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室友 他不得不承認,非常般配
郁延早就該知道, 自己擔心的事情或早或遲,總會靈驗。
或者說,法拉米早上那麽乖巧,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他再怎麽也想不到,法拉米能膽大包天至此。
這家夥究竟是怎麽瞞着自己從諾厄上了星艦、一路跟蹤到這裏的?
不過,此刻能完好無損地坐在自己身邊,起碼證明了他真的蒙騙過了所有檢測裝置。
他相信, 這其中絨靈獸功不可沒。
郁延當然想知道來龍去脈, 但眼下人來人往, 不是質問的好時機。
更何況他在彭遇軒探究的目光下都快擡不起頭了。
對面的彭遇軒震驚程度不亞于突然親歷小行星爆炸——這個漂亮又不失英氣的金發男人, 很明顯不是沖着自己來的。
細微的肢體動作不會騙人, 他和郁延有着遠超陌生人的親昵。
他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對面兩人。
一個黑發,一個金發;一個沉靜,一個耀眼;一個清秀, 一個英俊。
明明看起來是兩個迥異的個體, 等坐在一塊兒,又是如此和諧。
他不得不承認,非常般配。
“阿延, 這是……”
‘你男朋友嗎’幾個字被咬斷在舌尖。
Advertisement
但郁延的确每個字都是咬着牙說出來的:“是我的……朋友。抱歉,我忘了告訴你,我們是一起來的。”
彭遇軒:“……”
這種事情真的可以忘記嗎?
但他聰明得沒有挑明:“是在諾厄認識的嗎?”
“嗯。他是那裏的原住民。”
這話倒沒有說謊,住了一百多年的龍和出生、長大在那兒的人類一樣,都可以稱作為原住民。
彭遇軒點點頭, 假裝不知道諾厄星的居民都是深色皮膚和頭發。
金發男人在郁延說話時就托着腮專注地望着他, 一眨不眨, 眼中的熱情和愛慕都快溢出來了。
彭遇軒看到了郁延的尴尬, 但沒有看到郁延在桌下踩了那人一腳, 才讓後者把視線收斂一點。
“咳,你好,我是彭遇軒,是阿延……郁延的室友。我們是大學同學。”
這回他主動伸出手。
男人回握了他,笑容璀璨得像個全星際瘋狂追捧的明星:“你好,我叫法——”
“法穆爾,可以幫我拿一下那邊的餐巾嗎?”
郁延忽然生硬地打斷他們的對話。
這樣不禮貌的事情發生在郁延身上是很罕見的。
按照彭遇軒對他的了解,多半是在阻止什麽發生——比如這段對話進行下去,有可能出現的關鍵信息。
會是什麽呢?
難道是一個名字?
可是,別說整個宇宙了,光阿爾法象限就數百億人口,重名不計其數,作為其中之一,又有什麽可隐瞞的?
至于郁延,則難得格外清晰地在腦海中聽見法拉米奇怪地問:「你又要給我改名字了嗎?」
「……沒有。」
「我的本名是U……%*!……¥!)*——#@(*&),老婆你不喜歡這個嗎?」
「不是。」
「我知道了。你不會讀,是不是?」
「……」
「那為什麽又不叫法拉米了呢?我已經習慣了你這麽叫我。」
「因為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是法拉米。」
「為什麽?」
「你在母星上是禁止出現的生物。包括你的名字。這是很嚴重的問題。」
「怎麽這樣啊。我還以為我挺可愛的呢。」
随着法拉米的嘟囔,郁延的腦海中出現了小奶龍轉圈圈晃尾巴賣萌的幻象。
「……你什麽時候掌握圖像投送功能了?」
對方已經退出聊天頻道。
彭遇軒看着這兩人眉來眼去,半天不說話,心裏堵得慌。
幹嘛呢,總不能是在心電感應溝通吧?
他再也沒有吃飯的心情了,匆匆結了賬:“走吧,阿延,我們換個地方……我有正事要跟你說。”
蘭卡姆多公園是整個北部灣區最受歡迎的公園之一,天氣好的時候,這裏會有很多來玩的孩子和約會的情侶,時不時冒出各種表演,以及随處可見的小吃攤。
今天下了大雪,厚厚的銀白布滿整座公園,冷清了許多,放眼望去看不到幾個活動的身影。
這也正好适合他們的私密談話。
彭遇軒呵出白氣搓了搓手,放在耳朵上暖和一下,剛想問郁延冷不冷,一回頭就看見“法穆爾”正低頭給郁延系圍巾,後者垂着眼睛任他擺弄,很乖的樣子。
單身狗受到一萬點暴擊。
好吧,談話,但不私密。
他确信“法穆爾”一定不是那個男人的真名,不過也無所謂了。
唯一重要的是,郁延在這個男人旁邊,有他四年從未見過的放松。
放松意味着信任,意味着依賴,意味着對其他人不曾有過的交心。
就算法穆爾不是郁延的男朋友,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親密之人。
郁延算是已經找到交托一生的存在了嗎?
這個認知叫彭遇軒既傷心,又寬慰。
郁延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面前,伸開五指在彭遇軒眼前晃了晃:“你還好嗎?”
