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獨處 [V]

從摩天輪下來之後,就真的要離開了。

秦枝和李京州被人流湧着往前走,一路沒停,走到游樂園門口,還要再往外走十分鐘,才能走出旅游區。

路兩道全都是小吃車,暮色四合,比白天更有煙火氣。

秦枝餓了。

她本來沒打算吃晚飯,糾結了一路,最終還是沒抵住誘惑,在走出這條小吃街之後,喊停了李京州,又折回去,在路口買了個煎餅果子。

李京州站不遠處的空地上抽煙等她。

秦枝拿完煎餅轉身,看到一輛小吃車在倒車,眼看着就要撞上李京州了。

秦枝喊了句“小心”!

這邊人聲鼎沸,李京州沒有察覺,秦枝下意識往前跑了幾步,把李京州撲了出去。

李京州往前趔趄了幾步,同時聽到身後撲通一聲。

再轉臉,就見秦枝正躺在地上。

他懵了,愣了好幾秒才走過去。

鑽心的疼,從身體各處傳來。

秦枝倒地之後有好幾秒,疼得不能動彈,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反應了好久,等身上那股疼勁兒過了之後,她才睜開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京州陰雲密布的臉,他眉頭皺的比哪次都深,吼她:“誰讓你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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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枝垂了垂首,沒說話。

下一秒就被攔腰抱起。

旅游區周邊都設有衛生室。

李京州緊繃着臉,一路抱她跑到衛生室裏。

醫生給秦枝檢查了一下,說沒有大礙,只是胳膊和腿上的擦傷比較嚴重,加上腳被車輪碾腫了,都需要上藥。

她上完藥之後,醫生又給她開了一些藥,然後就讓她走了。

從她上藥開始,就沒見李京州人影。

她從醫生門診室出來,才在走廊裏看到了李京州。

他坐在長椅上,腳下是一地煙頭。

那麽多,不像是一個人抽的。

秦枝走過去,還沒走近,他就發覺了她的動靜,擡頭,他們對視上。

她以為她看錯了。

短短半小時,他眼裏布滿了紅血絲。

像熬了好幾個大夜似的。

她順了口氣,擡擡下巴:“把你腳底下的煙頭給我撿起來扔了。”

李京州頓了一秒,照做了。

一個一個撿起來,全部扔垃圾桶裏。

然後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她手裏的單子:“醫生開的藥嗎?”

她“嗯”了一聲。

他沒吭聲,又把她抱起來。

下了樓,拿了藥,小吃車車主才趕到衛生室。

當時沒注意,原來開車的人竟是個八九歲的孩子,估計是趁着放假,被大人叫來幫忙的。這邊秦枝受了傷,大人劈頭蓋臉就把小孩兇了一頓,小孩想哭又不敢哭,嘴角向下撇,嘴唇委屈的發抖。

秦枝看不得這種場面,但她不是聖母心,還是讓對方賠了醫藥費。

又多管閑事的說,盡量別讓這麽小的孩子出來擺攤。

之後離開衛生室,李京州仍然把秦枝一路抱上車。

秦枝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喊他:“不用抱了,我又沒殘廢。”

他問她:“你不是臉皮挺厚嗎,還害羞?”

秦枝幹脆閉嘴,卻還是在想自己會不會太重。

愛人的能力很重要,但是被愛的能力也很重要。

大多數人都懂得如何對別人好,但是卻不敢心安理得擁有別人對自己的好,懂得怎麽去付出,卻學不會如何去索取。

很顯然,李京州愛與被愛的能力都很稀缺,而秦枝卻喪失了那麽一點被愛的能力。

秦枝外表看着妖媚橫生,散發着天生就需要別人遷就和服從的氣場。

可其實,那場欺淩給她帶來了難以根除的後遺症,她內心深處仍然自卑,敏感,患得患失,很對不起她那張妖孽的臉。

就拿和池雪之間的相處來說。

和池雪成為朋友之後,她總是慣着池雪,拿她當妹妹寵,有時候池雪明明是很正常的回應,她都會感動的不得了,繼而回報更多。

和秦風華的相處也是,剛開始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她凡事都說謝謝,有時候又習慣性的讨秦風華歡心。

