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吉林連續兩天暴雪,太陽被蒙在很厚的霧氣裏,入目都是雪白,佳佳第一次到北方因此非常激動,但她的激動似乎并沒有感染到餘遂哥,餘遂哥越來越沉迷工作。

在這樣時好時壞的天氣狀況裏,餘遂和老師基本完成了此次北上的任務,偌大辦公室裏,各級領導坐了一圈,談實驗談民生,各種官話說不完,餘遂作為年輕晚輩,也位列其中,如果他走仕途,估計也是能走遠的。

他沉默着發呆,想拿出手機看新聞,無奈場面不允許,散局後餘遂又跟老師說再回研究室待會兒。

林老點頭讓他去了,餘遂在化工領域的造詣和前途最廣遠,但幾年前開始分出幾分精力接觸生物醫學領域。

藥物治療是衆多疾病的基礎治療方法,特別是對于年紀大的群體,林老知道他用心,不止一次的勸導寬慰過他生老病死是物理常情。

餘遂只是沉默,這兩年更加努力,半夜從研究所出來,又打車回酒店,捏在手心裏的手機一路沒有響動,其實徐正陽走那天給他發過消息的,不過那條消息他過後才發現,是晚上八點零八分才發的。

不是微信是短訊,定時的。

後來多次查閱那條訊息,餘遂注意到上面的8:08

那種感覺就像又被塞了顆糖,太昂貴,沒吃糖就覺得甜。

他每天各個臺的新聞都看,一有時間就看,佳佳說某博上的訊息更多廣,又自個搗鼓着注冊了個賬號,有時候半夜睡醒也會拿起手機看一會兒。

半夜他被悶雷吵醒,走到窗邊掀開窗簾看,伴随着滾滾雷聲,飄揚的小雪無聲息下着。

半個影子倒映在玻璃上,和徐正陽一樣的短發,餘遂穿着單薄的毛衫,露着一截雪白的鎖骨,眼睛裏沒有溫度,雪像下進他的眼裏。

極靜的氛圍裏,電視機裏重播着白天的新聞。

他這樣子不像三十歲的男人,不像過去三十年的餘遂,像有了來路,駐足,回望,等待,不再人間無歸途。

吉林路面通暢那天他自個去醫院拆了線,回來佳佳一臉苦瓜的問他怎麽自個就去了,餘遂說一個人能行,佳佳瞬間無語,是啊,徐正陽在就能陪着去,徐正陽不在就自個能行。

要不要那麽區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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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林老房間一起看新聞,這次雪災備受全民關注,無論是突遇的災難還是奮戰前線的消防官兵,又或是四面八方的援持,總是令人動容。

電視裏播報雪災正在進行收尾,背景中國士兵手拿鐵鏟正在清除路面積雪。

餘遂晚上窩在沙發裏接着看,無意識的捏着食指上的創口貼,刮着翹起的末端,他今天給林老削蘋果時不小心割了手一刀。

當時佳佳心裏不知道怎麽形容,看他垂着眼睑,緊抿唇線,還有白皙的手指上瞬間湧出的鮮血,他沒有吃痛的表情,反而孤沉。

佳佳突然震驚,覺得好像餘遂哥比徐叔叔陷得還深。

他們回去那天天很晴,一路有人護送,兩個和餘遂年齡相仿的男人,但餘遂路上話極少,回到C市也就一頭紮進實驗室。

顧絨齊晚上趕時間回研究室拿工作文件,見實驗室微微泛着光,摸過去朝門窗口看進去,差點把他吓得尿失禁,大叫了聲。

挺巧合,他望進去那一刻裏面的人也擡頭看他這邊,關鍵昏幽氛圍裏就亮着盞實驗燈,那人皮膚本就白,稱得更白,還有一絲陰沉,怪滲人的。

裏面的人拍開燈開門出來,一見是餘遂,顧絨齊捂着胸口嘆氣,“餘遂,你這超人類的作息你他媽是修仙啊。”他又後知後覺,“你們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餘遂穿着白褂子,清清冷冷的,平靜回答他,“下午。”

