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粥水畢竟不當飽,陸璟年肚子叫了兩聲,還确實是覺得又餓了。

于是床上也待不下去了,他慢慢挪下地,用一只腳走路,挪到了廚房門口去。

歐子熹已經換了身衣服,簡單的T恤長褲,似乎是沒注意到他來了,正在專心翻轉着菜。

陸璟年慢慢挪了過去,一旁的桌子上放着的是一盤已經做好了的菜,菠菜豬肝,很普通的家常菜,沒有過多花紋裝飾的白瓷盤最底下一層鋪着的是根紅葉綠的新鮮菠菜,上頭是才盛起鍋還冒着熱氣厚薄均勻的炒豬肝片,上面還灑了一把白芝麻做點綴,看着就叫人胃口大開。

趁着歐子熹沒注意,陸璟年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直接拿了筷子就偷吃了起來,菠菜鮮甜爽口,豬肝片脆嫩滑爽沒有半點腥味和油膩味,配着白芝麻還有一股特別的芝麻香,雖然他以前對這些家常菜不屑一顧,這會兒卻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歐子熹轉過頭時陸璟年正夾了菜往自己嘴裏送,對上他略有些意外的目光,當下就像是被抓了現行,尴尬地笑了笑,放下了筷子。

“你吃吧,菜都做好了。”歐子熹無所謂道,把鍋裏才炒好的菜也盛起裝盤。

陸璟年看了看,是清炒蝦仁,蝦仁十分飽滿細嫩,中間夾雜着一粒一粒白色的小果子,免不得好奇問他:“這是蓮子?”

“芡實。”

又是他不知道的中藥,于是陸璟年也不多問了,直接伸筷子去嘗,蝦仁滑爽鮮嫩、鮮香彈牙,那叫芡實的小果子也是香糯可口,明明都是最普通不過的菜,他做出來的味道卻就是要比自己以前吃過的都要好不少,而且完全沒有一點添加劑的味道。

坐到桌前去,歐子熹給他盛了飯和湯,是香菇紅棗老雞湯,還加了一些他不認識的東西,湯汁鮮黃卻沒有多少油膩之感,陸璟年試了一口,鮮得差點咬了舌頭,雞肉也酥嫩得很,幾乎入口就化,好奇之下,他問道:“你這裏頭都是些什麽?”

“枸杞、玉竹、當歸、黃芪、熟地黃,”歐子熹漫不經心地回答他:“都是給你補血養氣的。”

“倒是吃不出來這些藥的苦味。”

“香菇和紅棗比較搶味,給遮了。”

陸璟年突然就笑了:“歐大夫,你是田螺姑娘……不對,是田螺少年吧?”

“那是什麽?”歐子熹對他跳躍性的思維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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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連童話故事都不知道啊,陸璟年笑得更樂了一些,卻不想和他解釋清楚。

歐子熹微撇了撇嘴,也懶得再跟他胡扯,自己也盛了飯坐了下來。

陸璟年轉着眼睛四處打量了一圈廚房的環境,這裏倒是鍋碗瓢盆樣樣俱全,還難得的有冰箱這樣現代的化的電器,問歐子熹:“你光種藥不種菜,平時吃飯這些菜都從哪裏來的?”

“跟左鄰右舍買。”

“你有錢?”

陸璟年實在想象不出,這個小大夫要靠什麽來賺錢,似乎下午給那小孩看病也沒有收半毛錢反倒是貼了好幾大包的藥,這世道還有這麽大方的人也實在是不多了。

“會有城裏的藥廠來收藥。”

哦……原來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嘛。

歐子熹開始吃東西,只是他吃的實在是很少,而且吃飯的模樣很斯文秀氣,飯菜大半進了陸璟年的肚子裏,陸璟年看着他,不免猜想起來,這小大夫到底是怎麽被人養大的,為何會有這般的與衆不同?

“你難道一直都一個人住?”

