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印記(一更) 他答應了

老榔頭之所以會有老榔頭這個花名, 不僅是因為他随身攜帶着用冥狼的骨頭制成的榔頭,更是因為他的行事風格就像榔頭一樣,下手穩、狠、準, 連郁延都感到驚訝。

有句話說惡的怕橫的,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老榔頭就是那個打起架來不要命的瘋子。

郁延在快速的攻擊和防禦中很快就意識到, 老榔頭并不是僅僅進入與人對練那麽簡單, 恐怕, 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郁延自認為沒有做過什麽惹怒他的事, 但有時候人對人的恨意就是毫無道理可言——這種事情他很小的時候就體會過了。

兩人一個下手狠辣、專挑致命處出招, 一個全方位無死角,對戰十分精彩。

漸漸的,附近的士兵都停下了自己的訓練, 紛紛被吸引過來圍觀。

他們用着最粗俗的語言叫好、喝彩, 有些是各個星球的方言,郁延聽不明白,但多半不是什麽好話。

郁延産生了荒謬的錯覺, 似乎自己是那個被觀賞的動物。

他心裏有些疲倦,提手封住老榔頭持棍的左手,打算三招之內結束這場越來越不對勁的1V1。

老榔頭反手甩了下銀棍,從下而上直沖他面門而來,這個姿勢郁延本是用左手直接格擋更為方便, 可腦海深處驀地出現一鼎碩大無比的鐘, 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振聾發聩。

不對勁!

這鐘聲似乎是有人在叫喊着“小心”!

郁延目光一凜, 旋即擡起右手的棍子迎戰, 就看到迎面而來的短棍不再僅是短棍——最前面竟然是有機關的,一截銀亮雪白的刀刃從中間彈了出來!

郁延震得手臂發麻,喘着氣向後退了幾步,看向手中的木棍,擋下攻擊的那處添上了深深的凹痕,幾乎被削掉一截!

他有些後怕,剛才若是沒擋住,這柄刀插的就是他了,要麽直取下颚,最次也是手臂。

老榔頭見暗器敗露,也不再接着攻擊了,徹底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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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帶着刀尖的銀棍被他随手扔到地上,當啷一聲。

周圍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走向。

器械格鬥和徒手格鬥的不一樣之處就在于,雙方應當持有相同或者類似的武器,才算是勢均力敵。

他們本以為這就是場精彩的絕對,哪料到老榔頭他竟然……

雖然他們一開始也不大喜歡這個漂亮得像個小姑娘一樣、還沒實戰經驗的小孩兒,可郁延一次又一次證明了自身的實力,他們也就逐漸接納了他,甚至有些人的目光已經改成了欽佩。

只有老榔頭,一如既往地厭惡着新指揮官。

可厭惡歸厭惡,誰還沒幾個看不慣的人了;這和衆目睽睽之下用上殺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郁延緩勻了氣息,開口的聲音很冷靜:“你對我很有意見嗎?”

不是問責,不是諷刺,他是真的很好奇。

“沒有。”老榔頭沒看他,啐了一口,“我只是不喜歡你。”

“……”

有什麽差別嗎。

郁延的沉默讓老榔頭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半晌,開口道:“別誤會,只是你讓我想到了藺如松那個老不死的家夥。你們都一樣道貌岸然,讓人惡心。”

藺如松就是諾厄星的前任指揮官、郁延老師的舊友,藺上校。

郁延聽聞這個回答,有些驚訝。

不是驚訝老榔頭話語中滿滿的惡意,而是……他和藺老哪裏像了?

黃揚闵早就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一路上聽着各種各樣版本的傳聞,心往下沉。

他跑過來,看了看不說話的兩邊當事人,眉頭緊皺,對着老榔頭厲聲道:“你知道謀害上級的罪名有多大嗎!”

帝國對于以下犯上的懲處相當嚴厲,不僅是當事人,監管他的每一級都會受到牽連。

若郁延有心追責到底,不僅老榔頭會受到上不封頂的重罰,他這個總管教也難逃一劫。

黃揚闵的職責說是培養新人,實際上整個駐軍基地的各種雜物都不得不摻和。

來諾厄星十年了,他比不少來來去去的長官還要熟悉這裏方方面面的事務。

他很熱愛自己的工作,可不想因為一個蠢貨掉腦袋。

作為昔日的同級生,老榔頭看都沒看他一眼,完全把他當空氣,轉身就走。

痞子和他算是最親近的關系了,連痞子都覺得氣氛不太對勁,上來攔他,卻被不留情面地一把推開。

老榔頭滿臉陰郁,煞氣騰騰,其他人自動分成兩邊,通通為他讓路。

黃揚闵被他氣得頭痛。

回頭看了一眼事件的當事人,郁延并未怒火中燒,還是一如既往沒什麽表情,甚至比他更像個圍觀者。

但誰知道這種表面上看起來無所謂的人,會不會私底下往死裏報複呢?

