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三章
邱若蘅奉上熱茶,然後站在一邊,略有些緊張地盯着方實昭按在顧淩章脈上的那只手。
方實昭眯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表情,突然道:“妙極!美極!”
邱若蘅和顧錦書均是一頭霧水:“方大夫,你說什麽?”
“啊?”方實昭眨巴眼,“我說那扇繡屏,真是妙極美極。”
他朝自己正前方努努嘴。
聽者無語,方實昭又道:“和皇上大壽時,寧王所獻的壽屏,有異曲同工之妙。有勞夫人,把之前那張藥方給我看看。”
他突然從屏風跳到藥方,邱若蘅愣了一下,才去取來遞給他。
方實昭一邊看着,頭也不擡地問:“對了,在下住哪?”
他說話風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好在幾人很快習以為常,顧錦書道:“我們家房間多……”
“不行。”方實昭搖頭,“我的方子視乎服藥後果,随時要作出調整,此外每日的針灸也不能斷,梅花谷風光雖好,要我天天爬上爬下的可是受不了。要麽,我住山上,要麽,大少爺,你們夫婦二人住到顧家去!”
“好啊好啊!”顧錦書迫不及待拍巴掌,被顧淩章橫了一眼,委屈道,“大哥啊,都半年了,你這口氣真難消……”
顧淩章突然道:“若蘅,錦書,你們出去一下,我有話和方大夫單獨說。”
二人離開後,方實昭笑眯眯問:“顧孝廉,有何指教?”
顧淩章問:“方大夫,你來自京城?”
方實昭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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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淩章又問:“錦書救的那位朱公子,是你的主人?”
方實昭道:“不錯。”
顧淩章沉默片刻,道:“方大夫,你是禦醫麽?”
方實昭愣了一下,一直微微揚起的嘴角弧度略有下挫。
顧淩章繼續道:“你要不是江湖騙子,就一定是宮中禦醫。你不要想着說謊騙我,因為我可以拒絕讓你診治,讓你沒法交差。”
方實昭嘴巴微張,顧淩章想了想,自言自語:“如此說來錦書救的那位朱公子果然就是當今天子……”
方實昭驀地醒過來,合上嘴,表情糾結地道:“你是怎麽知道地?因為我提了壽屏麽?罷了罷了,反正聖旨沒幾天就到。”
他看顧淩章沒有半點高興神色,反而若有所思,眉頭不自覺皺起,不由好笑道:“顧孝廉,別家遇到這等好事,燒香都來不及,你怎麽反倒憂心忡忡?”
顧淩章聽了,擡起眼皮淡淡道:“方大夫,你沒聽過‘禍福相依’麽?”
他把邱若蘅喚進來,握了握她的手說:“收拾一下,我們下山去。”
邱若蘅愣了愣問:“是要搬去顧家麽?”
顧淩章無奈道:“梅花谷太小,擺不下方大夫這尊大佛,只好我們夫妻移步了。”
即便闊別半年,東廂的院子也一直收拾得很幹淨,務須做任何添置;阮春臨又打發了秋月過來幫忙,三個丫頭很快就把一切打點妥當。
顧淩章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忽然一片朦胧的暖光照亮了腳下那小小一塊方寸之地,他回頭,邱若蘅把燭臺放在石桌上,抖開臂彎裏的鬥篷給他披上,柔聲問:“都收拾好了,你餓嗎?我讓她們把飯端來?”
他一臉懵然,邱若蘅不禁好笑又有點憐惜,這模樣真像等人來逗的孩童,忍不住就說:“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還沒長大呢!”
“啊?”