“沒有,母親五年前離開了家,父親三年前才去世的。”歐子熹淡淡說道,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

“你才二十出頭吧?醫術都是跟誰學的?”

“父親。”前輩子的。

“廚藝呢?”

“母親。”這輩子的。

“為什麽要一直生活在鄉下,我看你醫術挺不錯的,進城去要找份好些的工作應該不難吧?”

對陸璟年一直的喋喋不休,歐子熹終于是微微皺了眉,擡眼看他:“你不吃飯嗎?”

陸璟年笑了笑,知道他是不想回答自己了,于是也識趣地不再問了。

歐子熹慢慢喝着湯,過了好半晌,才又開了口:“我比較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

陸璟年有些意外地再次看向他,見他滿臉神态淡然,終究是心下輕嘆了嘆氣,果然是跟他兩個世界的人,這樣的生活,根本是之前的他不可能想象的。

倆人飯吃到一半,外頭突然傳來了砰砰砰的拍門聲和高聲的喊聲,似乎是在叫歐子熹出去。

陸璟年不悅地皺了皺眉:“這什麽人,怎麽這麽粗魯?”

歐子熹聽到聲響有些意外地放下碗筷,也沒跟陸璟年多說,起了身就出去開門,院子外頭竟然有七八人,都是附近的村民鄰居,歐子熹才拉開院門,就有人撲上來拉扯着他的衣服哭天喊地:“你還我孫子!你害死我孫子了!你還我孫子的命來!”

歐子熹愣了一下才看清楚面前哭得臉紅脖子粗嗓子都啞了扯着自己不停拍打的女人是隔壁的王婆,也就是下午自己給紮過針的虎頭的奶奶,而那抱虎頭來的漢子,也就是虎頭父親王大明,這會兒就蹲在路邊上一邊抽抽搭搭,一邊打自己的耳光,顯得是後悔不已。

院門外頭圍滿的村民都是虎頭家的親戚,這會兒都指着他憤憤不平要他給個解釋。

歐子熹也有些懵了,怔怔道:“虎頭……死了嗎?”

他這麽一說,王婆又開始嚎天嚎地,拍在他身上的力道也更重了一些。

而那些村民已經往前聚攏了上來,甚至有人蠢蠢欲動要對着他動手。

“你們要幹什麽?”

突然響起的冷冷說話聲讓鬧騰中的衆人靜了一下,陸璟年拄着拐杖慢慢走上前來,不着痕跡地拉了歐子熹一把,将之從王婆手裏拉了開,然後冷眼掃一眼在場的這些野蠻村民,再次問道:“你們要幹什麽?”

☆、鬧劇一大場

事情鬧大了,幾乎全村出動都來了歐子熹家門口看熱鬧,王婆還在哭天嚎地,一幫子的親戚七嘴八舌地指責着歐子熹,罵罵咧咧,從他們斷斷續續的說話中,歐子熹和陸璟年兩個才都慢慢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虎頭下午被王大明抱回去之後喂了歐子熹給開的藥就睡着了,然後兩個小時之後開始嘔吐不止,滿臉從慘白到青紫,嘴唇也是黑的,樣子跟中了毒一樣,半個小時之前,已經沒了氣息,死了。

歐子熹被陸璟年拉開,王婆拍打不到他,就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去,一邊嚎一邊拍自己的大腿:“我就這麽一個孫子就這麽沒了,老王家三代單傳你要我下去怎麽跟老頭子交代,我孫子被你害死了,你還我孫子,你還我孫子來啊!”

