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風雪 或是被他擁在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适配BGM:林俊傑 - 不死之身

“地球毀滅了以後

我仍愛你愛得不知天高地厚

為你再造一個新宇宙

不死之身不死的溫柔”

帝國紀元100年, 郁延出生在母星一個普通的家庭。

他的人生總結起來其實很簡單:父母出了意外雙雙喪生,被好心人送進孤兒院,十歲被喬揀挑走, 十八歲順利以優異成績進入第一軍校。

雖然有些波折,但他按部就班地長大,成年之前幾乎沒有離開過母星。

母星有着精确的氣象控制系統,上到雨雪風暴, 下到地震海嘯, 都能調節和幹預, 盡可能地減少自然災害。

換言之, 冬天會有美麗的雪景, 但總是很溫和。

現在郁延二十四歲,第一次看見雪崩。

紐曼戴着的項鏈挂墜其實很小,也就半截拇指那麽大。

如果它是個容器, 并且它的确是個容器, 也裝不了幾毫升或者幾立方厘米的東西。

紐曼放言讓他欣賞“黑鑽”,那麽裏面裝的,也就是這種至今無法分析成分的特殊物質。

紐曼把那麽幾毫升或者幾克重的“黑鑽”, 倒進了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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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會兒,郁延甚至以為天空都被照亮了一瞬。

“黑鑽”滴落的地方被撕扯出一道傷口,以那裏為原點,侵蝕迅速向周圍蔓延開來。

地下的“黑鑽”仿佛受到了它的召喚,湧動起共鳴, 登時整個世界天搖地動。

放在別的季節, 或許還是單純的地震, 但此時是積雪量達到最大的隆冬, 這兒又是地勢本就陡峭的山巅, 雪層被波及,霎時間如同暴雨向着低處傾瀉而下。

自然怒吼的這一刻,人類是如此渺小而無力。

S+的畢業生也好,貴族也罷,手持再高端的武器,擁有再優異的戰鬥能力,都無法與之抗衡,哪怕一瞬。

雪崩迎面而來,郁延根本來不及逃生,也不打算自救了。

他就是覺得有點遺憾。

他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

比如還沒有重新回到遠征軍。

比如還沒給阿岚過一次十八歲生日。

比如還沒陪老師和藺老一起在療養星爬山釣魚。

比如還沒去過另外兩個遙遠的象限。

……比如,想再見到法拉米。

小奶龍也好,人形的也罷,世界毀滅之前,他好想抱着他,或是被他擁在懷中。

他想了很多事情,實際上也就幾秒鐘的時間。

郁延閉上眼,鋪天蓋地的白雪頃刻間将小小的人類吞沒。

一切都結束了。

……嗎?

郁延好像聽見有什麽在朝自己靠近。

睜開眼,恍惚間看見一個巨大的身影。

那個是……阿吼嗎?

近來要處理的事兒一件接一件,接待的來客一個又一個。

他都快忘記這個名字了。

忘記了在這顆奇妙的星球上,最初的相遇。

不對,不可能是阿吼。

他在森林中搜尋過那麽多次,再也沒發現阿吼。

那個大家夥早就死了吧,怎麽可能在雪崩時來救自己呢?

大概是臨死前出現了幻覺。

一小片六角形的晶體掉落在他的眼睫上。

郁延動作輕柔地把它拈下來,看向指腹。

潔白而柔弱,嚴密到人類畫家、數學家都創造不出來的構造。

雖然雪災駭人,但它們是由無數這樣精致的小東西組成的啊……

郁延的意識有些渙散了。

他眨了眨眼,又眺望向遠方。

他已經不确定自己身在何處。

應當早就被埋在雪下,或者被沖擊地摔下懸崖,可是為什麽視野裏出現了……

法拉米?

這次比“阿吼”清晰得多。

不是龍形,而是人形。

男人的金色長發随意地垂下,沒有他的幫助總是散亂着。

法拉米朝他伸出手:“跟我走。”

郁延怔怔地望着他:“去哪裏?”

“帶你離開這裏。”男人說。

郁延搖搖頭:“走不掉了。我已經被埋在雪裏了,出不去的。你怎麽在這裏?你剛才不是受傷了嗎?”

“我沒有受傷。”男人的聲音很溫柔,“把手給我,我帶你走,好嗎?”

郁延微微笑。

他知道,這只能是幻覺,真正的法拉米那麽孩子氣,怎麽會講這樣成熟穩重的話。

不過也沒關系。

或許是神明聽見了從不皈依的異教徒唯一的祈禱,死去之前,真能如願再與法拉米見一次,哪怕是幻覺,也足夠了。

他搖晃着站起身,卻發現腳下動彈不得,唯有盡力欠身朝法拉米伸出手——

“抓住你了。”法拉米的嗓音在他頭頂響起。

郁延覺得有些奇怪,法拉米不是在自己對面嗎?是什麽時候來到自己上方的?

而且他握住自己的手格外冰冷,觸感也堅硬。

他疑惑地低下頭,看見法拉米扶在自己腰側的,并非人類的雙手,而是一條……碳色、閃着光的尾巴。

郁延渾身一震,陷入混亂中。

這是誰?

是法拉米嗎?

還是阿吼?

他自己又究竟身在何處?