“只有小孩才會連吃飯睡覺都要人提醒。”
他無從反駁,只好也笑了笑,心裏一絲暖,就像蠟燭的光,只能照亮腳下那一點點路,但是,已經足夠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溫柔了起來。
曾幾何時,也是一個手攏燭臺的女人,領他穿過重重垂花門,走着黑暗中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長廊。那時他除了害怕什麽感覺也沒有,以至于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把燈火和孤魂野鬼之類吓人的東西聯系在一起。
暖兒和銀秀已經準備好晚飯,阮春臨交代過顧齊宣,只要顧淩章高興,他那個院子的規矩大可自己定,生活起居不用随顧家其他人來,想什麽時候起床就什麽時候起床,想什麽時候用飯就什麽時候用飯。
此時,熱騰騰剛出鍋的飯菜擺在眼前,色香味俱全,而且沒有影響胃口的人在場,只是中間放着那碗藥,食欲就無法不打折扣。
顧淩章喝了一口,當場吐回碗裏,邱若蘅也懷疑方實昭難道是故意整他?還叮囑一定要同時服用一種藥丸,那丸子無法形容地惡心,既苦又腥,更有割喉嚨般的粗糙感,仿佛嚼爛了又拌上豬血的瓜子殼。
顧淩章皺着臉道:“難怪要飯前喝……不然飯都吐出來。”
邱若蘅安慰他說:“方大夫不是說方子随時會調整的嗎,興許很快就不會這麽難喝了。”
顧淩章勉強點點頭:“我就不信他還能弄出比這更惡心的藥。”
一連幾天,方實昭變着法兒地考驗顧淩章味覺,還似模像樣反問他:“顧孝廉,你沒聽過‘苦盡甘來’嗎?”
顧淩章在藥海裏備受煎熬之際,阮春臨也不好過。今天,揚州最有名頭的媒人馬子梅受邀前來商量顧二少爺的終身大事。阮春臨對着十幾個姑娘的祖宗八代,生辰八字一通詳篩細選,最後鎖定三個,馬子梅允諾三日之內就讓阮春臨見着本人。
事情辦完,阮春臨一時好奇,随口問:“梅姑,邱家有沒有托你給他們二小姐說媒?”
馬子梅一口茶咕嘟咽下去,連連擺手:“老夫人,算了吧,那姑娘我可伺候不了,她臉蛋身段是不錯,女紅也出衆,這我都承認,可她開的那叫什麽條件!要男方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攬乾坤,長得還要玉樹臨風九尺之姿,我上哪給她尋去?把老夫人你家裏的大少爺和二少爺揉一塊兒也只不過是基本符合她的要求,離意中人還差得遠呢。”
阮春臨聽得滿臉核桃紋,馬子梅撿了塊糕點塞嘴裏,嚼一嚼,又說:“最過分的是,她居然要一個這樣十全十美的小夥子入贅當上門姑爺……”
阮春臨拐杖沒支住,刺溜一滑,馬子梅嘆息道:“我還以為她說笑,誰知她認真的——您慢點!我當時也是這個反應!她估計是看她姐姐那模樣都嫁得這麽好,不服氣吧!我看呀,再過兩年還沒着落就該急了。”
阮春臨道:“邱芷蕙條件确實不錯,大把人排隊等着娶,難免把她慣得有了些脾氣,不過話說回來,女人最重要的還偏偏就是脾氣。我醜話說在前頭,以她這個性子,将來嫁了人,無非兩種下場,要麽夫家受不了她把她休了,要麽她遇上個厲害的夫家,被□得服服帖帖,不管怎樣都是她吃虧,何必呢。”
馬子梅連連稱是,阮春臨說得語重心長,可不知怎麽的卻産生了如是聯想:邱芷蕙對顧錦書拳打腳踢,顧錦書還死抱着她的腿不撒手,阮春臨一陣發寒,突然就說不下去了,僵在那兒,這時門砰砰砰的響起來,接着顧齊宣就出現在二人面前。
“什麽事啊,怎麽汗都出來了!”
“老夫人!是聖旨!”
阮春臨有些沒反應過來,重複了一遍:“聖旨?”
“聖旨!皇帝下的聖旨!”
“哦,是要拿人,還是南巡哪?”
“都不是!您快去前邊大廳吧,全家都跪在那兒準備接旨呢!就差您了!”
讓顧家接的聖旨?阮春臨僵硬了。
×××
阮春臨急急忙忙趕到前廳,還未看清來人模樣就已跪下伏低,只聽顧齊宣道:“大人,人全到了。”接着便有個粗啞的聲音道:“揚州顧錦書接旨。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天道維國,以人嘉之。朕于宇室,聞爾平匪一方,益名鄉裏,善德颙戴,特今敕爾副千戶職,燃薪奕世,彪炳榮胤,錫之敕命于戲。”
顧錦書基本上一句也聽不懂,但總算知道叩頭謝恩,然後從地上爬起來,不忙着接聖旨,先去攙阮春臨。宣旨官一腦門子黑線,不過以他的經驗,非常清楚這個愣頭愣腦的年輕人惹不得,于是耐心地笑眯眯地等他忙完,才遞過卷軸去:“恭喜恭喜,顧千戶。”
顧錦書趕緊又彎膝跪地接過來,抱在懷裏一臉疑惑問:“這……敢問聖旨說的是什麽意思?”