歐子熹顯然是有些懵了,虎頭下午從他家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說沒了就沒了?而陸璟年則對面前跟潑婦一樣的王婆和那群蠢蠢欲動的村民分外看不過眼,不耐煩地道:“孩子到底是怎麽死的還不一定,你們別事情沒搞清楚就往歐大夫身上賴……”

“你是什麽人!這是我們村子裏的事情跟你個外人有什麽關系!你少多管閑事!”陸璟年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有人沖上來臉紅脖子粗地指着他的鼻子罵,似乎還有動手的架勢。

陸璟年越發不悅,眉頭也深蹙了起來:“我是不想管你們的閑事,但也不能看着你們一大幫人欺負歐大夫,你說是你們村的事情,那也行,叫你們村長出來,我們坐下來把事情搞清楚,實在不行就報警,叫警察來處理。”

“報什麽警!我們家娃沒了你們還要報警!你們少拿警察來吓人!警察也管不了我們村裏的事情!”

陸璟年說的報警似乎是觸到了他們的逆鱗,原本就蠢蠢欲動的人更加義憤填膺,歐子熹也趕緊拉了拉他的胳膊,示意他少說兩句,人群中走出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上了前來,也問起了歐子熹:“他是什麽人?虎頭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璟年打量了他兩眼轉頭看歐子熹,歐子熹小聲丢下兩個字“村長”,然後對那村長道:“他是我朋友,不知道村子裏的規矩,你們別生氣。我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中午的時候大明哥抱着虎頭來說是虎頭突然身體抽搐昏迷不醒,我一看是中風了就給他施了針,後來看沒什麽問題了又給他開了藥他們就回去了,那藥是治中風防偏癱的,絕對沒有毒,他們說虎頭突然嘔吐然後臉色發紫就沒了,我也覺得奇怪,到底怎樣,得先讓我看過虎頭再說。”

歐子熹話說完,王婆又開始一邊嚎哭一邊颠來倒去地喊着要歐子熹賠孫子的命,村長聽完也皺了皺眉,轉頭對王大明說道:“你去把虎頭抱住來大夥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大明猶豫了一下,起身回去了。

十五分鐘之後,一村子的人轉移陣地去了村長家。

村長也姓王,叫王建黨,應該說這一村子的人都都姓王,除了歐子熹這個五年前才跟着父親遷到這裏來的外人。

村長家離歐子熹家不遠,房子卻比他家要大上不少,也明顯要氣派不少,院子裏擠滿了人,中間坐着的除了村長,還有三個老頭,是村民中最年長的,看着像是德高望重之輩,虎頭被用草席裹着帶了過來放在衆人面前的地方,身體已經冷了。

歐子熹走上前去,在虎頭面前蹲下才伸出手,王婆就又開始喊:“你別碰虎頭!別碰我的孫子!”

歐子熹沒有理她,伸手指撥了一些他嘴角流出來已經快要凝固的污穢物藥渣,湊到鼻子下頭聞了聞,神色當下就變得凝重起來。

陸璟年拄着拐杖上來,問他:“你發現什麽了?”

歐子熹沒答,站起了身,問王大明:“虎頭回去之後,除了喝藥還吃了什麽?”

王大明一聽他這麽問,眼神閃爍了兩下,支吾道:“沒……沒有。”

“真的沒有?”

“沒……”

歐子熹和衆人解釋道:“虎頭的嘔吐物裏除了藥渣還有一些藜蘆的成分,我給他開的藥裏頭含了不少丹參,藜蘆還是丹參本來是都沒有毒的,但是兩者混用卻會起中毒反應,若是放在大人身上也許還不是大事,不過虎頭年紀小又身體底子不好,吃了這個才會挺不過去。”

村長追問他:“這是怎麽回事?你開藥的時候沒有說過這兩種東西不能一起吃嗎?”

