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章

明嘉靖末年,松江府進士顧名世在上海九畝園置産,取名露香園,家中女眷精于刺繡,以針作畫,畫繡結合,得名“露香園顧繡”,有史料載稱:

尺幅之素,精者值銀幾兩,全幅高大者,不啻數金。

亦有傳言稱,顧繡最早源于宮繡,是當年北京著名繡師南下定居,授藝演變而來。

種種說法,莫衷一是。清道光年間,鴉片戰争中,露香園百年風華,被火藥一夕夷為平地,不複存在。時光荏苒,露香園的水蜜桃、顧菜等名産,皆慢慢消逝于時光長河,或面目全非;而最負盛名的顧繡,在舉國進入二十一世紀後,也幾乎走到了無人關注、無人繼承的窮途末路,舉步維艱。

考完試後便是寒假,林筝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馮寧凝已經退學了,回北京過完這個春節就得出國,林筝不覺有些難過。

臨行,她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戴逢卿的助理,說:“林筝小姐?戴女士有一樣東西,讓我務必轉交給你。”

幾個小時後,林筝收到一只牛皮紙信封,裏面有四張邀請函,使用日期為二月到四月,地點在上海博物館,內容是大型顧繡特別展出。

林筝會心一笑,只是微微覺得有些奇怪,為何數量是四張?看展出,一個人去的可能性固然不大,但就算找個伴,兩張也夠了,這種套票在一定時間內可以重複使用,這多出來的兩張有必要嗎?

不過,也許只是以防萬一,林筝沒有多想,見信封裏還有一張紙,迫不及待抽出展開。

那是戴逢卿寫給她的信,一手鋼筆字十分娟秀,見字如人。現在電腦網絡普及,都流行發Email了,這一筆一劃的鄭重讓林筝受寵若驚,讀時也就特別仔細,仿佛這樣才不辜負了那份敬意。

林筝:

倉促之間,給你寫了這封信,言辭淩亂,望勿見怪。

如果可能,我多想在走之前與你面對面的再敘一次話,将這四張票親自交到你手中,無奈公司突生變故,只好将重逢留待年後。

我與你一見如故,所以我猜,你可能會奇怪,我為什麽要送你四張票。

一張給你,一張給你最好的朋友。剩下兩張,分別給你們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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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裏,你是否在回想,自己是什麽時候将他們的存在透露給我的?

事實上,你并沒有說過,一切都是我感覺到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相信前世嗎?

有的地方從未去過卻有很深的印象,有的事從未做過卻得心應手,有的人,第一次見就心有靈犀。

如果我說,這是因為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前世的影子,你覺得荒謬嗎?

如果我說,我之所以捐出我所有收藏中最心愛的揚州小屏,是因為我相信它在民俗博物館裏,會碰到一個它等了十世的女子,那個人就是你,你會認為我胡言亂語嗎?

十世輪回,才有一次幸福,這便是你的第十世。不必再執着尋找前世的蛛絲馬跡,記住珍惜眼前人,今生的你會很幸福,這是你應得的善報。

戴逢卿字

林筝從戴逢卿的助理口中得知,戴逢卿此番回國,主要就是為了籌辦這次展出。在來年開春後,數百珍品将從故宮博物院、遼寧省博物館、南京博物院、南通博物館、蘇州繡物館、日本京都國立博物館等全國各地甚至境外的館藏地彙集上海博物館,這種情形,有點像出閣的大家閨秀們集體回娘家。

揚州小屏亦在此列。

戴逢卿信中所言,林筝已不再當做無稽之談,她解釋不了在看到那扇屏風的第一眼時、以及之後,她所遭遇的一連串不可思議,那些事情,哪件是科學、邏輯抑或情理可以說通的?她一個人連番碰巧也就罷了,何以與她交好的馮寧凝,也是震驚不斷?

颠簸的公車上,林筝随之晃動身體,無意識間,插在兜裏的手碰到那張邀請函。

值得珍惜的眼前人,是卓寧曦嗎?

會有結果嗎?而且還是美滿的結果。

今後風風雨雨數十年,共歷榮衰,一起白頭,直到其中一方離開人世,會嗎?

