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色将晚,逢辛搭起帳篷升起火堆,仆從裏的好手逮了幾只野雞野兔,架在火上烤地滋滋冒油,只是撒些粗鹽便已經香的不得了。
逢辛将烤好的肉片下來,放在盤子裏,加上烤軟的面餅,與果酒一道遞給郗真。即使在荒郊野外,他們用飯時也格外講究。
郗真要分一半給謝離,逢辛先他一步,送了一份給謝離。随後,他順勢在郗真與謝離兩人中間坐下,與郗真說話。
郗真一邊應着,一邊越過逢辛看向謝離。跳躍的火焰映在謝離臉上,他的眉眼越發深邃了。
吃過飯,逢辛手底下的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說話,安排守夜事宜。
郗真起身,往林子去。逢辛見狀,便道:“叫個人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郗真從謝離身邊走過去,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逢辛目送郗真的身影隐入夜色中,看起來十分不放心。
過了一會兒,謝離也站起身,走進林子裏。他不是郗家人,逢辛沒立場盤問他。
火光漸漸落在身後,月色倒是越發明亮了。謝離走出林子,眼前是一片寬闊的長河,月亮倒映在湖中,被略過水面的飛鳥擾碎。
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謝離眸光微動,他一轉身,一抹紅色的影子就撲進了他懷裏。
月色下,郗真秾麗的眉眼添了兩分出塵,他歪着頭,眼眸笑意盈盈,一眨不眨地看着謝離。
“逢伯不讓我跟你混在一起。”郗真雙手環着謝離的脖頸,仰着頭親吻謝離的嘴角。
謝離俯下身,手掌撫着郗真的臉頰,勾着他深吻。
郗真面色緋紅,伏在謝離肩頭,微微的喘,眼中一派動情之色。
謝離咬了下郗真的脖頸,微啞的聲音纏繞在他耳邊,“這算什麽,偷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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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話!”郗真有些惱,但是眼中一片潋滟水波,美得勾魂奪魄。
謝離愛憐的親了親他的眼睛,幾乎為他着迷。
郗真在他懷裏,一顆心不自覺就安穩下來。謝離會因他迷戀,會為他動情,那麽他當然會永遠追随自己,永遠被自己所掌控。
夜色漸深,逢辛等在火堆邊,看着郗真與謝離一前一後回來。謝離照舊沒與他說話,郗真心情倒是不錯,嘴裏哼着含混的調子。
次日清晨,一大早,大家就開始整頓行囊準備出發了。謝離圍着營地轉了一圈,也沒見到郗真。
忽然,他背後傳來窸窣的聲音。他眼眉一低,伸手一抓,一顆松果就落入了謝離手心。
謝離轉過身,看見郗真坐在一棵矮樹上,正百無聊賴地望着他。
謝離走到樹下,郗真的衣袂随風輕擺,就在他眼前飄蕩。
“下來。”謝離道。
郗真搖頭,神色冷淡的看着他。
謝離挑眉,“怎麽了?”
郗真咬了咬牙,“你知道昨晚逢伯跟我說什麽嗎?他委婉地跟我說,不要縱欲無度,要愛惜身體。”
謝離一頓,忽地笑了。
“你還笑!”郗真更生氣了,手裏的松果一下接一下地砸向謝離,“都怪你謝離!我都被你教壞了。”
謝離接住他砸來的松果,低低地笑道:“那我還真是榮幸。”
郗真幾乎惱羞成怒,謝離伸出手,剛好可以抓住郗真的腳踝。
他摩挲着郗真纖細的腳踝,道:“那你說,要怎麽樣才消氣。”
郗真踢了踢腳,沒有甩開謝離,道:“我想要争花令。”
謝離頓了頓,道:“我現在哪裏給你找争花令。”
郗真當然也知道,他坐在樹上遠眺,只見對面山巅上有一簇紅花,明晃晃地映着日光。
郗真便道:“那花真漂亮,你去替我摘朵花吧。”
謝離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道:“好,你等我。”
他這樣甘心受郗真的指使,沒有一點猶豫。
郗真慢慢笑起來,“等等。”
謝離轉身,郗真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矮下身子,在他耳邊道:“晚上再回來,拿着花來找我。”
謝離看了眼郗真,郗真眉眼多情,含笑不語。
山林中傳來陣陣山雀的叫聲,逢辛放飛一只黑冠山雀,走到郗真身邊。
“謝公子呢?”逢辛問道。
郗真輕咳了一聲,道:“我有事要他去辦。”
逢辛神色有些嚴肅,道:“有争花令的消息了。”
郗真神色一震,“在哪兒?”
逢辛将字條拿給郗真看,道:“不知道是誰給的消息,說争花令在謝公子手上。”
郗真眉頭緊皺,“不可能。”
逢辛猜到他不會信,繼續道:“我們的人也查到點消息,說有一個神秘女人帶走了一枚争花令,聽他的描述,像是白露夫人。”
白露夫人後來見了謝離,将令牌交給他,順理成章。
郗真緊緊抿着嘴,道:“都是些捕風捉影之談,沒有真憑實據。”
他雖這麽說,可眉頭卻緊緊皺着沒有松開,心中不知為何慌亂起來。
他對謝離說了謊,那麽謝離會不會對他說謊呢?
逢辛想了想,道:“不如等謝公子回來,少主親自問他?”