長官的心思都是很難琢磨的。

黃揚闵朝吃瓜群衆揮揮手:“去去去都去訓練去,別在這分心!小心讓你們對練輸了的人今天沒飯吃!”

衆人作鳥獸散。

郁延還停在原地,活動着手腕,臉上的表情卻是在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黃揚闵斟酌着詞句:“長官,這家夥……要怎麽處理?”

郁延如夢初醒,看着面前這個小心翼翼的大塊頭,嘆了口氣:“其實我個人角度,不是很在意。不過從紀律層面上還是要處理的。都交給你了。”

長官說完,也走了。

留下黃揚闵獨自風中淩亂。

合着你倆高手過招“惺惺相惜”,惡人我來做呗!

郁延結束指導,吃過飯,回到自己的住處。

剛打開門,一團黑烏雲直直沖上來。

剛才格鬥時老榔頭用那麽大力氣,他都能穩住自己,結果這麽個小東西猝不及防把他撞得向後摔去。

郁延躺在地上,挺無奈的,舉起翅膀掀啊掀的小家夥:“怎麽了?”

法拉米滿眼都是焦急:“沒事嗎?你沒事吧?”

“沒事啊,怎麽了?”

“我看到了!!”奶龍鼓起兩頰,相當生氣,“那個人類,他、他用刀——”

“你從哪兒看到的?”

“你重點不對吧!”

法拉米從他雙手中掙脫開來,圍着他飛了幾圈,目光如炬,掃視着它的兩腳獸看起來很完整,肢體沒殘缺,皮膚無破損,一顆懸了大半天的心才總算放下來。

郁延坐起身,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碳團團:“說到這個,我倒是有要問你的。”

龍崽在他膝上乖乖坐好,擡起小臉,像個聽話的好寶寶。

就是背後的龍翼扇啊扇,有一絲狡詐。

“在他改換刀之前,我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就像在提前告誡我要警惕一樣。”郁延很嚴肅地捉住它的小翅膀,“誠實告訴我,是不是和你有關系?”

奶龍睜着圓亮的大眼睛,看起來很無辜:“什麽呀?”

“從你來了之後,我才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我大腦裏長出來了,并且有另一段獨立于我的意識。好在這個‘思想’并不能操控我,只是偶爾會以非語言文字的形式同我對話。”郁延說,“如果不是你幹的,那我有必要去做個體檢,看是不是有什麽腫瘤,或者出了臆想症。”

法拉米的表情有很短一剎那的僵硬,随即又擺出天真無邪臉:“你在說什麽,聽不懂耶。這和崽崽又有什麽關系呢?”

“……”

這麽自稱真的好嗎。

法拉米若是否認、沉默,他也許只是停留在懷疑的程度。

但這家夥裝傻,那郁延基本能肯定就是它幹的了。

沒想到,龍族也有精神感應力,這是他之前沒有料到的。

不過這樣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麽碳團團和雪團子是好朋友了,物以群分。

郁延并不敢貿然提出摘除鏈接的想法,畢竟這小東西的脾性他還沒有琢磨透,小孩子似的,把他當喜歡的玩具就愛不釋手,可要有人來搶它的玩具——會做什麽,郁延無法想象。

即便科技發展到當今的地步,可以完美地再生殘肢、修複缺憾,大腦依舊是人類無法參透的、最最精密的器官。

有精神感應力的種族對沒有的能做出的事情,郁延光是在新聞和網絡上看到,都覺得心驚膽戰。

他可以不畏艱難險阻,親身嘗試各種困難;但他不敢用自己的大腦去冒險。

因此,他對着法拉米很認真地說:“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我大腦中放了什麽東西,我願意暫時接納,但我希望它沒有壞處。也不要試圖用任何方式操控我。好嗎?”

龍崽乖巧點點頭。

心裏狂喜,他答應我了!他說他願意!

哎不對。

“這不是我做的,你可不能怪我呀!”

竟然被兩腳獸繞進去了!

郁延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拉鈎。”

奶龍問:“什麽是拉鈎?”

“是人類的一種儀式。”郁延解釋,“或者說,一種約定。”

在法拉米聽來:他要和我立下誓約!