“藜蘆不常見,我确實疏忽了……”

歐子熹說着心裏也有些難過,虎頭那孩子是他看着出生長大的,一直都很乖巧,小小年紀竟就這麽送了命。

王婆爬起身撲上來一副要找歐子熹拼命的架勢,而王大明則又蹲到了地上去大聲嚎哭,其他那些個親戚一聽歐子熹承認過失更是來了勁,大聲嚷着要他賠孩子要麽就賠錢。

陸璟年聽着撇了撇嘴,原來這才是本來目的,在王婆沖上來的時候,伸手隔了她一下,王婆一個沒站穩又跌到了地上去,這下便嚎得更大聲。

陸璟年對衆村民的憤怒視而不見,說道:“歐大夫說過了藜蘆不常見,虎頭怎麽會突然吃了這種東西還得搞清楚了,你們在指責歐大夫之前是不是應該先說一下到底他除了歐大夫開的藥還吃了什麽。”

村長身邊坐着的一個老頭不悅地用手裏的拐杖敲了敲地,問歐子熹:“他是什麽人?”

歐子熹很尴尬,還沒開口,陸璟年就先替他答了:“我是什麽人跟虎頭這事似乎沒關系吧?我若是今天不在這裏,你們是不是就打算把害死虎頭的責任全栽到歐大夫身上去?你們這麽一村子的人欺負他一個我看不過眼。”

“我們沒人要欺負歐大夫,”村長很不高興地打斷他的話:“到底事情是怎樣,我們會問清楚。”

然後他問王大明:“你仔細想想,虎頭除了喝過歐大夫開的藥,還吃過別的什麽東西?”

“藥酒……”

王大明沒有回答,旁邊有個人婦人卻小聲嘀咕了一聲,被陸璟年耳尖地聽到了,擡眼看向了她:“你剛才說虎頭他還吃了什麽?”

那婦人見衆人的目光都轉到自己身上來,吓了一大跳,猶猶豫豫着不肯說。

之前那敲拐杖的老頭提醒她:“有話就當面說清楚,省得這個人說我們一村子的人欺負了歐大夫。”

婦人看了還在嚎哭的王婆和王大明一眼,才猶猶豫豫道:“虎頭喝過藥還是一直沒醒,媽心裏着急,突然說想起我之前懷小花有段時間也全身不舒服,總是頭痛惡心還全身抽搐,後來喝過歐大夫給的藥酒就好多了,就說虎頭的情況看起來跟我那個時候差不多,正好那藥酒還剩了不少,就喂了一碗給虎頭吃……”

說話的婦人是王婆的女兒虎頭的姑姑,歐子熹聽過就皺起了眉:“那是給孕婦治療先兆子痫的藜蘆酒,我當時有提醒過你們那個酒不能多喝還有很多禁忌,尤其不能和參藥一塊服用。”

王婆一聽歐子熹這麽說又趕緊接着哭喊:“你怎麽不說虎頭不能吃那個!我哪裏知道我孫子不能吃那個!你做大夫的連這個都搞不清不做什麽大夫啊!”

陸璟年搖了搖頭,對那村長道:“既然是她自己喂了那種藥酒給虎頭,你們還覺得是歐大夫的責任嗎?”

村長一時有些為難,求救的目光轉向了三個老頭似乎是想他們給意見,其中一個一直沒說過話的掃一眼在場衆人,慢慢開了口:“小孩子都死了也別總擺在家裏了,趕快埋了吧,這事歐大夫忘了提醒雖然有錯,但也不能全怪他,說來說去還是你們自己沒注意亂給孩子喂藥才弄成這樣,要不歐大夫,虎頭這身後事下葬的錢你來出,這事就算了吧,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也別鬧得太難看了。”

老人是村裏年紀最年長最德高望重之人,類似于族長的身份,他這麽一說,其他人就算心裏不服也不好多說什麽,于是村長也趕緊順着他的話說道:“歐大夫你就跟王婆大明他們賠個禮道個歉,趕緊把虎頭埋了,這事就到此為此吧,別鬧大了讓外頭人看我們村的笑話。”

歐子熹上前去想扶起王婆,被老婆子給用力推了開,還在哭天搶地的老太婆被自家親戚一左一右給擡起送了回去,王大明也對歐子熹不多看一眼,跟着王婆走了,一場鬧劇散場,看熱鬧的也都陸續離開。

陸璟年看歐子熹情緒低落心情似乎很不好,輕聲問他:“回去嗎?”