眼前的景象如波紋一樣搖曳而朦胧。

郁延使勁地眨了眨眼。

然後玻璃上的霧氣隐去,世界重新清晰。

他是真的……不在雪中。

嚴格來說,都不在地面上。

剛才那條尾巴也不是幻象,它真的卷着他,将他從雪堆中救出來,飛離仍在顫栗怒吼的大地,從未收到波及的高空中俯瞰着這場本不該發生的災難。

郁延擡起頭,看見混沌的黑。

烏雲般遼闊的蝠翼,健壯優美的身體與四肢,綿亘起伏的背脊,強勁尖利的爪,以及覆滿全身的龍鱗。

這是……法拉米。

不是天天纏着他撒嬌的貪吃小龍崽,也不是那個把他當布娃娃一樣喜歡抱在懷裏的男人。

這是他僅有一面之緣的敵手,森林乃至整顆星球的霸主,他的追逐目标——那頭真正的惡龍“法拉米”。

郁延的思考全亂了套。

他剛才明明看見的是那個由幼龍變成的金發男人,為什麽現在救了他的卻是這一個?

理智告訴他,從來沒有什麽巨龍和幼龍,沒有兩個法拉米,諾厄星上有且僅有這一頭龍。

感性上,他沒法相信。

這麽久以來,被他布下天羅地網的緝拿目标,被他當做幼崽一樣悉心飼養的小奶龍,被他破天荒頭一回付出感情的伴侶,竟然是同一個。

他該如何将截然不同、乃至對立的感情,全部重新拼湊在一塊?

不過現在好像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天微微亮了些,凜冽的風早就把郁延的臉頰刮得麻木,他低下頭,看見下面依舊流動的雪原,如同白色的大海,永不止息地翻湧怒號。

這顆星球曾經叫他着迷的濃綠,被皚皚蒼白所覆蓋。

要是小龍崽也在,一定會說像抹茶上的奶蓋……

哦,龍崽子還在呢,只不過變大了。

放眼望去,只有白色,什麽都沒有。

也不知道阿岚和寧寧怎麽樣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崩,不知會讓多少動物遭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森林離人類聚集地尚遠,不會波及到他們。

“黑鑽”的破壞力着實恐怖,若是落進奸人手裏,後果不堪設想。

難怪視察小組的三人如此想要拿到手,難怪老師對所有人嚴防死守。

郁延正思索着,巨龍忽然改變了方向,直直向下俯沖。

郁延一愣,這家夥要幹什麽,總不能這種時候跳進雪裏打滾吧?

人類的視覺受限,直到離得很近很近、雙目被迷得幾乎睜不開時,才發現将将攀在懸崖邊的紐曼·布魯斯。

紐曼的确還是有些運氣,被沖到崖邊,正巧一塊碩大的岩石立在中間,雪流被分散開,沒有再對他造成二次傷害。

然而運氣也有限,慣性讓他沒能穩住自己,再加上雪崩和“黑鑽”對地面的沖擊,讓他勉強挂在峭壁上。

如果天氣晴好,如果力氣尚存,也不是爬不上來。

但這兩個重要的前提條件,他現在一個都不具備。

唯一沒掉下去的理由,就是求生欲——真到了離死神一線之遙時,他才發覺什麽財富榮耀,什麽兒子家族,都不重要。

他想活下來。

只是想活着。

漆黑的巨龍像一團越放越大的烏雲,紐曼看見它沖自己而來時第一反應是恐懼。

接着,他看見了被龍尾裹住的郁延。

那并非獵食的動作,更像是保護的姿态。

紐曼快要被凍僵的大腦費力地運轉,意識到這頭巨龍就是之前在樹洞裏被郁延保護着的那個半人半龍的男人。

如果他們真的是……那種關系,是不是說明巨龍也會受到郁延意志的影響、乃至操控?

“郁……”

紐曼張口,吐不出完整的字,才發現聲帶已經凍傷了。

他連求饒和求救,都做不到了。

“是他吧。”

半空中的法拉米開口。

巨龍形态的他和小奶龍及人形的聲音都不一樣,更加低沉緩慢,每個字都如同擂鼓。

郁延仍停留在看見紐曼還活着的震驚:“……什麽?”

“我看見了。”

法拉米說。

他醒來之後,尋找郁延時,目睹了這個人對郁延做出的所有。

是這個人類先動手,拔槍相對,将郁延逼至絕路。

法拉米一百多歲了,游歷過幾百顆星球,幾十個星雲,遇到過的敵手數不勝數,從來沒有畏懼過。

但那時,他感到了此生未曾有過的、幾乎将他魇住的恐慌

他不敢想象,若是郁延那時候、或者任何時候沒能活下來,自己會怎樣。

就算把罪魁禍首大卸八塊,也填補不了心中的惶恐。

郁延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心髒一跳。

他雖然痛恨紐曼,可後者自己葬身雪底是罪有應得、自食其果,被法拉米推下去,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郁延喉頭一緊:“沒必要……”

“別怕。”

龍說。

他并不畏懼于風雪,睜開巨大的金色龍瞳,在黑夜與白雪之間,亮得驚人。

它們冷漠地看向紐曼。

他當然知曉,就算什麽也不做,這個人類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但有人膽敢傷害他的伴侶,必然會為此付出代價。

紐曼從那雙龍瞳中讀出了完全不屬于人類的漠然,和高等生物對低等生物的蔑視。

高高在上,如同俯瞰蝼蟻。

紐曼的臉上早就結了冰,也不知是眼淚還是鼻涕,糊得到處都是,着實可憐。

他想呼救,他想求饒,他想拱手讓出金山銀山、家主之位,只要能換他們救自己一命。

但他做不到。

法拉米有一百種方法輕易了結他的性命,但不太想親自碰這個肮髒的人類。

他輕松地抓起巨大的、連在雪流中都能紋絲不動的岩石,來到人類面前,丢下去,砸穿了他茍活的最後一隅。

紐曼連叫一聲都做不到,瞪大眼睛,生命定格在驚恐萬分的最後一刻。

紐曼·布魯斯,光輝一世,嚣張一世的貴族現任實權家主,就這麽掉下千丈深淵,沒有丁點聲響,永遠地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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