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體貼又周到。

陸璟年突然想說,小大夫當真是比田螺姑娘還要好一些。

肉送進嘴裏,果然是鮮嫩多汁,爽口而不肥膩,于是他真心實意地點了頭:“很好吃。”

火鍋店很小,收賬臺裏的店老板正在看臺子上擺着的電視,他們兩個坐的角度看不到,卻能聽到電視機裏新聞女主播的聲音,依舊在侃侃而談着那全城熱議的瑞陵集團高層變動的消息。

“有消息稱,早在半年之前,前任集團董事長兼CEO陸璟年就因為決策失誤在重大項目投标上輸給競争對手方引咎辭職辭去了在集團董事會的所有職務,之後又将自己手頭瑞陵集團的全部股份質押銀行貸款,以個人名義收購了一家小型醫藥廠打算東山再起,結果投資失敗不得不遠走海外……”

歐子熹沒有刻意去聽,但電視機的聲音很大,還是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飄進了耳朵裏,眼見着對面原本吃得還很高興的人在聽到這些時手有一瞬間的頓住,一時就有些好奇:“你在想什麽?”

陸璟年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事。”

歐子熹送了片涮好的毛肚進他碗裏:“吃吧。”

毛肚入口脆嫩,鮮香入味,十分有嚼頭,陸璟年剛才還有些尴尬的情緒逐漸平和了下來,果然吃美食總是能高興的,于是也送了顆煮好的魚丸進歐子熹的碗裏,笑着道:“你也吃。”

吃完中飯又坐汽車回去,到了車站再繼續蹬那三輪車回村子裏去,回家之後歐子熹就直接去了隔壁王婆家,陸璟年說要跟他一起去,歐子熹沒同意,他也還是堅決跟了去不過沒進門,就在外頭守着。

王婆家的一家子親戚都在,虎頭的屍體用席子裹着還放在院子裏,大夏天的過了這麽一天一夜已經開始發臭了,陸璟年站在院子門口都聞得到,不禁直皺眉。

王婆一看到歐子熹進來就開始哭天搶地,其他人也沒個好臉色,歐子熹将那湊整的三萬塊錢送到王大明面前,低聲道:“大明哥,這錢你們拿去,趕緊把孩子先下葬了吧。”

王大明沉着臉不接也不說話,身後有人不停地給他使眼色,歐子熹是認識的,是虎頭的表叔,最後見王大明無動于衷,幹脆上前來直接從歐子熹手裏把錢接了過去,語氣還很不好:“就這麽幾萬塊錢也賠不了我們家娃的命,錢我們收下來,你走吧,以後別上我們家的門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指責着歐子熹說着讓他難堪的話,門口看着的陸璟年終于是看不過眼了,進了門來,不客氣地嘲回去:“真要這麽心疼小孩就不會這麽只用草席裹了扔院子裏都臭了也不管,歐大夫不送錢來你們是不是就準備讓小孩就這麽一直擺這裏,還是準備擺歐大夫家門口去?”

那表叔一聽陸璟年這麽說就來了氣,臉紅脖子粗:“關你什麽事?!你什麽人我們這的閑事什麽時候輪得到你個外人來管?!”

“歐大夫已經賠了你們三萬塊錢了,你們還這麽咄咄逼人,是人都看不過去,要我說就該報警讓警察來處理,這事就算要打官司歐大夫也絕對輸不了原本根本就不用給你們一分錢,是你們這些人貪心不足借孩子訛歐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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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歐子熹大聲打斷他的話,上來拖着他直接走了。

出了院子門因為被拖得走太快傷到了扭到的那只腳的陸璟年差點坐地上去,歐子熹卻十足沒好氣:“你跟他們說那些做什麽?”

陸璟年也沒好氣:“我是在幫你,那群人擺明了就是看你好欺負故意訛錢你幹嘛要理他們?”

歐子熹皺着眉道:“他們都是這個村子裏的人,都姓王,只有我一個是外頭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給了錢就算了,又何必要非要弄得這麽難看。”

“你還真是……就因為你這種息事寧人的性格他們才會這麽對你。”

“算了算了,”歐子熹扶住他:“回去吧,我再幫你看下你的腳有沒有問題。”

陸璟年一時無話可說,最後還是由歐子熹扶着,倆人一起慢慢回了家去。

☆、藥田被毀了

一大早醒來,陸璟年推開窗,見外頭昨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一天今天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不由地嘆了口氣,歐子熹推門進來給他送早點,陸璟年笑問他:“又下雨了,你今天田裏也去不了了吧?”