那将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啊,長得林筝沒什麽信心,她和卓寧曦都才二十出頭,人生還不到三分之一,未來,什麽都可能發生。

一見到他就會亂跳不已的心髒節奏,也許有一天歸于平寂,始終追随他身影的目光,也許有一天會投向了另外的面孔。現在不管沉默還是嬉笑都顯得那麽美好微妙的相處,也許很快就會膩味,這一切,如果真的發生,該當如何?

從林筝手裏接過顧繡展出邀請函,卓寧曦仔細看了兩遍。

“如果你沒空的話……”林筝遲疑着說。

“展出時間足足三個月呢。”他說,“怎麽可能沒空。”

“你真的來?”林筝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爽利,頓時喜出望外。

卓寧曦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展樹人突然手舉電話從外面沖進來,大叫道:“卓——寧——曦!老子跟你拼了!好不容易争取到一條穩定的生産線,你說停産就停産?”

鄭冉在旁邊拉架,但看得出來這兩人是一個□臉一個唱白臉,都想要個解釋,他說:“寧曦,我知道這公司對你來說是玩票性質,哪天你不想幹了,随時可以回去當你的少爺,可你也為我和樹人想想。”

林筝一陣尴尬,不知該告辭還是沉默,卓寧曦把她拉到身後,淡淡說:“明知道有技術缺陷,仍然大量生産的,才是自絕前程好麽。另外,打從我父母離婚那天起我就放棄繼承權了。”

展樹人看到林筝在場,忍了忍說:“你新的方案什麽時候搞出來?”

卓寧曦想了想:“一個禮拜吧。”

展樹人提高音量:“多少?”

卓寧曦:“一個禮拜。”

展樹人:“為了你小子,我就再裝一個禮拜孫子!晚上下館子,林筝你來不?”

林筝又好氣又好笑,其實鄭冉和展樹人的辛苦,大家有目共睹,而卓寧曦在任何時候都表現得雲淡風輕,似乎真的沒出多少力,可林筝是這麽想的:不管出力多少,只要無可取代,就不應該成為別人的出氣筒,換了她,她是要抗議的,也不知道卓寧曦是脾氣好還是無所謂。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她覺得男生之間這種友誼挺好,事都不憋在心裏,吵架不夠還可以打一架,打完該幹嘛幹嘛。

席間大家有說有笑,完全沒有剛才劍拔弩張的緊張感,林筝聽他們說了一會兒生意經,不知從哪句拐的彎,開始議論她和卓寧曦了。

“這麽說來你們倆的媒人,是一扇屏風?那必須去拜拜。”聽完個中離奇曲折,鄭冉表态。

林筝大囧,剛要澄清,卓寧曦糾正說:“嚴格說來,應該是那個古董胭脂盒。”

展樹人不屑一顧道:“圖案不是差不多麽?”

林筝十分之囧,目光投向卓寧曦,心想,你關注的焦點是在哪兒啊?但她又弄不懂自己,既然不是,何以不但不澄清,反有一絲将錯就錯的竊喜?

“明天幾點的火車?”送林筝回去的路上,卓寧曦問她。

“啊?七點。”林筝說,“你別來送我了,睡個懶覺。”

他笑道:“難得一天不睡,不要緊的。”

聲音溫柔,讓林筝連客氣的拒絕都說不出口。

“放心睡,明早我打電話叫你。”

把她送到宿舍樓下,他轉身走了,背影沒入夜色,許久出現在遠處一盞街燈的亮光範圍裏。夜晚是安靜的畫卷,而他像卷軸中流動的風景。

林筝洗漱完畢鑽進被窩,拿起手機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調鬧鐘。

第二天當她睜開眼睛時,外面已經天光大亮,林筝呆了兩秒,猛地抓起手機來看,只見首頁一個短信息,是卓寧曦發來的:

“懶覺睡醒了的話,打給我,一起午飯,然後送你回家,下午三點的火車,慢慢來,不用急。”

她真是哭笑不得,朝天花板翻個白眼,終是忍不住地笑了。

“你是早有預謀的吧!”

