小小聲道:“相公,你對我真好。”

邱若蘅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麽,笑道:“相公是不是在為朱大人提到的屏風頭疼?相公放心,這是頭等大事,比繡莊重要,我無論如何都先幫你。”

顧淩章道:“你不要插手。”

他還重複了一遍:“和屏風有關的所有事,都不要沾。”

他的聲音輕微發顫,應該是在極力掩飾着心中不安。

邱若蘅完全愣住,她想問,為什麽,難道覺得她無法堪此重任?不會,衆所周知十指春風在京城時曾為皇家供應繡品,這個顧慮說不通。那麽,是因為她的父親邱澍是被罷官遣鄉的,身份不怎麽光彩?那她大可以提供意見,也不至于一點邊都不讓沾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問清楚緣由,顧淩章揉着眉心閉上眼,一副困乏了不想多說的樣子,掐住她話頭,不止如此,接下來的幾天,只要察覺到她有提屏風的動向,顧淩章就會匆匆繞開話題,甚至乎直接走人。

十天後,烏金沉楠運抵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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