“去,”歐子熹堅決道:“已經兩天沒去了,過幾天三七要挖出土,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陸璟年拿他無可奈何,嘆道:“夏天就是這樣,說下雨就下雨的……”

“昨晚半夜裏才下的。”歐子熹随口回他,他也是昨晚睡到半夜迷糊中聽到打雷的聲音醒過來了一會兒才猜是要下雨了,今早起來一看果不其然。

“我跟你一起去吧。”陸璟年喝完手裏最後一口粥,說着就要站起身。

歐子熹皺眉道:“昨天你的腳才又傷了一次……”

“沒事,”陸璟年不在意道:“睡了一晚已經好很多了。”

他以前從來沒有來過這種鄉下地方,還實在是對這種野外田園務農的生活有些好奇,尤其小大夫種的還是中藥,便堅決說要跟歐子熹一塊去看一看,歐子熹拿他沒法子,只能是帶他去了。

等倆人遷就着陸璟年的速度慢慢吞吞移到後山,卻是都愣了住,昨天下午他們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田地這會兒有一大半都被翻得亂七八糟,栽得草藥也被摧殘得倒了一地,泡在雨水裏更是沒了半點生機,連蔭棚也塌了一大半。

歐子熹回過神,當下就沖進了田地裏去,看着那些昨日還生機旺盛的藥草今天卻已經毀了大半,心疼得蹲到地上去,當即就紅了眼眶。

陸璟年慢慢走了過去,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無聲地安慰他,轉着眼睛的四處看,那地上的泥土,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被風雨沖刷成這樣的,反倒是有人工鑿出來的痕跡,這場雨并不算太大也沒起風,沒道理會把棚子都給吹倒了,連裏頭的土都給翻出來,想到這,陸璟年的眼神冷下了去了幾分,問歐子熹:“你在村子裏還得罪過其他人嗎?”

歐子熹胡亂地搖了搖頭:“沒有,我從來沒跟人吵過架也沒得罪過人。”

“可這裏的情形,看着像是被人刻意撒氣弄出來的,”陸璟年說着又扯了扯嘴角:“誰說沒有,王婆一家……”

“我已經賠了錢給他們了。”歐子熹說得有些委屈。

陸璟年突然便心虛了起來,難道當真是因為昨天自己跟他們吵起來他們才故意這麽報複這個小大夫?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想到這裏,陸璟年一把拉起歐子熹:“我們走。”

歐子熹還陷在傷心的情緒裏回不過神:“去哪裏?”

“去找村長來理論,這事到底是誰做的,總給查個清楚問他們要個說法。”

于是又跟前兩天那般,一幫子的人聚集在村長家裏,幾乎整個村子的人聽說了事情都來了,村長帶着兩個年輕漢子去歐子熹的藥田裏看過回了來,與那三個能做主的老頭說明了情況:“毀了有一大半,确實看着像是故意被人給破壞的。”

歐子熹一直低着頭站在一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卻沒有說話,陸璟年替他問村長:“既然确定了是被人故意搞的破壞,又是發生在昨天半夜裏的事情,那就應該不是外頭的人幹的,是不是應該查清楚,到底誰故意要針對歐大夫?現在歐大夫的藥田被人壞了大半,你們總得給個說法吧?”

村長還沒開口,就有人叫嚣起來:“你到底是哪裏來的?憑什麽三番兩次地管我們村子裏的事情?我看說不定就是你這個外人把藥田弄成的那樣!”

陸璟年一眼掃了過去,正是虎頭那表叔,不免有些好笑,這是典型的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吧?

“我是歐大夫的朋友,歐大夫也不是你們村子裏的人,所以這事也不完全算是你們村子裏的事情,我還就管到底了,你們要是不給個說法,這事就沒完。”

那人一定他口氣如此強硬,又罵罵咧咧了起來,陸璟年倒是半點不怕跟這種流氓叫板:“我一說要村長查,別人都還沒說什麽,你倒是叫嚷開了,你是做賊心虛了不成?”