那最後敲定解決法子的老頭突然叫住了歐子熹:“小歐,你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歐子熹點了點頭,給陸璟年丢下句“你先回去”就跟着老頭身後走了。

☆、窮得叮當響

“那個幫你說話的男人是什麽人?你怎麽随便帶人回村子裏來?”

面對老人的質問,歐子熹無奈解釋道:“前兩天從山上翻車下來,他走不了路又傷了頭我就收留了他幾天。”

老人聞言眉反倒蹙得更緊了一些:“你知道他的來歷嗎?”

“他就是普通人,因為發生意外才會掉下山來。 ”

“那他什麽時候走?”

歐子熹想起陸璟年說的自己未婚妻跟人跑了不想回去面對,一時語塞,只能敷衍道:“他是我朋友,想在我這裏住一段時間,不過您放心,他不會給村子裏的人惹麻煩,我會看住他的。”

歐子熹都這麽說了,老人也不好多說什麽,岔開了話題:“曉晴下個月過中秋會回來,前兩天寄了信回來給你,你拿去看吧。”

歐子熹謝過,将那信給收了下來。

而等到他回到家裏,陸璟年卻沒有進門去,就坐在院子門外的石頭上等他。

歐子熹在他面前停住腳步,懷疑問道:“你蹲這裏做門神?”

陸璟年笑了,小大夫原來也會開玩笑的:“我是幫你守着門,剛才隔壁那老太婆家的過來探頭探腦,我要是不坐這守着,說不定就沖你家裏頭去搶東西賠他們孫子了。”

歐子熹并不信他這話,擡腳先進了裏頭去,陸璟年看他不理自己,只能艱難地站起來,拄着拐杖挪了進去。

歐子熹進房門就鑽到床底下勾了個土罐子出來,陸璟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土罐子上頭壓着的磚頭搬開,從裏面掏出一把一把的五塊十塊二十塊的鈔票一張一張數了起來,好半晌,才回過神問他:“你錢就藏這裏?”

歐子熹漫不經心地點頭。

“幹嘛不放銀行?你不怕被老鼠啃了?”

“銀行在城裏,我家沒老鼠。”

“……”陸璟年哭笑不得,見他認真地一張一張數着錢,又好奇了起來:“這些就你全部家當?怎麽都這些零錢啊?這沒多少吧?”

歐子熹又從罐子底下掏了一沓紅票子出來:“整錢也有。”

就是不多而已。

最後算來算去,連一個鋼板都沒放過,也才一萬出頭。

陸璟年看他滿臉憂愁,安慰他:“我剛聽說他們家要把虎頭埋後山上,又不要買墓地的錢,也就下個葬,我看着估計兩三千就足夠了吧。”

歐子熹搖了搖頭:“我打算給他們三萬塊。”

“給那麽多?”陸璟年心說着那一家子看着就像刁民,自己愚昧無知弄死了孩子還訛錢,給他們這麽多錢完全是便宜了他們。

歐子熹卻道:“給了我心安一些。”

不管怎樣,他确實有疏忽,該想到他們家裏還有那種酒就該叮囑一句的,要不也不會讓虎頭就這麽送了命。

“歐大夫你真是個好人。”陸璟年由衷道。

歐子熹擡頭看他一眼,反問道:“你難道不是好人?”

陸璟年苦笑着搖了搖頭,好人什麽的,比起歐子熹,他确實差得遠了。

最後歐子熹又把錢塞了回去,輕籲了口氣,說道:“算了,明天我進城去一趟。”

一聽他要進城,陸璟年頓時警惕起來:“去城裏幹嘛?”

“借錢。”

歐子熹話說完,抱起那罐子站起身就準備出門去,陸璟年趕緊喊住他:“你去哪?”