就在林筝刷牙洗臉的空檔裏,卓寧曦到了她宿舍樓下,甫一見面,林筝便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只有這樣我才能和你坐同一班啊。”他揮了揮手裏的兩張票。

“你也去南京?”林筝吃驚道。

“嗯,我要把你一路護送回家,然後……”卓寧曦停在這裏,恰逢一輛出租經過,他擡手攔下。

林筝懵懵地等着後半句:“然後什麽?”

他去後備箱放好行李,坐進車子拉上門,才一板一眼說:“然後讓你的父母知道,他們的女兒是和誰在一起啊。”

林筝心跳如戰鼓,她的确喜歡卓寧曦,喜歡到無法冷靜分辨他這些話是發自肺腑,還是油嘴滑舌,可是喜歡歸喜歡,她卻做不到像他這樣,親昵得理所當然。

卓寧曦是第二次到她家做客,上次也是寒假,他談吐不俗舉止得當,早就贏得了父母一致的歡心,這回更是連三令五申大學不許談戀愛的老爸都明顯松動了,說是如果碰到十分合适的,那,那他就不管了。

席間父母還提到了張慕陽,說:“上次那個小夥子也很不錯呢,是寧凝的男朋友吧?這次怎不一起來玩?”林筝用牙簽叉着水果,聞言掃了卓寧曦一眼,說:“他們倆被棒打鴛鴦了,寧凝讓家裏打包送出國,慕陽也在家族安排的相親中煎熬。”

追根究底這全是因卓寧曦而起,他卻絲毫不以為恥,還高深莫測地微笑道:“好事多磨,注定在一起的話,誰也拆不散;輕易就能分開的,那只能說沒緣分。”

他的輕描淡寫讓林筝一頭汗:“你好狠的心啊,一個是你妹妹,一個是你兄弟,你就這麽折騰他們。”

“上輩子欠了我的,這輩子來還債。”卓寧曦說,“沒辦法,誰叫我發現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快樂,尤其快樂。”

晚上卓寧曦去酒店,林筝送他下樓,回來後,父母在沙發上擺開了架勢,一個道:“說,這小子是怎麽把我女兒追到手的?”一個道:“說,你倆是怎麽走到一起去的?”

林母白了林父一眼。

對此,林筝也是雲裏霧裏,不甚分明,許久她聳聳肩,不太确定地說:“他說,他上輩子欠了我的。”

×××

二零零二年的除夕姍姍來遲,大年初二就是西洋情人節,也是上海博物館大型顧繡展出的第一天。

除夕夜裏林筝和卓寧曦互相拜年時,他主動問她,後天的情人節,要不要一起過。

林筝很想,但有點猶豫:“才初二啊,你不用陪家人走親戚嗎?”

“少陪一年死不了的。”他在電話裏笑,“再說我倒無所謂,可某人要是再沒進展,接下來的幾個情人節就只能死到國外去哭了。”

林筝知道他指的是馮寧凝,忍俊不禁:“那,約好了,一起去上海看展出吧,我們四個人,不見不散。”

除夕夜好像是一道分水嶺,只要跨過,一夜之間,大地回春,萬物複蘇。街頭的積雪化了大半,春節期間,上海幾乎是一座空城,林筝坐在飛馳的出租車後排,看着窗外鍍上一片燦爛春光的花花世界,心中也不自覺地相信,一切有情人皆會在今天成為眷屬。

她住得最近,所以到得最早。把邀請函交給接待人員後,被領着穿過走道,安置在一間休息室裏,林筝留意了一下,發現休息室門上挂着她的名字,不由感激戴逢卿的細心。

接待人員将她的邀請函換成了一張磁卡:“這個可以進入所有的展廳參觀,在展櫃前面的機器中插入磁卡就會聽到講解,如果累了請回來這裏休息,很高興為您服務。”

游客寥寥無幾,柔軟的紅色地毯和一排排打着金黃暖光的小燈組成了整個博物館安靜溫柔的基調。林筝在若幹展櫃中緩步穿行,那些展品精美絕倫,可林筝仍一心想要看到她的揚州小屏,仿佛此行就是為它而來,只有看到它一切安好,她才有心思去欣賞其他展品。

然而林筝尋遍所有展廳,不見她心心念念的屏風,她回到休息室,問接待人員一共有幾個展廳,接待員回答:“東南方向還有一個,入口擺着非請勿入的牌子,你一定是沒有進去過吧?”