“放你狗.娘的屁!老子沒做過你少冤枉老子!”惱羞成怒的人開始飚髒話。

“夠了,”被歐子熹稱作三叔爺上回也是他幫着解圍的老頭開了口,不悅打斷那表叔的話,對村長道:“這事也是得弄清楚,到底是誰做的……”

陸璟年立馬接上話:“那就一家一家的查,要把歐大夫的地給翻了藥草給毀了總不能光用手,只要用了鋤頭,總能沾上些藥草之類的東西。”

一聽他說要挨家挨戶的查,圍觀的就都不樂意了,紛紛抱怨了起來:“跟我們又沒關系,這是把我們都當賊了嗎?”

“就是!跟我們又沒關系!憑什麽讓你一家一家的查!”表叔趁機叫嚣。

村長也為難不已,看看歐子熹,又看看陸璟年,想了想,最後試探着問他們:“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麽人嫌疑大一點的?”

歐子熹依舊沉默着,陸璟年沖那表叔努了努嘴:“他第一個叫起來的,就從他開始呗。”

表叔一聽臉就綠了,堅決不同意:“我沒做過!你們憑什麽去我家查!”

“沒做過你怕人查什麽?”陸璟年不客氣地嗆回去。

村長猶豫着問那幾個老頭:“這事……”

三叔爺卻問起了一直沒說話的歐子熹:“小歐,你說,這事要不要查?”

一直低着眼的歐子熹擡眼看了陸璟年一眼,陸璟年就怕他又說息事寧人,正要搶白,他卻點了頭。

這下倒叫陸璟年意外了,于是三叔爺道:“好,那就一家一家查,沒做過的怕什麽,我們總得還歐大夫一個公道才行。”

他是三人中最年長的,他開了口,其他兩個也不好多說什麽,便都答應了,于是村長也就點了頭,也不由得那表叔再叫嚣,帶了幾個人就先去了他家。

而他家,其實也就是王婆家。

王表叔是王婆兄弟的兒子,王大明的表兄弟,跟王大明一個年紀,爹媽早死就住在了王婆家,最大的愛好就是賭,成日裏要麽游手好閑,要麽就是跟村子裏的其他賭鬼一起幾乎睡麻将桌上,整一個地痞流氓。

村長帶着人去了,王婆又開始嚎天嚎地,說着自己孫子才死,村子裏的人還幫着外人欺負他們,她這個老太婆也活不下去了,結果最後就被人從後院翻出了沾了歐子熹藥田藥草的鋤頭。

整個村子裏就只有歐子熹一個種藥,這家子人是想賴也賴不掉,至于報複歐子熹的舉動,确實是一來雖然歐子熹賠了三萬塊錢但沒了傳宗接代的根他們還是對歐子熹仇大得很,二來就是陸璟年昨天說話的态度火上澆油了。

當然了家醜不可外揚,雖然依着陸璟年來說這事就該報警,但村長的意思顯然是要他們就這麽談平解決了,于是問歐子熹:“這事你想怎麽解決?”

歐子熹抿了抿唇,沒有開口卻看了陸璟年一眼,陸璟年突然就領會過來,這個小大夫一直不開口的原因,其實是要自己幫他說吧?畢竟他确實不好得罪這一村子的人,自己這個外人可就不同了。

于是他也就不客氣了,直接對村長道:“之前說好的,歐大夫負責虎頭下葬的費用,按說五千塊是足夠了還有多的吧,歐大夫好心好意賠了他們三萬塊,結果這家之人還反過來這麽對歐大夫,現在也別說什麽賠禮道歉了,歐大夫也不稀罕,但是這田地毀了,總還得賠,那三萬塊錢,除去給虎頭下葬的五千塊,剩下的兩萬五就賠給歐子熹,如果他們答應,且保證以後都不再做這種事情針對歐大夫,這事就算了。”

雖然陸璟年覺得這樣依舊便宜了這家子極品,不過歐子熹顯然是不想把事情鬧更大的,這樣就差不多了,至少能少損失點錢。

王婆一聽才收進荷包裏的的錢又要賠出去當下又開始嚎,王表叔跳着腳罵罵咧咧,王大明沉默不語,最後是村長對那王小姑道:“去把錢拿出來賠給歐大夫吧。”

王小姑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進了屋去拿了錢出來。

陸璟年幫歐子熹把錢收好,又問村長:“他們能保證以後同樣的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嗎?再有下次可不就是賠這麽點錢就能解決的。”

村長也很難堪:“我替他們保證,絕對沒有下次。”

見好就收,不再理那一家子還在哭天搶地的人,把村長和看熱鬧的一衆送走,陸璟年跟着歐子熹回去,用力拉上了院子門,省得隔壁家的又來探頭探腦。

☆、三七的價格

回去之後,歐子熹拿了釘耙木棍背上籮筐就又準備出門,陸璟年趕緊攔住他:“你要去哪裏?”