龍崽歡歡喜喜伸出爪——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它的爪爪沒辦法像人類那樣,彎曲到只伸出其中一個。

這就尴尬了。

郁延見它傻在半空中盯着自己的爪不知所措的模樣,噗嗤一聲笑出來。

法拉米依然愣着,卻是因為……認識兩腳獸這麽長時間以來,還是頭一回看見他笑得如此開懷。

而且,是因為自己。

小奶龍的內心霎時間春暖花開。

它喜滋滋地想,原來拉鈎是這麽好的事情嗎?

法拉米放棄用爪的想法,伸出尾巴來,小心地繞在人類的手指上。

郁延捉住它小小的尾尖,輕輕晃了晃。

這樣,就是一個雙向馴養的約定。

法拉米在郁延大腦中留下的那個東西,與其說是一段鏈接,不如說是一個印記。

說直白點,是每一頭龍給予自己承認的伴侶的獨特印記。

龍類并不是像絨靈獸那樣擁有高階心靈感應能力的種族,但他們會用這種标記的方式,和伴侶建立起獨特的溝通方法。

不過,比起絨靈獸那樣直接展現出畫面、或者用相同語言講話,龍的這種印記的功能不應當叫「溝通」,而是「感應」。

說的再通俗一些,擁有印記之後,就擁有了心靈感應功能。

郁延從那一天之後,就和這個小家夥綁定上了。

怕在訓練場時,也時不時能感覺到它的碎碎念。

——餓啊,餓啊。

——好餓好餓。

——有沒有好吃的?

——再找不到的話我可啃桌子啦?

郁延不喜歡在工作時間分心,如果小龍崽察覺到了他的不快,也會立刻收斂,不再嘀嘀咕咕。

不過,更多時候,好脾氣的兩腳獸總是縱容着它。

于是法拉米愈發無法無天。

——你去哪啦?

——和誰一起?

——做什麽?

——什麽時候回來?

——回來還愛我嗎?

這些都不是成形的詞句,而是一種時而朦胧時而清晰的感應。

吧啦吧啦吧啦。

郁延想,還是挺煩人的。

郁延很少會主動跟它說些什麽,不過每次在回來之前都會通知一聲,這樣法拉米的期盼就不會被拉得無限長。

對此,龍崽表示知足常樂。

伴侶印記并沒有特定的授權儀式,或者觸發條件,兩情相悅和一廂情願都可以。

不同的是,如果雙方都是龍,那麽另一方是可以選擇取消印記的,非常平等。

但人類卻無法憑自身力量做得到。

而法拉米也不知道如何去除——當然,對它來說肯定去不掉是最好的。

畢竟,在這個人和龍激烈對立的時代,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跨種族戀愛的情況了。

此時的郁延和法拉米都不會想到,在一個人類身上擁有龍類伴侶的印記,意味着什麽。

印記對龍類相當重要,不僅是維持關系和感情的證明,更重要的是,伴侶安撫對方。

尤其是在受傷或者發※情期這些容易暴躁、可能傷害到妻兒甚至是自己的時刻,伴侶通過印記給予的撫※慰就變得尤為重要。

每一頭巨龍,從成年起每年都會經歷一到兩次的發※情期,這是他們最脆弱也最易怒的階段。

在擁有固定伴侶之前,絨靈獸,這種同龍類相生相伴的神奇小生物,就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它們能夠替代印記,讓巨龍平靜下來。

等到絨靈獸陪伴着的巨龍有了自己的伴侶之後,它們便會離開,尋找下一個剛成年的家夥,履行使命。

誰也不知道絨靈獸究竟有多少歲,又有多少只。它們是宇宙中的神秘組織。

但奇怪的是,與法拉米為伴的、那個被人類命名為寧寧的絨靈獸,并不能安撫它。

諾厄星上沒有第二頭龍,法拉米也不想離開這兒,自然就沒有伴侶。

既沒有印記,絨靈獸也幫不上忙,每一年它的發※情期都尤為痛苦,只能通過暴力來發洩,在星球上胡作非為,直到這段折磨的日子結束。

這也是為什麽諾厄星上的居民都如此畏懼法拉米。

所有的改變都從它在廢墟中撿到那個香甜的人類開始。

那時候它剛從五十年的沉眠中蘇醒不久,吃了好幾頭冥狼還是肚子餓,很不爽。

可在和人類相伴的兩個月裏,它的脾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穩定。

除了這家夥偶爾膽大包天摸它的鱗片縫隙。那會讓它真的……很躁動。

法拉米不知道龍有沒有“命中注定”,但它确定,它對兩腳獸一定是一見鐘情。

它對人類産生了占為己有的想法。

現在心理上的标記已經完成了,遲早有一天,它還會在他的肉※體上打下獨屬的烙印。

它想要什麽,就會得到。

畢竟,它可是惡龍法拉米,啊不,惡龍U……%*!……¥!)*——#@(*&)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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