後來秦風華找她談心,告訴她,女兒接受爸爸的關愛不需要不踏實。

有時候秦枝很感謝秦風華。

在某種意義上,是秦風華重建了她坍塌的某部分自我,并教給她如何被愛。

但她悟性不高,只完成了及格分。

她多麽希望最後是李京州帶她考過優秀線。

想遠了。

相顧無言的時刻,很容易走神。

李京州把車開出了旅游區。

回程的路上,天已經黑透了,今天天氣好,在郊區的公路上可以看清楚星星。

遠處還有人放煙花,紅的,黃的,綠的,紫的……沒有多餘的樣式,全是最常見的那種煙花,美得始終如一。

在市區很難見到煙花,秦枝扒着車窗看,後來煙花已經不放了,她還是沒有移開眼。

李京州車子快沒油了,他就近帶她去了西城。

随後他去給車子加油。

西城離市區遠,這邊放煙花的不少,小區裏也有不少小孩圍在一起又跳又笑的放呲花。

秦枝扒着陽臺窗戶往外看,有點羨慕。

她已經不記得上次那麽笑是幾歲。

李京州很快回來。

他手裏拎着兩個袋子,裏面裝着滿滿當當的東西。

秦枝一瘸一拐走過去,看他買了菜,還有煙火棒,他把煙火棒丢給她,拎着菜走進廚房裏。

秦枝明知故問:“你給我買的?”

李京州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給傻子買的。”

秦枝語噎了,悠悠“切”了一聲,不跟他一般見識。

李京州買的都是現成的菜,有地三鮮,炒腰花,香菇油菜和炖排骨。

秦枝問:“你怎麽不買點菜咱們自己做呀,今天跨年多有氛圍。”

“我怕你餓死我還得替你收屍。”李京州把那些菜倒盤子裏端上桌,瞥了她一眼。

秦枝聽明白了。

不就是看出她餓了,覺得做飯慢,才買得現成的麽。

秦枝聳聳肩:“可惜這沒賣煎餅果子的。”她想了想,“下次你補我一頓大餐吧?”

李京州拿了兩雙筷子和兩只碗出來:“什麽大餐?”

“法餐怎麽樣?”秦枝星星眼,“我就吃過一回,太貴了。”

李京州悠悠盯着她,半晌擠出一抹笑:“煎餅果子換法餐,你他媽當我二百五?”

“……”秦枝偃旗息鼓,不說話了。

還是吃飯吧。

秦枝拿起筷子,決定第一口要吃排骨。

胳膊一擡,疼得她手抖了一下,筷子落在地上。

她忘記她右胳膊摔傷了。

李京州看她一眼,說了句“真麻煩”,把椅子朝她那拉了拉,夾起一塊排骨就往她嘴裏塞。

秦枝抿嘴躲過去,埋怨:“你太粗魯了吧!”

“吃不吃?”

“不吃。”

“你再說。”

“不吃!”

秦枝把臉一偏。

李京州目光一沉,想說什麽,但忍了下去,再開口語氣好了很多:“轉過來,我這次好好喂你。”

秦枝先把眼睛轉過去,瞥了他一眼,看他神色認真,才把臉轉過去。

李京州一手端碗,一手夾排骨,伸手把排骨喂她,拿碗的手就在下面接着油。

秦枝靜靜吃完了一塊肉,他又夾了一口青菜給她,然後是炒腰花,再然後又是一塊排骨……秦枝吃的不急不慌,屋外煙花炸開的聲音遠遠傳來,屋裏只有嚼飯的聲音。

這是一次練習。

考到優秀線的練習作業。

秦枝努力讓自己心安理得一點,再心安理得一點。

吃了幾口,她問他:“有水嗎?”