郗真幾乎将手中的字條捏碎,道:“好。”
逢辛不再說話,只守在郗真身邊。他将郗真的心煩意亂看在眼中,連郗真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怎麽樣的不安。良久,他深深呼出一口氣,道:“我去找謝離。”
逢辛當然要攔着他,道:“山林危險,少主……”
他話沒有說完,林中忽然傳來尖銳的號角聲,随之而來的數支弩箭從林中射出,頃刻間便射殺了幾個家仆。
逢辛面色一變,立刻護在郗真面前。四散的家仆迅速圍起郗真,迅速往相反的方向移動。
圍殺他們的人很多,每個人手上都拿着弩箭。弩箭殺傷力極大,間或有人中箭倒下,連郗真都有些束手無策之感。
無奈之下,剩餘的人只好護着郗真奮力逃脫,在林中慌亂地穿行了半晌,總算甩掉了身後的人。
“是宣氏。”他們停下休息,逢辛拿着一支弩箭,走到郗真面前,“宣氏以連弩出名,這是他們家特有的弩箭。”
郗真面色沉下來,渾身冷肅,不可直視。
忽然,郗真面色一變,道:“謝離!謝離還在山上!”
他即刻率人去找謝離,逢辛卻攔住他,道:“少主,山林危險,盡快離開為好!”
“不行!”郗真執意道:“我要去找謝離!”
逢辛攔不住他,只好跟着他一起去找謝離。
山林裏格外寂靜,連鳥雀聲都沒有。郗真越往山上走,越能聞見濃重的血腥味。
山崖之上,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數具屍體,暗沉的血漬混在泥土裏,弩箭丢在一邊。遍地芙蓉花都被碾成塵泥,雪白的花瓣上染了鮮血,濃重的顏色格外刺眼。
謝離倚在山石邊,撐着劍阖着眼。他的右腿橫貫一根弩箭,鮮血染紅了衣襟。
“謝離!”郗真撲到他面前,“謝離!”
謝離的眼皮顫了幾下,睜開了眼睛。他面色蒼白,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郗真驟然松了一口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郗真要扶謝離起來,逢辛卻拉開他們兩個,将郗真拉到身後。
“謝離,”逢辛的長劍橫在謝離面前,“交出争花令!”
郗真眉頭緊皺,“逢伯,你做什麽?”
逢辛道:“少主,他身上有争花令。”
謝離聞言,擡眼看向郗真。
郗真哽了一下,道:“我們,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逢辛看向郗真,眼中罕見地流露出失望,“少主,你忘了家主的交代嗎?”
郗真倏地愣住了,他像是被逢辛眼中的失望燙傷了一樣,一下子沒了言語。
“謝離乃是少主最大的威脅,除掉他,拿到争花令。九嶷山那麽多弟子,還有哪有誰能與少主相争?”逢辛聲音裏透着狠意,“少主,不要做優柔之态!”
郗真讓逢辛失望了,讓郗家衆人失望了。這個認知讓郗真驟然無措起來,他惶惶地避開逢辛的目光,卻驟然撞進謝離的眼中。
郗真心裏驟然升起一股恐懼。
“謝離,”郗真自己察覺不到,他的聲音幾乎在發抖,“你有争花令是不是?”
謝離黑沉沉的一雙眼睛看着郗真,反問道:“争花令與我相比,哪個更重要?”
他們都回答不上來,也就都明了了對方的答案。
他想問謝離,你怎麽能騙我。可是在逢辛的目光中,他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把争花令給我,”郗真身體緊繃到了極點,幾乎是聲嘶力竭道:“把争花令給我!”
“我如果說不呢?”謝離蒼白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睛格外突出,他死死地盯着郗真,“如果我不願意把争花令給你,你會殺了我嗎?”
殘陽如血,郗真站在謝離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狂風卷起郗真的衣衫,他抽出長劍,兵刃與劍鞘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會。”郗真道。
謝離眼中的光倏地黯淡了,他的眉眼之間重新布滿化不開的霜寒。一瞬間,郗真仿佛回到了九嶷山。先天崖上,謝離遠遠地看着他,像看着一粒塵埃。
謝離自袖中抽出争花令,扔到了郗真腳下。
争花令上黏着血,混着泥土,髒污不堪。可是郗真不在意,他俯下身子撿起争花令,緊緊握在手中。
變故就在一瞬間,衆人身後一支弩箭冷不防地射向謝離,将他直沖沖射下山崖。
郗真面色劇變,不顧身後人的阻撓撲上前去。
懸崖邊,謝離緊緊抓着懸崖邊的枯藤,粘稠的鮮血一滴滴落在風裏。
逢辛等人立刻戒備起來,背對郗真,将他圍起來。
“謝離!”郗真向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謝離擡眼,眸中清晰地映出郗真焦急的神情。想要殺他的人是郗真,想要救他的人也是郗真,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呢?
謝離笑了,眼底一瞬間迸發出濃烈的恨意。
“郗真,你是個騙子,我早該知道。”
郗真愣住,張了張口,顫抖的喊道:“謝離。”
山崖上起了風,落在地上的芙蓉花瓣被風卷起來,跌跌撞撞地飛下山崖。
郗真伸手去抓謝離,謝離卻倏地松了手。微涼的指尖擦過郗真的手背,郗真看着他,如凋零的芙蓉花一樣,墜入懸崖。
作者有話說:
兩個人看着親密無間,其實這種關系是不堪一擊的。郗真和謝離都很年輕,就連謝離都不夠成熟,所以都會犯錯,并且意識不到,有些錯誤會造成多嚴重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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