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

她寫在那本雕花羊皮抄上的句子,出處竟是這裏?她來過這裏?為何全無印象?

進門以後,一道四折屏風,底座是揚州剔紅漆雕,半透明的絲絹上有畫有繡,馮寧凝曾在日本見過一件煙灰色海棠和服,花是畫的,葉子和骨朵是繡的,令人眼前一亮。而這座屏風,比起那和服又細致出不知多少倍。

屏風每一折上皆繡一種形态的花卉,并寫一句話,連起來便是:

芷女有幸生十指,

又得百色千絲桑。

以繡留芳貯□,

仍同前塵舊時光。

兩人繞過屏風,這才發現一道折上去的臺階,臺階一面是扶欄,一面是牆,牆上挂着紀念館簡短的介紹。馮寧凝留心看了會兒,原來此處紀念的是一位邱姓繡娘,名喚芷蕙,在明朝嘉靖年間,邱芷蕙在江南一帶設繡學,将自己的技藝傳授鄰裏坊間,此後數百年,蘇繡自成一派,飛速發展,于清朝時達到巅峰。傳說邱芷蕙十指能留春風,繡任何物事形神兼備,然而這樣一位蕙質蘭心、精于女紅的女子,卻一生未嫁,孤獨壽終。

木梯上傳來吱呀吱呀的下樓聲,二人循聲望去,胸前別着工作證的工作人員走了下來。

馮寧凝禮貌地問:“我想知道,廳裏那扇折屏是邱芷蕙繡的麽?”

工作人員笑了,說:“怎麽可能!四百多年前的東西這樣擺在廳裏?是個仿制品,那首詩是邱氏晚年寫的,原屏沒有,後來仿制的時候加上去的,不過就算是仿品,這個水平的也很珍貴了。”

馮寧凝意識到鬧了笑話,尴尬地笑。

“你們随便看吧。”工作人員領她們上樓,“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問我。”

這種房子都有些年頭了,踏上最後一層樓梯,扶梯左邊有一個帶陽臺的廳,不大,花凳上放着一盆吊蘭,桌椅都是明清式樣的,陽臺比廳高出一截,中間用木質移門隔開;扶梯右邊是一扇門,門上也挂了水滴狀的珠簾,晃動的搖光映在臉上,眼上,馮寧凝霎時有種身在夢中的感覺。

二樓并不比一樓大出多少,整個紀念館袖珍而簡陋,幾分鐘就能看完,兩人卻流連不去,仿佛每一件小物什都是一段浸透歲月、帶着香氣的往事。紀念館中不乏歷年來蘇繡愛好者的傑出作品,其中一幅寶藍絹紗上繡了一朵白芍藥,重重花瓣薄如蟬翼,絲線細如嬰兒胎發,透過最薄的邊緣還能看到底布的顏色。

離去前,馮寧凝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首,據說是邱芷蕙晚年寫下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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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幸生了雙手十指,又有幸得到百種顏色和蠶桑,于是用刺繡的方式貯存下眼前的□,好叫你一下便想起當年的時光。

當年的舊時光是不是很美好,而你卻沒有珍惜?曾經的秋葉上,你又許了什麽不能實現的願?你獨自度過餘生,那個值得你費心留住□的人卻去了哪裏?

馮寧凝并不覺得悲傷,淚水卻慢慢溫熱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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