宣旨官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答,顧淩章拍拍袍子下擺,淡淡說:“意思是你之前一直幫官府抓山賊打流匪,被通報上去,嘉獎下來,給了你一個錦衣衛副千戶做。”
阮春臨心裏頓時像挖了口蜜泉,汩汩往外湧甜水,“快,大人裏面請!”衆人衆星拱月地把宣旨官迎了進去。
“這種事情皇帝也能知道?”顧錦書驚訝地瞪大眼。
顧淩章對他翻了翻白眼:“知道才怪,這不過是給你官做的借口,總不能寫我不在紫禁城裏呆着,偷跑出去玩遇到刺客,被這個人救了,所以要好好獎勵他一下吧。”
“我救了皇帝?”顧錦書越發聽不明白了。
“朱公子。”顧淩章道,看顧錦書依然愣着,只好說得更明白,“就是當今天子朱厚照。”
顧錦書既不喜也不驚,細細回想一番後若有所思道:“難怪開口必學耗子叫,吱啊吱的——他是想說朕吧?皇帝長那個樣子呀,我還以為會比較、比較……威嚴呢,原來他喜歡到處跑的傳聞是真的,不過他去梅花谷又是做什麽?”
方實昭插嘴:“以皇上對壽屏的喜愛程度,我猜他應該是想去會會屏風的設計者,他在揚州邊玩邊打聽,應該不難知道顧孝廉你的住處,說實話,在下初見此屏,也是十分地神往,故而與其他同僚好一番争搶,其中不乏大打出手的血腥場面,這才贏到了來揚州的機會……”
來揚州折磨我的機會麽。顧淩章想到那些藥汁藥丸,表情變得十分痛苦。暗罵顧錦書,你這愣厮為什麽不在皇帝面前多提提邱芷蕙,讓他以為你的心願是娶這個女人做老婆,然後發一道聖旨賜婚,那才皆大歡喜!
“好了,言歸正傳。顧千戶,聖旨你已經接了,我這裏還有一道皇上的口谕呢。”方實昭話題一轉,突然就從屏風轉到了聖谕上,“你聽好,皇上知道那些人不是普通山賊,而是刺客,背後勢力應大有來頭,他要你暗中徹查,記得,是暗中徹查,皇上不欲打草驚蛇。”
是不想暴露自己溜出來玩吧!顧淩章心中鄙夷。
顧錦書道:“我也覺得,我從來沒遇到過這麽有組織有紀律身手又好的山賊。”三人聊着天也離開了前廳。
方實昭自身上摸出一個犀角小盒,巴掌大小,打開後裏面是白玉墊底,金絲纏着兩顆龍眼大小的蠟丸。
他分別交給顧淩章和顧錦書一人一顆,囑咐道:“這是我煉制的百海丸,材料珍貴稀罕,所以一共只得五枚。臨行前皇上交給我這兩顆,分賞你們二人。”
顧錦書推辭說:“我一向身體倍兒棒,用不着吃藥……”
顧淩章聽出方實昭意思,想來這肯定不是普通藥丸,便問:“什麽用途?”
“可辟百毒。”方實昭自豪地道,“像是蜂蟲、蛇蠍,雷公藤、白附子等等,均不在話下。”
“肯定巨難吃。”顧淩章第一個念頭是味道。
方實昭橫了他一眼:“顧孝廉你每天喝的藥裏不乏劇毒者,萬一我拿捏不好分量……哼哼,到時候你就會知道它的重要了,中毒瀕死之人如在斷氣以前服下即可化去大部分毒性。”
“那不是還有小部分麽!”
“吐一吐,拉一拉,也就差不多了。”
顧錦書一聽忙道:“那我的這顆也給大哥!”
