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它把他卷到身邊,按倒在草垛上

“我想去看看。”

郁延說。

他讓自己的表情更加誠懇一些。

“——只是看看,什麽都不會做的。”

郁延盤着腿坐在草堆上,雪團子躺在他的膝蓋上攤着肚皮,被他撓得正舒服,防禦力大幅下跌。

但不怎麽大的大腦還是謹記着好朋友叮囑的底線。

「嗷嗚,不行。」

郁延把它調轉方向,手法更加輕柔,循循善誘:“不讓它知道。”

雪團子半眯着眼,很享受的樣子。

「……怕。」

郁延柔聲道:“我不會告訴它的。我們都不說,好不好?”

寧寧睜開眼,懵懵懂懂望着他。

郁延覺得自己很像幼兒園老師,也像不懷好意的人拐子。

帶壞小朋友的罪惡感很快被對自由的向往壓了下去,郁延繼續道:“我在這裏很久了,我想看一看外面。我不會走的,我就是……看看。”

寧寧重複他的最後一個字:「看?」

“對,只是看一看。我保證,不會走的。”他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輕聲細語,“如果看不到,我會很難過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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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還做了個悲傷的表情。

雪團子猶豫了。

它是真的很喜歡兩腳獸,一點兒不比嗷嗚喜歡的少,不想在兩腳獸的臉上看見傷心。

可嗷嗚也反複說過好多次,不可以讓兩腳獸離開這裏的。

嗷嗚讓它在這兒,不僅是對兩腳獸的陪伴,也同樣是監視。

到底是讓兩腳獸開心比較重要,還是信守承諾比較重要呢?

問題再簡化一點——它需要在老朋友和新朋友中選擇一個。

怎麽辦?寧寧好糾結QmQ

不過它的糾結沒持續多久。

兩腳獸也說啦,就是看看,不會走的。他都保證過了哦。

想到這兒,寧寧放松了警惕。

小團子腦容量有限,每天考慮吃什麽玩什麽已經夠累了,還讓它思索如此深奧的問題,簡直過載嘛。

它跳出郁延的懷抱,在地上用力蹦了蹦,晃了晃小角:「走!」

小家夥怎麽這麽好騙。

郁延頗為愧疚地安慰自己,若經此一事,寧寧能理解人類的諾言是最不能相信的、人類都是大騙子,未嘗不是一樁善事。

他站起身,輕松地從一米多高的草垛上跳下,走過已經熟悉到不能更熟悉地形,跟在蹦蹦跳跳的雪團子後面。

洞底比想象中還要大一些,按照先前探索過的,根本沒有平行的出口,是個完全的碗形。

想離開這裏,得長翅膀才行。

寧寧是不會飛的,只會跳,跳也跳不高,那麽,最初它是怎麽進來的?

忽然,有什麽東西窸窸窣窣伸過來,纏住他的腰!

郁延心裏一緊,難道是阿吼——

……不。

這可比巨獸的尾巴細多了。

他摸了摸,粗糙,一點點尖刺,還有葉片一樣的紋路。

是藤蔓。

他原本以為這兒是個岩洞,只有石塊,沒想到縫隙中竟然攀纏出能承載人類重量的藤蔓來。

還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郁延把心咽回肚子裏,不再掙紮,任藤蔓固定好自己的手腳,拽着他慢慢向上。

可惜他看不見,不然這樣天然全景觀光電梯,多麽罕有。

上升的過程中,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這些藤蔓怎麽就這麽乖巧地圈住了他?

郁延看向精神世界裏的寧寧。

雪團子顯然很習慣這個過程,它的身體是個球,藤蔓找不到着力點,不好栓,于是編織出一個半球體的窩,把寧寧裝在裏面。

小家夥乘坐藤蔓,就像在蕩秋千。

這一切不是出自它之手,還能是誰呢。

郁延意識到,寧寧不僅能對人類這樣感應力極弱的種族強制進行精神投射,還能操控壓根沒有感應力的種族,比如植物。

從某種程度而言,世間萬物,哪怕是塊沒有生命的石頭,都有着獨特的「磁場」,而寧寧正是通過這些特殊的「磁波」來控制它們。

從寧寧第一次用人類語言和他溝通時,郁延就知道它的精神力肯定超過了L級。

但究竟是M幾,還無法界定。

像阿吼那樣巨型的、壞脾氣的野獸,一看就知道很厲害,任誰都會多加戒備;

但寧寧不同,體型嬌小,外表可愛,性格軟萌,很容易叫人放松警惕。郁延确信自己一定低估了它的能力。

這或許也是僞裝的一種。

這個上升的過程持續了十來分鐘,郁延推測,從洞口到上一層平臺至少有百米。

藤蔓放下郁延,無聲無息隐沒進暗處。

寧寧似乎也挺久沒有出來過了,蹦跳的步伐都歡快了起來,領着郁延繼續向前走去。

這回郁延不僅能看見寧寧本身,連被它的粉色角角照亮的一小塊區域也能看清。

百米之上的平臺竟然和洞底一樣,依舊是由岩石組成的。

但不同于傳統的岩窟,這裏的岩石并非生得雜亂無章,反倒邊緣清晰,嚴絲合縫地互相吻合。

簡直……簡直就像按照圖紙特意切割和擺放一樣。

若不是呆了這麽久确信這兒是無人問津的深山老林,郁延都要懷疑是什麽類人種族的抽象藝術了。

和阿吼有關嗎?

如果不是阿吼,又因為什麽?