歐子熹卻對他的問題莫名其妙:“你不是說要在我這裏多住一段時間嗎?床給你睡我總不能一直睡沙發。”

“你還有其他地方睡?”

“隔壁鎖了的那間,本來是我父親的房間,我打掃一下就能住了。”

“那你抱着那罐錢……”

歐子熹咬了咬嘴唇:“我怕被你拿走了。”

真是坦白得叫人汗顏,陸璟年更無語了,這個小大夫,完全是呆萌得可愛吧?

第二天早上的早點依舊是粥,黑糯米、山藥、紅棗、桂圓、紅糖,歐子熹小火慢炖了整晚的粥,濃香黏稠,香味四溢,陸璟年一邊往嘴裏送一邊笑眯眯地問歐子熹:“你這種補血粥是給女人喝得吧?”

“你可以不喝。”歐子熹說着又皺了皺眉,道:“以後得省錢了,除非你給我付醫藥費和夥食費。”

“……”陸璟年明智地轉開話題:“我昨晚就想問你的,你被那老頭叫去他跟你說什麽了?”

“你禮貌點,”歐子熹略有些不悅道:“三叔爺是很好的人,昨天要不是他開口幫我,那些人不會那麽放過了我的。”

“那他到底是跟你說了什麽?”

歐子熹擡眼看他:“他問我為什麽要把你一個外人帶進村子裏來壞了這裏的規矩。”

“啊?”

陸璟年還真的是頭一次知道這個時代真的還有這麽閉塞古板封建規律一大堆的地方,歐子熹願意收留他幹其他那些個人什麽事情?這村長族長的難不成還要做這個小村子的封建土皇帝不成?

不過歐子熹顯然是不這麽認為的:“我跟他保證過了你不會給他們添麻煩,你要留這裏可以,但是不能惹事。”

“……不會。”陸璟年完全是被小大夫的嚴肅勁給弄懵了,吶吶就應了下來。

歐子熹已經放了碗:“你吃了就在這随便看電視還是睡覺吧,我去趟城裏,下午回來。”

“我跟你一塊去。”陸璟年毫不猶豫道。

歐子熹疑惑看他:“你不是說不想回去面對的嗎?”

陸璟年笑了笑:“我沒說回去啊,陪你去城裏借錢,順便打個電話而已。”

“随你吧。”

吃過早飯收拾妥當,歐子熹去推了輛小的三輪車來,沖陸璟年努了努嘴:“上來。”

陸璟年再次掉了眼珠子:“坐這個去城裏?就算開汽車進城也要兩個多小時吧,你騎這個我看蹬到天黑我們都到不了。”

“去汽車站,”歐子熹也對陸璟年的話很無語:“半個小時就能到了,然後坐大巴進城。”

這還差不多。

八月天,陽光明媚的在山道上騎車子感覺到是不賴,陸璟年躺車後面曬着太陽,舒服地眯起了眼。

走後山過的時候,歐子熹突然開口道:“那邊,就是那天你摔下山的地方,車子殘骸還在那裏。”

陸璟年順着他指的地方看過去,果然山腳下的灌木叢裏隐約可以看到燒得只剩個鐵殼子的車子。

他靜靜看着,眼裏閃過一抹複雜,問歐子熹:“汽車爆炸了村子裏其他人沒有聽到看到嗎?他們沒找你麻煩?”

“這邊是後山,離村子比較遠,不繞過來看不到的,而且那天我背你回來沒多久就下了大雨,火大概撲滅了吧。”

“那你怎麽會正好在這邊?”

“我的藥田在這裏。”

陸璟年又仔細看了看,車子殘骸不遠處确實有一片種了藥草的田地,有近十畝大,于是便有些好奇:“你的收入就從這塊地來的?這能賺多少錢?”

“城裏的藥廠每年秋天來收一次,我這裏的藥比別處的要好一些,雖然産量不多,大概一次也能純入個八.九千吧。”

“八.九千?然後你就靠這八.九千過一整年?”