“先把三七都收了,能收回多少是多少。”

歐子熹的眼裏蒙上了一層陰霾,顯然藥田被破壞了他是極為難過的,陸璟年輕嘆了嘆氣:“我跟你一塊去吧。”

雨已經停了,藥田裏卻是一片狼藉,後山這裏有十二多的畝地都是歐子熹的,其中一半中上了三七,三七為人參屬植物,是補氣補血的佳品,被稱作參中之王,藥用價值高市場價格也不菲卻很難種植,從播種到收獲需要三年,原本到了這個月底就能全部挖出來還能賣個好價錢,這會兒卻被隔壁那一家子給毀了大半。

陸璟年跟在歐子熹身後看着他将那種了七畝三七的田地都轉了一遍,有将近四畝地被毀了,其中三畝毀壞程度比較嚴重,歐子熹蹲下身,挖了塊已經幾乎斷成兩半的三七塊根出來,遞給陸璟年看,無奈道:“采挖三七要從邊連須根挖起以免須根折斷漏收,這塊根被損了,就不能用了。”

陸璟年接過仔細看了看,其實他對三七是知道的,他家爺爺輩最早就是靠賣中藥發家,雖然後來集團逐漸發展走上了多元化中藥利潤占比越來越小,他自己倒是一直惦記着,也所以在退出集團董事會之後會押上全部的股份貸款收購藥廠打算東山再起,只是遭到最信任的人背叛……算了,不提也罷。

所以這種算是中藥裏頭賺頭比較大的三七陸璟年倒是去特地了解過,而歐子熹遞給他的這個則是當中質量極好的二十頭三七,一時也不免可惜。

歐子熹又看了幾處,最後下結論:“這三畝地上的都不能賣了,只能留着自己磨成三七粉用,剩下那畝還可以救得回來正好留紅花籽,等到了冬天再采挖,好在還有三畝地裏的是完好的。”

要不他欠的錢又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能還上。

原本歐子熹打算等到月底再采挖,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便也不想多等,盡早收了算了,這便就動起了手來,從田地的一端開始,順序采挖,邊挖邊摘棵,抖去泥土,再扔進一旁的籮筐裏,陸璟年提醒他:“你打算一個人把這些都挖了?這得挖到什麽時候去?幹嘛不請幾個人。”

歐子熹卻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麽要請人,又不是很多。”

在他看來幾畝地而已,動作快一些也就忙個半個月就能全部采挖完,自己動手就足夠了,請人,他沒那個錢,而且假手于人他也不放心。

陸璟年看他還當真就打算親力親為了,原地站了片刻,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在他家白吃白住,似乎幫他搭把手也是應該的,于是便也蹲了下去,拿了把釘耙,學着他的樣,撸袖子挖了起來。

大少爺第一次幹這樣的粗活卻也像模像樣,歐子熹卻對他不太放心:“你會挖嗎?千萬不能傷了塊根,要不就沒用了……”

“知道。”

“你還是回去歇着吧,你腳還沒好也不能一直這麽蹲着。”

“沒事,”陸璟年沖他笑了笑:“要是不舒服了不用你趕我自己也會回去。”

既然他這麽說歐子熹便也就随他去了,回頭專心地幹起了手裏的活。

陸璟年抹了抹汗,想了想又轉過了頭問後面不遠處的歐子熹:“我一直想問你呢,這個村子這麽排外怎麽會接受你,你這十幾畝地是你買來的嗎?”

“我奶奶的。”

這個昨天歐子熹倒是提過,他奶奶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從這裏嫁出去的,所以他父親才會帶他回來這裏種藥田,原來如此。

“你奶奶還是地主家啊?”

歐子熹瞥他一眼:“承包的,可以用三十年。”

“……我跟你說笑的。”陸璟年啼笑皆非,小大夫這麽認真解釋算是太嚴肅還是太呆萌了?