“我可以進去?”

“當然,你的卡可以進所有展廳嘛。”

謝了接待員,林筝來到她說的12展廳入口,入口處立着一塊“非請勿入”的不鏽鋼站牌。那是一道走廊,裏面也沒有燈,昏黑一片,她兩手按着左右牆壁,一步一步前行,拐個彎後,看到了出口的光亮,當即不假思索,加快步伐。

眼前一片光明,不同于其他展廳打的燈,來自天空的陽光透過頭頂暖房玻璃,鋪滿整個庭院,院中有一株開得正好的梅樹,一條人工瀑布,一道籬笆,一口井,一座扇亭。

此外還有三間小屋,林筝怔了許久,推門而入,那扇屏風被封存在玻璃櫃裏,擺置一角,林筝把磁卡□旁邊的機器插槽,然後,她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卓寧曦的聲音。

“這是一個發生在四百多年前,古城揚州的故事。一對邱姓姐妹自京城南下,于揚州開設繡坊十指春風,也就由此結識了當地經營鹽業的顧家……”

十八歲那年,她在梅花谷遇到深愛的人卻不自知。

命運安排他成為她的丈夫,牽着她的手,走過了足夠她回憶一生的兩年。

分別時刻,他說:“來生我定去尋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你果然找到我了,淩章。

林筝雙眼模糊,笑着眨了眨眼,視線恢複清明。回頭時,卓寧曦正站在門口。深色呢大衣,墨綠圍巾,臉上帶着一別經年不改溫柔的笑意。林筝依稀又看到那個着青色長袍的身影,向她走來,擁她入懷,在他懷裏,她感覺到當年戛然而止的時光又開始流淌,未能善終的情緣悄然抽枝,十世輪回,方能幸福一次,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有遺憾了。

林筝想起什麽,收斂情緒,擡起頭問:“對了,寧凝和慕陽來了嗎?”

卓寧曦一陣莞爾,了然攬着她,把她拉到窗邊:“你自己看。”

林筝扶窗望去,馮寧凝坐在中庭那口井的井沿上,正四下張望,神情有幾分好奇新鮮,林筝想去與她打個招呼,剛舉起手,卓寧曦一把按下:“有好戲。”

好戲?林筝露出詢問神色,這時有人從那條昏暗的甬道中出來,不是張慕陽又是誰?馮寧凝擡眼一瞥,哼道:“無聊吧?”

他溫溫的一笑:“怎麽會呢。”

“你看得懂嗎?”

“呵呵,”張慕陽傻笑兩聲,“不懂。”

林筝忍俊不禁,捂住了嘴,馮寧凝沒好氣說:“不懂你還來看,我可沒逼你。”

“你沒有逼我,是我自己要來的,我看不懂沒關系,你喜歡就好啊。”

馮寧凝有些不明所以地朝他望去,林筝挑眉看向卓寧曦,他沖她高深莫測地點點頭,指指那兩人示意,繼續看戲。

半晌,馮寧凝狀若不在意,說:“你爸今天不是安排了你跟魏千金吃飯的嗎。”

“那個啊……”張慕陽下意識接話,突然一頓一愕,“你怎麽知道?”

馮寧凝白了他一眼,上次她就張慕陽和卓寧曦的關系向女方亂扯一氣,張春深十分頭大,找到馮母告狀,順便向魏家道了個歉,那一對兒金童玉女似的狗男女才得以繼續交往,馮母嚴正警告女兒,從今往後休得胡鬧,否則連春節都不讓她在家過,提前扔出國門走向世界。

張慕陽歉疚的笑了:“對不起,要你幫我,害你被罵。”

馮寧凝不耐煩地擺擺手,随着遠渡重洋的日期逐漸逼近,她現在的心情是每況愈下,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被罵兩句算什麽。

“那你還願意繼續幫我嗎?”

馮寧凝心說我人都不在國內了還怎麽幫你?你的相親對象一看,找你有事的是通越洋電話,傻子才信。

“別指望我了,自己不喜歡的話要學會拒絕。”

張慕陽尴尬道:“我就是不會拒絕異性啊,你知道的。”

“現在是找老婆,你以為百貨公司裏選手表呢?”