“嗯。”

陸璟年突然覺得,這小大夫生活得這麽拮據還能存下那一萬塊錢還真是太不容易了,于是也更替他就這麽平白無故還要去借錢賠錢,而且這麽算下去要還兩三年估計才能還清分外不平,不過小大夫雖然人不錯,但脾氣倒是看着挺倔的,陸璟年想勸他,話到嘴邊又還是算了,歐子熹大概不會聽吧。

“你這樣日子能過得下去嗎?”

歐子熹倒是不以為然:“跟鄰居買菜他們也不會收我多少錢,王婆就經常賣菜給我,其實他們都是很本分很淳樸的人,我挺喜歡這裏的,比以前住在城裏的時候好。”

本分淳樸?陸璟年想起昨晚那些圍着歐子熹拼命訛錢的嘴臉,完全不敢茍同,再一次确認,小大夫是真的很呆。

“你以前還在城裏住過?”

“嗯,五年前搬來這裏的,我奶奶是從這邊嫁出去的,五年前我母親離開家之後,我父親就帶我搬來回了這裏來。”

難得歐子熹今天似乎是心情不錯,很給面子的說了這麽多話,陸璟年卻是越聽越不是滋味:“你念過書嗎?”

念書?歐子熹暗暗想着上輩子在私塾裏倒是念過好些年,後來還考取了功名,不過在這邊自己睜開眼就成了十二歲大的歐子熹,然後就跟着一心撲在搗鼓中藥的父親身後打雜,母親也不管他,就一直這麽到了現在:“沒念過。”

陸璟年輕輕嘆氣,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大夫,能生得這般與衆不同,也當真是不容易了,不過其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吧?

☆、進城去借錢

歐子熹要去借錢的對象是他父親的一個堂兄弟,如今是城裏醫學院的教授。陸璟年陪着他去了醫學院的教工宿舍沒有上樓去,就在下頭等他,擡頭看這建的十分不錯的高層電梯房,有些無語同是醫學院畢業的學生,歐子熹的父親怎麽就能混到最後讓自己兒子守着幾畝田一個月靠千把塊錢不到過活的地步?

在下頭的花壇坐了一陣,見歐子熹一直沒下來,陸璟年無聊地四處張望,看到前頭不遠處就有個雜貨店,只猶豫了一下,就撐着拐杖站起了身,慢慢挪了過去。

說明來意之後,老板娘很大方地讓他随便,陸璟年謝過就拿起了聽筒,手指在按鍵上停了片刻,到底還是按了下去。

三聲之後,電話被人接了起來。

“喂,你好,請問你找誰?”

電話裏年輕的女聲傳了過來,陸璟年有些意外,沒有出聲,卻也沒有挂掉。

那邊的人又連着喊了三聲,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裏已經帶上了哽咽和顫抖:“是璟年嗎?是你是不是?”

陸璟年眼裏浮起了複雜神色,卻依舊沒有說話。

那邊的人焦急道:“璟年你在哪?璟誠說你去國外了我不相信,你在哪裏,你告訴我你在哪裏?!”

陸璟年用力擱上電話,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裏的情緒已經掩了去,向雜貨店的老板娘道過謝就又去了宿舍樓下頭等歐子熹。

當然他其實是有些後悔的,早知道就不打這個電話了,沒想到會被不該接的人接到,若是她告訴了那個人,他起了懷疑自己還沒死派人去查……陸璟年想着又搖了搖頭,他從那麽高的山上滾下之後又立刻車子爆炸起火,追着他的人一定看到了,必然是以為他已經死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歐子熹才終于是慢慢吞吞地下了來,陸璟年皺着眉問他:“錢借到了嗎?怎麽用了這麽久。”

歐子熹點了點頭:“借到了。”