剛才他喊了彭遇軒好幾遍,對方都沒回應,靈魂出竅似的盯着雪地。
彭遇軒回過神:“哦……哦,我沒事。”
郁延也不逼問:“現在可以說了嗎?”
他們講的每一句話都好像被雪層松軟的孔洞結構吸收進去。沒有比現在更适合的場合。
彭遇軒看了眼在不遠處自己踩雪玩的法穆爾,挑挑揀揀好幾個開頭:“是關于……陛下的。”
郁延的眼神變了:“陛下失蹤的事情,是真的嗎?”
彭遇軒點點頭:“我猜到你肯定聽說了。應該是真的。陛下三月份抵達第二帝國,我們這些新兵七月剛分配過來時,陛下還來視察過。原本一切都正常,說是九月回母星。現在……你也知道了,依舊是伯恩斯閣下在代為處理。”
郁延眉頭緊皺:“沒記錯的話,九月份宣布陛下的外訪延期到十一月,差不多當月月末,內閣又對外宣稱陛下身體抱恙,直到現在。”
“是的,按照這麽推算的話,陛下已經失蹤三個多月了。一開始琉璃星不想驚動帝國,打算內部處理,結果陛下遲遲下落不明,沒辦法,才請了喬少将。”
“老師去貝塔象限就是為了這個?”
“多半是。”
郁延回想起十月末藺上校匆匆忙忙将絨靈獸親自送回到諾厄星,老師應當就是那個時節點接到第二帝國的求助。
“喬少将一直在琉璃衛三,就是軍用的那顆衛星居住。最開始也來新兵營走訪了解過情況,他還記得我,單獨找我問了些事,我才會知道這些。”
彭遇軒咬了下嘴唇:“阿延,你說,陛下會不會已經……”
如今的年代,再遼闊的宇宙也能在曲速和躍遷下變得觸手可及。
這樣還找不到一個人,怎麽還會存在什麽好的可能性?
郁延沉默了。
他當然想說不會的,陛下十九歲執政,戰功赫赫,英名響徹宙海,能将兩個象限握在手心,一定不會有事。
但他不能。
他真的不知道。
連一向穩重的郁延都不能給自己吃定心丸,彭遇軒的焦慮更上一層樓:“阿延,我有很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要變天了……”
郁延拍了拍他的肩膀,輕嘆道:“杞人憂天也沒有用,做好每天的事情吧。要記得,我們是軍※人,是擋在帝國和子民最前面的防線,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能垮。”
彭遇軒揉了揉臉,眺望向茫茫雪地。
幾個不怕冷的小孩子正在打雪仗,盡管離他們很遠,卻依稀能聽見那些銀鈴一樣無憂無慮的笑聲。
他們生長在和平年代,生長在強盛的、無敵敢來犯的帝國,多麽幸福。
上一次發生大戰還是三年前,陛下親自出征貝塔象限,第三次伏龍戰争,人類大獲全勝。
再上一次則是帝國紀元111年,也就是他們十來歲的時候,第二次伏龍戰争,地點同樣不在母星。
換言之,他們那個年代長起來的孩子,似乎對戰争都沒有什麽陰影。
然而看過只要是看過帝國紀元98年的龍族入侵相關的紀錄片,就會知道,曾經人類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付出了怎樣沉重的代價。
他不想——沒有人想那樣的悲劇再重演。
彭遇軒看着郁延:“阿延,你要比我更小心,畢竟你在諾厄星可是直面‘那個’的。”
郁延沉靜的神情有了一絲微小到難以察覺的裂紋。
……是啊,他這個室友一直以來都對龍類又懼又怕。
也不知道,若是讓他知曉幾步之遙就站着一頭,不,是一位真真正正的龍,彭遇軒會有怎樣的反應。
彭遇軒見郁延不答,以為他在諾厄被龍為難了,連忙道:“你是不是已經和法拉米——”
有誰靈敏的聽覺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法穆爾”直起身,踢了踢面前已經堆到半人高的雪球,百無聊賴地拖長調子:“你們——好了沒呀——”
彭遇軒猜,這代表他們的談話該結束了。
盡管才見面沒幾個小時,但很容易發現,這個看起來人高馬大、英俊倜傥的男人,其實心智就跟小孩兒似的。
不是說智商低,就是……單純得過分了。
他就像孩子一樣,對大部分的事情都無所謂,只挑自己感興趣的關注。
除了郁延。
郁延好像是他那個封閉的世界裏,唯一值得永遠被在乎的存在。
每一個可以不谙世事的孩子,那份天真一定都有人小心地呵護。
郁延走過去,和他說些什麽。
彭遇軒聽不見,但猜想八成是耐心點兒之類。
那家夥被講幾句,像小孩一樣噘着嘴,滿臉委屈。
郁延就摸摸他的頭發,哪怕這需要法穆爾彎下腰。
冰天雪地,旁若無人。
彭遇軒自嘲地笑了笑。
他早就清楚,自己對郁延的默默守護,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因為對方并不需要。
而如今,更是該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