謎團一個接一個,郁延暗自發誓,等治好眼睛、全副武裝以後,一定要回到這裏重新調查清楚。

平臺之上,有着岩窟常有的水聲,從穹頂順着岩石流淌下來,滴滴答答,惱人的同時,也是種道路的指引。

郁延甚至不再需要看寧寧的方向,就知道該往哪兒走。

他用觸覺代替視覺去辨別道路,走得也越來越順暢。

不知道走了多久,滴答的水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類似于翅膀扇動的隐約聲響。

鳥……?

不對。

鳥會住在這麽深的山洞裏嗎?

還是說,他已經快到洞口了?

郁延精神一振。

他放輕腳步,貼着山壁走,降低存在感,暗自祈禱這些鳥兒不要有攻擊力。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倒挂在石壁上“鳥兒們”雙眼血紅,貪婪地盯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人類,張開滿是鋒利牙齒的嘴,誰都想來嘗嘗新鮮的第一口。

然而那團雪一樣、好似沒有絲毫威脅的毛球球,竟然一直跟在人類身邊,像個忠誠的保镖。

它的存在別說讓它們近身了,根本動彈不得,一個個排列在洞口,仿佛凝固了的雕像。

“鳥兒們”忿忿地瞪着它,只要精神力稍稍撤退一絲,它們就會沖下來先把它咬死。

但誰也沒有逮住這個機會。

反倒毛球球看上去毫無察覺,依舊樂颠颠地跑前跑後,似乎只是跟着人類這件事本身,就讓它足夠快樂了。

就好像它沒有擁有強大到恐怖的精神力,沒有以一己之力控制數以萬計的“猛禽”,不費吹灰之力将它們釘在原地。

這邊無知無覺的郁延面對“友善”的鳥兒們松了口氣。

可寧寧突然跳進他的精神世界,萬分焦灼:“咛!咛咛!!”

郁延的心髒猛地一跳,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根本不需要寧寧再用人類的語言翻譯一遍,他竟然就理解了它着急的意思:是阿吼,阿吼回來了!

郁延汗毛都豎了起來,萬一被阿吼發現寧寧帶着他有逃跑的意圖,不僅是自己,連雪團子也會遭殃。

若不是視力受限,其實百米徒手攀岩對一個S+級別的第一軍校生來說并不是難題,可問題就在于這是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再沒有雙眼偵查,稍有不慎跌落,那就是粉身碎骨。

寧寧因為緊張分了心,對“鳥兒們”的控制力有了一絲松動,那些虎視眈眈伺機而動的家夥頓時嘶啞着吼叫起來。

成千上萬,成千上萬的驚聲尖叫同一時間炸開,郁延頭皮發麻。

但他來不及去懼怕新的威脅,陰晴不定的阿吼顯然比未知更恐怖。

寧寧也發現了自己的漏洞,粉色的小小鹿角陡然抻直,一瞬間光芒大作,只需霎那,想要作亂的“鳥兒們”重新凝滞了。

與此同時,幾根藤蔓迅速地伸過來,毫無章法地将郁延五花大綁。

寧寧也來不及給自己做個漂亮秋千了,跳進人類懷裏。

郁延緊緊抱住它,藤蔓用比來時快了很多倍的速度迅速将他們傳送回洞底。

如果說來時是慢悠悠穩當的升降電梯,那麽回去,就是超速跳樓機。

郁延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甩出去了,終于接觸到地底。

他來不及緩上一口氣,抱着寧寧向草垛跑去。

阿吼的動靜追命似的懸在頭頂,郁延終于踩在幹草上的那一刻,真真切切明白了什麽叫救命稻草。

他立刻躺下裝睡,懷裏的雪團子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阿吼的到來沒有聲息。

似乎是卡準了他呼吸起伏不再那麽明顯,熟悉的大尾巴伸了過來,先是把雪團子掃到一邊,再輕柔地纏上他的腰間。

郁延裝作剛被它弄醒,揉揉眼睛,尾音刻意揉進一點剛睡醒的喑啞和黏膩:“你回來啦……”

他伸手抱住阿吼的尾巴,像寧寧平時對自己撒嬌一樣蹭了蹭它的鱗片。

盡管渾身布滿鱗片,但尾尖的鱗片間隙,尤其敏。感。

它很明顯僵了一僵。

郁延有些擔心,平時從來不主動的自己,突然讨好,是否會太過欲蓋彌彰?

但阿吼沒給他時間琢磨,把他卷到自己身邊,沒使什麽勁按倒在草垛上。

然後,低下頭用濕潤的鼻頭把人類從頭到腳、翻來覆去、仔仔細細嗅了個遍。

比盤中餐還盤中餐的姿勢,當然讓郁延很緊張。

他只是走到洞口,不确定身上有沒有留下什麽陌生氣味,而阿吼又能不能分辨出來。

它每嗅一次,都有氣流鑽進郁延的衣服裏。

這麽久的磋磨,能不能稱之為衣服都是謎題,也許只能算塊破布,勉強蔽體。

那氣流讓郁延很癢。

不僅是皮膚上的瘙癢,還有……心。

他沒法用語言描述,在被巨獸按倒在草堆上,被對方一寸寸地聞着時,那種突如其來的悸動是怎麽回事。

心裏癢得不得了。

他想要按住胸口。他應該按住。

但尾尖碰了碰他的手腕,示意不要亂動。

只得作罷。

等待了漫長的一個世紀,阿吼總算審閱完畢,姑且放過了他,撤走尾巴,從他身上離開。

郁延松了口氣,可心髒依舊狂跳不止。

為什麽……

為什麽會在巨獸“檢查”自己時,心跳持續加速?

而他确定那不是因為恐懼。

郁延蜷縮起來,閉上眼,試圖忽略那種詭異的心悸。

卻愈發鮮明。

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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