“你怎麽似乎不高興?不順利嗎?”陸璟年看這小大夫明明之前來的時候心情還很不錯的,這會兒卻又眼裏蒙上了陰霾,不免猜想是樓上那戶人家不肯借錢給他。

歐子熹搖了搖頭,沒有多說,其實他原本還欠着這家人一些錢,是三年前為了給他父親辦葬禮借的,那攢起來的一萬塊原本就是想還給他們,結果錢沒還上還又來再借個兩萬塊錢,雖然堂叔是沒有說什麽,但堂嬸話裏話外的卻是很不高興就是了。

想着這些歐子熹輕嘆了嘆氣,算了,好在過個一個月就有錢能還上了。

陸璟年見他沒有回答自己的話,繼續追問他:“你有跟他們說什麽時候還?”

“下個月。”

“啊?”

歐子熹終于是笑了:“三年前種下的三七到現在終于可以挖了,等這個月那批三七挖出來,村長說能賣好幾萬,到時候就有錢可以還了。”

原來如此。

陸璟年問他:“現在要回去嗎?”

歐子熹搖了搖頭:“都中午了,你不餓嗎?我們去吃飯吧,吃完了再回去。”

陸璟年反正是身無分文,也正好餓了,既然歐子熹說去吃中飯,那他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歐子熹還很體貼地問他:“你想吃什麽?”

陸璟年想到之前下車時看到的火鍋店招牌,提議道:“火鍋。”

“這個季節吃火鍋?……随便你吧。”

而歐子熹帶他去的卻是離這裏不遠處的一家小火鍋店,在桌前坐定,陸璟年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店裏的環境,才問起他:“為什麽選擇裏?”

“藥膳火鍋,之前偶爾來吃過一次,還可以。”

湯底很快先上了上來,清湯的鍋底,卻是乳白色,白的誘人,上頭漂浮着着的東西,三兩顆色澤紅豔飽滿的是紅棗陸璟年知道,枸杞他也認識,綠油油的葉子不知道是什麽蔬菜,其他的那些就不知道了。

“那是甘草,這些薄片狀的藥材有黨參,有當歸還有黃芪。”歐子熹很好脾氣地與他解釋。

陸璟年略有些懷疑:“這種湯底,能不苦嗎?”

“你試試。”

加熱了一陣,湯底已經漸漸沸騰起來,咕嚕咕嚕地冒着泡翻滾着,那乳白色的湯也不知道加了什麽,陸璟年懷疑地伸勺子進去舀了一點湯汁,慢慢送到嘴邊,抿了一口,當下就意外地瞪大了眼睛,湯汁很鮮,帶着淡淡的藥香味卻不澀口,最讓他驚訝的是竟然會有一股酒香味夾雜其中。

歐子熹的話解答了他的疑惑:“裏頭加了原汁的糯米酒。”

難怪如此,雖然用米酒加進湯底裏有些奇怪,不過味道卻是真不耐。

配菜也很快都上了上來,一碟去了經絡的瘦牛肉,被切成大而薄的片狀,鮮紅色,肉質看着就很新鮮細嫩,一碟同樣去了膜切成片狀的薄嫩牛肝,一碟沉色似有淡淡青草味的新鮮牛肚,一疊肉質雪白,色澤如瓷的魚丸,還有豆腐幹、香菇、土豆片、海帶、菠菜、粉絲若幹。

歐子熹看陸璟年拿起那碟子牛肉就想全部倒下去,趕緊制止他:“你沒吃過火鍋嗎?這東西是靠涮的,你這麽全部倒下去來不及吃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陸璟年尴尬地笑了笑,雖然不好意思說,但是他還确實沒吃過,他過了二十幾年豪門大少爺的日子,家大業大排場也大,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家裏人是不屑讓他吃的,所以他今天主動提出吃火鍋,也只是想嘗一嘗而已。

歐子熹夾了一片牛肉,在熱氣騰騰地鍋裏涮了幾下,退去血色之後就夾了起來,在配好的調味料裏沾了沾,然後送進了陸璟年面前的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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