“顧千戶你現在要暗中幫皇上調查刺客背後勢力,敵人在暗你在明,上次是毒箭,下次可能就是茶水,你也留一顆在身上以防萬一的好。”
顧錦書莫名其妙得了個官做,一時之間連去哪裏上任都不知道,還是左衛街上的千戶所派人來把他接過去的,裏面的人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也很熱情,這種家境富有又沒腦子和脾氣的青年,是很多人的結交對象。
顧錦書不到一天就跟大部分人混熟了,被長官和兄弟們帶着,四處去作威作福,他發現這些人整天不是操練,就是上街喝酒吃肉,再不然打打群架,看花燈看姑娘,和自己想象中的錦衣衛一點也不一樣。
第四天他實在受不了,裝病在家,對顧淩章和方實昭大吐苦水,才吐兩句,阮春臨來了,噓寒問暖一番心疼,顧錦書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她相信自己不過是浮生偷閑,身體好着呢。
阮春臨放下心後,話題一轉就跟他提起了婚事,說對方是佥事家的女兒,之前與馬子梅說好的那三個都回絕了,她的乖乖錦書現在不止做大官,還認得皇帝!不娶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可怎麽行,傳出去都丢皇上的人!
阮春臨一拉開話匣就滔滔不絕,說得顧錦書大驚失色,求救地看向顧淩章和方實昭,那兩人理都不理。
逍遙自在的日子突然到頭,顧錦書被內外夾擊,成天疲于奔命,不由得想,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完成皇帝交給他的任務,然後辭官不做,風光入贅邱家,像大哥大嫂一樣,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現在撇開逼婚不談,光是一堆官面上的應酬就能要他的命。說到應酬,朱冠亭好像也派人送了禮來賀他高升,他還不曾回謝,這天下午他沿街巡到鹽運衙門,想想順便了結這個人情,省得時間一長忘掉就不好了。
因為端午将近,正是蛇蟲出沒時節,所以家家戶戶門懸艾葉,置放菖蒲。顧錦書站在大門口,看見正對的四方院中,兩個小厮仔細灑着雄黃粉。朱府管事匆匆迎上來,問清來意後引他往花廳裏去,奉上香茶,又請他少坐片刻,就退了出去。
顧錦書百無聊賴,站起來四下走動,先是在廳裏踱步,看看擺設,然後到走廊上活動筋骨,不經意看到一個人影從月亮門外閃過,他正想找人問問朱冠亭什麽時候來,于是便跟上去。
那人步子邁得極快,可是身形穩健如風,只一眼就看得出是習武之人,顧錦書眼前一亮,想跟他打個招呼再切磋一二,于是喊道:“兄臺留步!”
那人一驚,猛地回頭,寬額闊口,方正臉龐,一字胡修剪得整齊幹淨,他一見顧錦書,表情便十分警惕,一手握拳,一手成掌,手背上青筋暴起,雙腳前後一錯,是個攻防一體的勢态,顧錦書大有興趣,“嘿!”地一聲輕喝,使出一套少林羅漢拳法。
他本着讨教切磋的精神,卻不知對方為何神色陡變,眉頭聳起,眼底殺意大熾!
顧錦書也許其他方面遲鈍,但在武學上卻是絕對的天賦異禀,甫一交手,他就覺得奇怪,這人跟他無冤無仇,幹嘛一上來就恨不得把他打倒?
那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乍驚之下,有失分寸,忙退開數尺,雙手格擋在胸前,沉聲道:“在下得罪顧千戶了麽,何以突然拳腳相加?”
顧錦書抓抓頭發:“你認識我?”