餘遂這段時間不在顧絨齊怪不适應的,顧絨齊這人嘴碎,但他做不來對誰都能不設防的一通說,餘遂走後才發現自己“痛失”了個多麽好的一位聽衆,又見着餘遂,他一肚子的話想跟他在這唠到天亮,但情況不允許。

他匆忙到辦公桌上收拾了電腦,嘴裏碎碎念說:“餘遂,我這幾天在醫院照顧徐正陽,研究所這邊你替我打着點馬虎眼啊,他媽本來工資就低再扣老子真得喝西北風去了。”這人自從顧惜臨回國後魂就被勾去了大半,前幾天給人忙着找公寓般新家去了。

餘遂現在最高興的莫過于聽到這個名字,但也不是,因為顧絨齊這句話裏的前綴是醫院,他還站在實驗室門口,裏面的白光洩出來打在影子上,目光平直的看着收拾東西的顧絨齊問,“徐正陽怎麽了?”

顧絨齊莫名的下意識擡頭看一眼餘遂,和他清冷的目光對視上,反正餘遂不是大嘴巴的人,他這個大嘴巴就說:“自己他媽沒點逼數把自己弄進ICU了呗。”

他現在說起來還氣呢,徐正陽出事兒是他姐聯系他的,徐正陽第一緊急聯系人是徐瑩,徐瑩前兩天才把他弄回C市,一邊工作也壓着她一身,沒辦法聯系了顧絨齊,兩邊一起照顧,主要的是還沒脫離危險期,至于老爺子那,敢都不敢說。

“有時間再跟你說啊餘遂,走了。”顧絨齊提着包就急步離開,餘遂就這麽盯着他的背影消失。

兩點多的醫院還燈火通明,人也不少,餘遂跟在顧絨齊身後,和其他人一起等電梯上去。

他和徐正陽算有點顧絨齊不知道的私交,如果說徐正陽當他是朋友,那在顧絨齊眼裏,自己至少應該也算徐正陽的半個朋友吧,半個朋友提出想去看看徐正陽,應該也不算太唐突太奇怪吧。

他想了挺久,但追出去得也快,趕上顧絨齊,幸而顧絨齊沒多問什麽。

徐正陽就這麽躺在那,床邊一堆冰冷的監測儀器,鼻腔裏插着氧氣管,戴着氧氣罩,食指夾着氧飽和度夾,兩個人就隔着透明玻璃窗看,想着昔日那個拽八二五的大帥逼心裏一陣難受。

特別是顧絨齊,壓着聲音還在罵,跟個小娘們似的哭哭啼啼,“這傻逼玩意,熬不過這兩天就等着老子送花圈吧,送個屁!老子撬他棺材板掘他墳,媽的…退役了都還那麽想逞英雄,把自己熬死在前線是想成笑話以後在圈子裏流芳百世是麽…”

餘遂從頭至尾沒說一句話,在徐瑩來之前離開,徐正陽醒來是在五天後,顧絨齊那天簡直是人生中最丢臉的時刻,當着一整屋醫生的面號喪似的哭,徐瑩都驚呆了。

後來還是徐正陽躺在病床上氣若游絲的豎起一根手指頭眼神威脅他,“你丫的煩不煩。”為了病人生命安全,顧絨齊暫時被兩名醫護給架走了。

觀察四十八小時後,徐正陽轉了普通病房,能進點流食後顧絨齊給他買了粥當老子伺候,那嘴也是跟機關槍似的,肚子裏能掏出來的話全往外說,這幾天憋壞了。

聽到某幾句,徐正陽握着勺子的手卻是頓住,擡頭看他,顧絨齊愣住,問他怎麽了,徐正陽沒說什麽,沉默半秒叫顧絨齊給他打開電視機。

顧絨齊調到新聞臺,自個也看得起勁,嘆了一句,“當中國人真他媽幸福驕傲。”