半個小時之後,在籮筐裏的采挖完好的三七漸漸多起來之時,田邊突然出現了個人影,走近了倆人才看清楚來的是村長。

“我去你家沒找到人,就猜到你果然在這裏。”

歐子熹站起身,點了點頭:“打算這兩天就把三七都挖了。”

村長四處看了看,皺着眉問他:“還能留到多少?要不要我叫幾個人來幫你?”

“一半吧,不用了,他們都沒有挖這個的經驗,還是別麻煩了。”歐子熹淡然回絕了村長的提議。

“只有一半?”村長一聽眉便蹙得更緊了一些:“昨天藥廠的人還打電話來問什麽時候可以交貨,跟他們都說好了能交至少一千公斤的,現在只有一半……”

“只能這樣了,”歐子熹道:“那三畝地毀了,挖出來的三七根都是斷的,不能用,不是還沒有簽合同的嗎?”

“那算了,我再跟他們說說吧,反正月底他們的人就會來,你這幾天盡快把東西都挖出來,收拾好,當然,越多越好了,不過之前我跟你說過的要是有一千公斤的話能有五萬塊錢,現在只有一半,估計就只能賺兩萬多塊了。”

歐子熹點了點頭:“可以,麻煩你跟他們協商就是。”

村長走了之後,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話的陸璟年突然問歐子熹:“城裏的藥廠來收藥,都是跟那個村長聯系?”

“嗯,我不懂那些,見了他們也沒話說,都是村長代我處理,我把藥交到他手裏就行。”

“難道你爸還在的時候就這樣?”

歐子熹搖了搖頭:“他不賣藥。”

他父親确實是清高,根本不願自己的寶貝藥草沾上銅臭味,之前一直都是靠着奶奶留下的一點微薄的遺産過活,後來年紀輕輕得了重病,靠喝中藥拖了幾年,到底還是死了,奶奶的遺産也全花光了,那個時候他連給父親下葬的錢都沒有,還是進城去問堂叔借的錢,還好這十二畝地還有二二十年的使用權,要不歐子熹真該去喝西北風了,之後村長就找上門來,跟他說了和藥廠合作的事情,歐子熹雖然不擅與人交往,但在現實面前也還是願意低頭的,所以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議,請了村長代為和藥廠打交道簽訂合同,他只要每次把藥送到村長那裏,過後村長便會親自把錢送家裏來。

陸璟年聽着卻是蹙起了眉:“他跟你說這一千公斤的三七只能賣五萬塊?”

“對,村長說我田裏的三七好,有大半是三十頭以下的,還有十頭的極品,要不也賣不到這個價錢。”

“可我怎麽記得,這幾年三七價格持續走高,好的二十頭三七,市價能賣到一千塊一公斤,就算是藥廠收購價,怎麽也得要個八百吧,你這一畝地出産一百五十公斤藥,又大多是三十頭往下的,一畝地的藥怎麽算都能賣個至少十萬塊,原本若是七畝地都能産出,七十萬塊錢是沒跑了,他竟然跟你說只有五萬塊?”

歐子熹臉上的表情終于是起了些許變化:“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陸璟年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小大夫,你自己是種藥的難道就沒買過藥?連最基本的藥草市場價格都不知道?”

“……沒有。”他還确實沒買過,以前有父親在他沒管過這事,現在要麽自己種,要麽種不了的就直接跟村長說從藥廠拿然後從賣藥的錢裏扣,反正他要的量也不多。

陸璟年徹底無語了,一直到中午倆人回去吃飯,歐子熹一直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陸璟年想來想去都覺得這事有蹊跷,問歐子熹:“你之前要他幫你代賣其他的藥材,沒有簽過合同的嗎?你有沒有看過?”

“有,合同他都有複印給我。”

“你給我看看。”

歐子熹很快把合同拿了來遞給陸璟年看,陸璟年仔細看過,之前歐子熹賣的都是比較好種的一年就能産出的丹參、白芷和板藍根,但是價格都很低,剩下的五畝地加起來一年産值也才八.九千,雖然陸璟年并不清楚這些藥材的具體價格,但本能地就感覺是偏低了。

“後來又怎麽想到了種三七?”