那人一怔,表情有些不自在,顧錦書笑道:“對不住,我悶死了,所以才想——”他說到這兒,突然被竹圃盡頭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顧大人啊!我的顧大人——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讓小人好找。”是朱府管事。
顧錦書回到花廳,廳裏多了一只大鹦鹉,朱冠亭正在拿食逗它,見顧錦書進來,一把鳥食撒在槽裏,搓着手來到水盆邊,仔仔細細洗淨,白胖胖的彌勒佛笑臉堆起:“真沒想到顧千戶這會兒登門,怠慢了。”
顧錦書道:“我突然起意跑過來的,是我打擾才對。”
朱冠亭哎喲一聲,握住他的手,親昵地拍了拍道:“我與淩章素來兄弟相稱,你我千萬不要這麽見外。”
顧錦書“嗯啊”一番,把來意說了,想起方才那個人,便向朱冠亭打聽。
朱冠亭眯着眼睛聽他描述完,笑道:“那是我夫人娘家一個遠房親戚,也是自小喜歡拳腳功夫,他來這裏小住幾天,不日就要回去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朱冠亭留他用飯,顧錦書趕緊告辭,這時外面走廊有細細的說話聲,還有小兒啼哭,原來是崔姝兒抱着喜隆經過。朱冠亭抱起兒子,笑着對顧錦書道:“我這寶貝,十足會挑時候,別人都是提早出世,獨獨他是推遲,非要等到端午佳節,方肯降生。”
顧錦書看着那小家夥,忍不住誇贊了兩句。朱冠亭一手舉着喜隆,一手摟過崔姝兒,熱情道:“端午那天小兒周歲壽宴,我府中開臺唱大戲,是寧王賜的官家戲班,我已經給淩章遞了請帖,顧千戶,你我一見如故,你不來可說不過去!”
顧錦書離開鹽運衙門,走在路上,不住地回想朱府那人的身法拳路,總覺得似曾相識,想到入神處,他就往路邊臺階上一坐,雙手左右比劃着。
“顧錦書,你到底是衛所的副千戶啊,還是這家當鋪的看門狗?”
顧錦書擡頭看去,臺階下立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花青短比甲,桃紅襖子,水藍褶裙底下露出石綠色繡花弓鞋的鞋尖。顧錦書笑道:“芷蕙,怎麽是你!”
邱芷蕙提着籃子笑盈盈地步上臺階,大大咧咧坐在他旁邊,掀開籃子蓋說:“吃不吃桃?”
顧錦書啃着桃子,邱芷蕙問:“什麽事愁眉苦臉的,真不像你。”
顧錦書摸摸臉:“愁眉苦臉?我有嗎?”但他馬上就嘆了口氣,“哎,沒錯,我快愁死了!當官原來這麽無聊,回到家裏,太奶奶又要我娶吳大人的女兒,煩惱啊。”
邱芷蕙道:“哼,你這個人的讨厭之處就在于,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事情,到你這裏就成了煩惱,不要臉!”她說是這麽說,臉上卻笑嘻嘻的。
顧錦書心道:等我查出那些刺客的底細,立下大功,馬上辭了這個副千戶,向皇上請旨,入贅邱家做芷蕙的相公去!
他想到刺客,忽然一震,眼睛瞪得大大,桃子咬在嘴上,汁水沿着下巴一滴一滴,滴在飛魚服襟口。
邱芷蕙莫名其妙,拿手在他眼跟前晃,又在他頭頂上拍:“喂,我的桃子沒毒啊!”
臺階下經過的行人,見到如此放浪形骸的女子,無不瞠目結舌,搖頭嘆去,邱芷蕙卻全然不理,她抓住顧錦書嘴上的桃子□,顧錦書回過神,脫口而出:“對了!就是刺客!我方才怎麽沒想起來呢!”
“說什麽吶?”邱芷蕙一愣,顧錦書倏地跳起來,凜然道:“朱運使夫人娘家的遠房親戚和梅花谷的刺客用的是一模一樣的功夫!”
“你到底在說什麽吶?!”邱芷蕙幾乎被他繞暈。
顧錦書匆匆回到家中,把那人形貌對顧淩章和方實昭描述了一遍。
方實昭道:“會同一種武功,并不表示就是同一個人。”
顧錦書道:“但是他認識我,而且出手相當重,對了,他的表情也有點慌亂。”
方實昭“嗯”道:“只有懷疑可不夠,你還得拿出更确切的證據,皇上才會相信。”
顧錦書想了想,道:“要不,我回頭派些校尉們守住鹽運衙門,看那人都有些什麽動向?”
方實昭忙道:“你千萬記得叮囑他們,要‘暗中查探’。”
顧淩章靠在椅背上,手指噠噠敲着卷雲扶杠,思吟片刻,擡眼瞥了顧錦書一記,淡淡道:“行了,我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