“百貨公司的手表好拒絕,我說我買不起就行了。”他誠摯地說。

馮寧凝氣結,連卓寧曦也聽不下去了,驟然揚聲喝道:“張慕陽!”

他吓一跳,戰戰兢兢擡眼望來,卓寧曦優哉游哉道:“你是不是忘詞兒了?”

哦,張慕陽做了個了然的手勢,轉向馮寧凝,一臉勤懇地繼續:“你如果願意幫我,我、我就不用再相親了……”

馮寧凝思索了一會兒,沒想明白,皺着眉問:“怎麽個幫法?”

“因為有女朋友了,自然就不需要再相親……”他嗫嚅說。

卓寧曦嘴角一抽,林筝也扼腕嘆息,這告白簡直太不浪漫,太太太太平淡了,果然馮寧凝半天才反應過來:“……有女朋友?姓張的,你讓我假裝你女朋友?”馮寧凝大怒:“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不不不,我——”張慕陽沒想到她是這麽理解的,連連申辯,但越急就越發口拙,馮寧凝起身便走,情急之下,他放棄了所有的計劃,猛地拉住她手腕,往回一扯,随後一手環箍住她肩膀,一手托着她腦後,深吸一口氣,滿臉視死如歸,氣勢破釜沉舟地……親了下去。

林筝驚喜地睜大眼,卓寧曦涼薄道:“吻技真差。”

馮寧凝過了幾秒才發現自己被吻了,被這個曾經讓她情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的男孩。至今她仍困在對他的迷戀中,蹒跚前行,泥淖深陷。她想一躍而起,掙脫控制,找回矜持,身體卻遲遲不肯發力,像是自顧自的替她決定了要将這珍貴一吻進行到底。

終于,她慢慢軟了下去。

卓寧曦涼涼道:“就沒見過接個吻像做人工呼吸的。”

林筝嗔笑着拍了他一下,附在耳邊低聲問:“慕陽怎麽突然開竅了?”

“唔,這家夥自打得知馮寧凝要出國就一直蔫蔫,我一不做二不休,把她那本日記給他看了。”卓寧曦毫無羞恥心地回答,聽得林筝無語。

兩片柔軟的唇離開,帶得馮寧凝不覺睜開眼,那一眼直直望進他瞳孔深處,她猝不及防,看見了內中自己的倒映,她怔了幾秒鐘,刷的一下,兩頰紅透。

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的,酡顏相對,一開始卓寧曦當啞劇看,後來發現不但是啞劇,還卡碟,不樂意了,要出去推波助瀾,被林筝勸住,張慕陽讷讷松開馮寧凝,低聲說:“我、我家裏的情況你都清楚,你家裏的情況……我也了解,好像說了句廢話?那個,你是個好女孩,呃不,你簡直太優秀了,優秀到,我連想都不敢想,不過雖然現在我很一般,但我會努力,成為配得上你的男人,我——”

“好了!”馮寧凝打斷他,半晌噗嗤一笑,捧正了他的臉一字一句說,“打住,別說了,我又不是要找鄭冠那樣的。”

說罷,輕輕踮起腳,主動回吻。

鄭冠是誰?張慕陽一腦袋問號,顯然在想這個問題:“我認識嗎?”

不過,反正馮寧凝說了,她不找那樣的,認不認識也就無所謂了。

林筝拽拽卓寧曦的袖管,他偏過頭,看她比了個V字,一陣好笑,伸出食指戳戳她的額頭。林筝莞爾之餘,回頭去看屏風,從她這個角度,正正能看到那屏風中所藏匿的秘密。

你對一朵花動了情,奈何她卻沒動心。她對流水動了情,而流水自傲不以為然。清泉總該是這世上最多情柔情的靈物了吧?縱然是它也不能打動巍峨的山崗。那青山在人們眼中可謂最最無情冷硬,卻恰恰是它,脈脈包容了天下間所有孤苦無依的伶仃。

林筝想,故事的一開始,大抵是我愛他,而他不愛我;故事的中間,往往是相愛卻不能眷屬。到了故事的結局,無論悲喜好壞,每一種感情都總有它的歸屬。在專屬于你的那一段塵緣裏,當你終于看見了青山的妩媚,料那青山見你,亦應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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