歐子熹道:“也是村長提議的,三七雖然難種生長周期也長,但是價格高,一畝地的産量就可以賣到近八千……”

說到這裏歐子熹不禁咬住了唇,如若當真如陸璟年說的,一畝地實際的價值竟然高達十餘萬,村長便确實是騙了他。

陸璟年再看那合同,落款簽字一方是蓋了藥廠公章,一方是歐子熹的名字,還按了手印,陸璟年又問他:“你完全沒有見過藥廠的人?”

“沒有,合同都是每次拟好了村長拿來給我簽字然後再拿走之後把藥廠蓋過章的複印件送來。”

泰景制藥廠,陸璟年反正是沒聽說過的,也許是小廠吧,要不也不會收歐子熹這種小打小鬧的散戶的藥,于是他想了想,道:“這事得查個清楚,不能讓那個村長就這麽給诓了。”

☆、10·翡翠雜醬面

陸璟年依舊在研究那份合同,歐子熹去做飯去了,他的原則是,天大的事情也得先填飽了肚子,吃飽還要吃好了才行。

不消一刻鐘,歐子熹就用食盤端着吃食送了進來,放到了桌上。

“今天好快。”陸璟年說着,起身挪到桌邊去,一人一大碗的雜醬面,還有兩碟涼菜。

晶瑩剔透的白瓷碗裏是粗細适中均勻的嫩綠色的拉面條,上面撒着紅綠白相間煞是好看的胡蘿蔔丁、黃瓜丁和山藥丁,都是最新鮮似乎還嬌豔欲滴才從地裏收下來不久,只用煮開的井水焯熟的食材,中間是鋪上的一層厚實的雜醬丁,陸璟年伸筷子撥了撥,肉是用的精肥适當的五花肉、還配有了香幹、土豆和杏鮑菇,醬香四溢,另有半顆剝了殼切開了的蛋白細白如瓷,蛋黃黃嫩軟綿的水煮蛋做點綴。

“翡翠雜醬面?”

歐子熹點了點頭。

陸璟年當下食指大動,和歐子熹道過謝之後三兩下把面拌勻了就先嘗了一口,菠菜漿和出的面翠綠綠的非常有勁道和嚼頭,還有一股淡淡的菠菜香卻并不搶味,精肉酥軟,肥肉口感如豆腐一般卻肥而不膩,醬汁鮮香且鹹度适中,完全滲入醬料中,入口回味無窮。

實在是……太好吃了。

倆碟涼菜,一碟是蘿蔔絲涼拌海蜇皮,一碟子是金針菇拌黃瓜,俱是開胃消暑的可口小菜。

蘿蔔絲和海蜇皮的搭配香脆無比,沒有過多的調味,光是蔥油香和醋香就已經足夠挑逗味蕾。

金針菇嚼勁十足,配上切絲的黃瓜一起涼拌,再加一點香油,同樣也是爽口又提味。

陸璟年三兩下吃完了東西,歐子熹看他一眼,問道:“飽了?還要嗎?”

“還有?”

“……我再去給你做。”

“那還是算了,”陸璟年臉皮再厚也沒好意思再麻煩人:“不用了。”

“你要是不在意,我這碗吃不完,可以分你一些。”

陸璟年的那碗面已經見了底,涼菜也大半進了他的肚子裏,歐子熹的卻才剛開動而已,陸璟年一想小大夫沒道理餓着肚子遷就自己,他說吃不完便應該就是當真吃不完,而從前多少有點潔癖,吃什麽都是點到為止更不會去貪別人碗裏的東西的大少爺自從被歐子熹撿到之後卻似乎把那些顧慮修養都抛到了腦後去,這便就不客氣地點了頭。

歐子熹拿過他的碗,把自己碗裏的面分了一半過去,陸璟年眼巴巴地瞧着他的動作,好奇問道:“這些面是買的還是你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歐子熹道:“我早晨六點就起來了,打掃衛生做早點順便把面給和了拉好。”

陸璟年尴尬笑了笑,六點鐘,那個時候自己還在做夢吧,這小大夫還當真是有一雙巧手,這麽說來自己倒更像是個空長了個腦袋瓜子其實什麽都不會的米蟲了。

吃完了飯,陸璟年才重新拿起了那份過去歐子熹和那藥廠簽訂的所謂合同晃了晃,問歐子熹:“這事要搞清楚吧?”

他就怕歐子熹又說息事寧人。

歐子熹點了點頭:“你有辦法?”