背着他,徐正陽已經摸到自己手機發了條消息,又扔被子上,屏幕還沒熄,如果顧絨齊這會兒轉頭來看,能見着“不來看看我麽?”這句話。

徐正陽穿着病號服,四仰八叉眼神空洞,突然低低操了句,太他媽丢臉了,竟然把自己搞醫院來了,這時手機振動了一下,他又拿起來看。

【餘遂:好。】

過了幾秒。

【餘遂:顧絨齊在你旁邊嗎?】

【徐正陽:在。】

沒多會兒,徐正陽就聽見顧絨齊接起了電話,“餘遂什麽事兒…啊随便拿,你自己挑一盆,哦最右邊那盆最好養,十天半個月不澆水都沒事…不用謝,哦,對對對,忘跟你說了,徐正陽醒了啊,不用擔心。”

徐正陽有意聽着,越聽到後邊越憋不住,埋着頭低低笑了幾聲。

顧絨齊在研究所裏窗臺邊各種植物都栽着幾盆,挂了電話,一頭霧水的對徐正陽說:“這餘遂不會是出趟門豔遇了吧,感覺下凡了,他剛剛竟然跟我要盆多肉回去養養,你覺得奇怪嗎?”

徐正陽正在發消息,餘遂跟他說明天來看他,他正打字呢。

顧絨齊喂了聲,徐正陽擡頭看他一眼,說:“聽着呢。”

“你不覺得餘遂這舉動賊他媽有人間味嗎?”

“挺有的。”

“你們這趟出門,路上有沒有女人跟餘遂要微信?”

“沒有。”

“那你也沒察覺他有點什麽情況?”

“什麽情況?”

顧絨齊咂嘴,“感情啊。”

“沒有…吧。”徐正陽覺得現在還不适合跟顧絨齊說太多,等感情穩定點再說或者餘遂同意關系對外公開就說。

然後一愣,人都還沒追到的…

顧絨齊看他剛撿回條命就拿着個破手機在那杵杵杵的,冷嗖嗖看他兩眼,“你也有情況了?跟誰這麽猴急白來的發信息呢?粥不喝了啊?身體不難受了啊?”

徐正陽嘴角挂着笑擡頭看他,聲音還很虛:“跟家裏人報平安呢。”

顧絨齊:“哎喲,喲喲喲,哎喲。”

徐正陽笑容擴大,想一腳把他踢開。

顧絨齊沒敢跟“徐黛玉”真玩鬧起來,怕又給送進ICU去,隔天剛好是周末,然後顧絨齊就在病房裏看到了餘遂,倒也不驚訝,畢竟昨天剛跟人說過。

餘遂帶來一束鮮花和一個果籃,香槟玫瑰和向陽花插在花瓶裏整個病房都要朝氣一些,顧絨齊拍手,“難怪我就覺得這地方缺少了點什麽。”

後來徐瑩進來,看到餘遂也只是點頭示意了下,顧絨齊閑得蛋疼,眼神在兩人之間一番流轉,隔着一張病床,當着徐正陽的面,熱情似火牽起紅線。

“餘遂,這是正哥親姐姐。”顧絨齊看着徐瑩,“姐,你現在還單身的吧?”

徐瑩倒無所謂他這麽問,這混蛋高中跟着徐正陽混的時候經常問這麽一出,點點頭。

出乎意料的是這混球視線又抓住餘遂,介紹說,“姐,這我同事餘遂,也還單着呢。”

顧絨齊又說:“不然你兩加個朋友認識認識?我覺着你兩挺配的。”

空氣寂靜了,只有嘀嘀的儀器聲。

這畫面簡直不要太美,尤其是徐正臉色慘白氣若游絲的還躺在病床上吸氧氣,聽完後直接拔了氧氣管,也不在餘遂跟前裝可憐了,就想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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