他并非任人欺負之輩,之前虎頭的事情是因為不想鬧大了畢竟他也确實有過失之處又心懷歉疚,但王婆一家故意弄毀了他的田地卻不是他能忍的,所以早上陸璟年問他們把錢要回來他才沒有多說而是默認了他的做法。

若是當真如陸璟年所說,村長當真騙了他的錢,就算從前的那些他不讨回來也不追究,卻也不會再繼續被他哄騙下去。

“要弄清楚倒不是什麽難事,”陸璟年說着又有些後悔:“早知道你那地裏有那麽多的三七,我就不該跟他們說只讓他們把那兩萬五還回來就算了的。”

那三畝地的價值可是足足有三十幾萬啊!

才問他們要回來兩萬五而已,還是之前從歐子熹這裏訛去的,怎麽想都虧大發了。

歐子熹卻撇了撇嘴:“他們家也沒錢。”

應該說是一窮二白,真要他們賠三十萬,估計是殺了他們也拿不出來,那家子一共也就幾畝地收成也不怎麽樣,住的破房子更是不值幾個錢。

陸璟年笑了笑:“難怪田被毀了村長臉色會那麽難看,毀的那可是他原本準備吞進自己荷包裏的錢。”

歐子熹抿了抿唇,卻并沒有接話。

“等之後我幫你打理和藥廠合作的事情,那些人就騙不了你了,我們把那十二畝地都種上三七,還可以多承包些地擴大規模,以後你就有錢了……”

陸璟年滔滔不絕地說着,見歐子熹皺着眉看着自己,愣了一下,停了下來:“怎麽了?”

“你不會騙我?”

“……”

說起來自己和他認識也才不過一個星期,他都來這村裏五年了,怎麽說似乎都是跟村子裏的人比較熟也比較可靠才對。

但是從隔壁王婆一家和那村長的行徑來看,陸璟年就覺得這一村子的人大多都是不靠譜的,小大夫這麽單純,沒準哪天就被他們賣了還得替他們數錢。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自己之前也是識人不明,如今才會落得這個下場,其實似乎也沒有資格說歐子熹什麽。

“之前種過三七的地不能連作,種不活的,至少要隔個五年才能再種。”歐子熹岔開了話題。

“那就先把剩下的五畝地種上,等之後錢到手了我們再多承包幾塊地。”

陸璟年一口一句的“我們”,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歐子熹再次皺了皺眉,倒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歇了半個小時,歐子熹又說要去田裏,陸璟年卻攔住了他:“你不是說村口小賣部有電話嗎?我們一起去打個電話給那藥廠,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歐子熹只猶豫了一下,就領着他去了。

小賣部很小,賣一些雜貨,連個人都沒有,裏間卻傳來窸窸窣窣搓麻将的聲音,歐子熹進去跟人說了一聲就又出了來沖陸璟年點了點頭。

合同上并沒有寫明電話號碼,但不妨礙他們可以查。

陸璟年直接撥打了114,問客服要了泰景制藥廠的電話號碼,道過謝之後就打了過去。

這藥廠還當真是有,陸璟年直接說明來意,報上村子裏的地址,說是這邊的藥農,然後跟他們說,關于之前簽過的合同有些疑問,能不能去他們那裏當面談一談。

對方很熱情地表示歡迎,陸璟年笑了,約好時間之後沖歐子熹眨了眨眼睛,挂掉了電話。

歐子熹有些不高興:“你怎麽跟他們約今天下午,現在都中午了,我還要去收藥……”

“晚收個一兩天又沒什麽關系,”陸璟年不以為然道:“打鐵要趁熱,你放心,出了今天這檔子事情,沒我們在村長也會找人看着你的藥田的,要不他怎麽撈錢你的錢呢,我看他比你還心疼那些毀了的三七。”

“……那也不要約今天,現在去回來都得天黑了。”

“在城裏住一晚也是可以的。”

陸璟年笑眯眯地提議,歐子熹沒有法子,都跟人約好了他還能說什麽,于是又去家裏蹬那三輪車來載上了陸璟年,準備兩天之內第二次進城去。

陸璟年就在小賣部門口等他,有村裏的婦人來買東西,見他一個人站這裏,好奇問起了他:“你是歐大夫的親戚?”

“啊……他的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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