李京州沒說話,放下筷子和碗進了廚房,再出來卻是端着一碗粥。

原來他剛才還買了粥,放在液化氣上熱好了,才端過來。

秦枝說:“粥我自己喝吧,我左手沒事。”

李京州沒搭理她,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喂她,秦枝沒再忸怩,後來吃了小半碗,就說好了。

可李京州不滿意:“不能浪費。”

有點嚴厲,像在批評她。

可她晚餐一向吃得少,搖搖頭說:“真吃飽了。”

李京州眉頭皺着,他真的很愛皺眉,可最後他沒強迫她,把碗擱下,到卧室給她找了身幹淨的衣服。

“你衣服上都是土,換一身吧。”

秦枝早就想換衣服了。

她這身雖然性感,但是太緊了,箍的人難受,而且她絲襪也被摔破了,顯得滑稽。

她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一看,是女款。

不用問也知道是他媽媽的衣服。

秦枝進卧室把衣服換好了。

緊身針織衫和居家長褲,色系是米白色的,很溫柔。

等她再出來,卻見李京州正仰臉喝粥。

她剩下的那半碗粥。

秦枝淡淡看着他,他喉結一滾一滾的,很快把粥喝完。

放下碗,他看見了她。

靜默了一秒,問:“出來幫忙刷碗的?”

她搖搖頭:“我穿這衣服很合适,看來你媽身材很好嘛。”

又開始不正經。

李京州沒理她,開始收拾桌子。

秦枝拿起煙火棒,又從李京州挂在沙發上的外套裏摸出了打火機。

外面那麽多盛大的煙火,屋裏只有一小簇火光。

煙火棒噼裏啪啦的炸。

有時候絢爛不在于盛大,而在于內心深處的絢爛。

這才是真正的煙花,不止是看見和聽見,能聞得到的,才是真正的煙花。

秦枝在窗戶邊一口氣點了四五根,如果隔壁樓的小男孩不再盯着電視機,轉臉就能看到她。

李京州很快從廚房出來。

他到茶幾底下拿了盒沒拆封的煙,拆完取出一根,走到窗戶邊,問秦枝:“火呢?”

秦枝思索了一番,手一伸将他指尖的香煙拿過來,對準她手裏的煙火棒,呲的一聲,香煙被點燃了。

她抽了一口,才遞給他。

懶懶呼了個煙圈。

勾引成分很重。

李京州頓了一下,接過煙吸了一口,沒有說話,走到沙發上坐着。

他這反應秦枝料到了。

想了想,她說:“把燈關了。”

“你要幹嘛?”

“開着燈煙花不亮。”

李京州往煙灰缸裏撣了撣煙灰,才起身走去門邊把燈全都關掉。

屋裏很暗但并不漆黑,外面的路燈和明月的清輝還照顧着這間屋子。

秦枝站在窗戶口,李京州陷在沙發裏,兩個人手裏都攥着一把火。

一時間沒人說話。

秦枝最後把所有煙火棒都點燃了。

她說不上自己是真的有興致,還是無事可做。

她走到他那邊,把打火機給他放桌上,又去開了燈,然後拿了藥,走到卧室。

剛坐下,他推門進來了:“放那別動,我給你換。”

秦枝搖頭:“我想先洗臉。”

李京州嘴上還叼着煙,聞聲點了下頭出去了。

再回來,嘴上的煙沒了,手裏卻多了幹淨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秦枝接過來走到浴室,李京州也走過去,他的東西就在架子上,只有一個牙缸和一支牙刷,連洗面奶都沒有。

她在這邊刷牙,他在另一邊刷牙。

空間本就狹小,這樣一來更顯得逼仄。

秦枝問:“你刷牙幹嘛?”

李京州說:“你刷牙幹嘛我就刷牙幹嘛。”

敢情是她多問。

大概五分鐘,他們就都洗漱完畢了。

這是秦枝第一次素顏見李京州,但是沒想象中不自在。

他從餐廳搬了個椅子,坐上面把她的一只腿放到自己腿上。

先是拆紗布,紗布沾上肉了,一揭開疼得秦枝一縮,腿猛地從他腿上拿下來了。

李京州被她這動作搞得怔了幾秒,頓了頓,把她的腿放到床上。

他臉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聲音淡淡的:“我輕點。”

這次是真的輕了很多。

紗布順利揭下來,露出一大片蹭傷。

雖然只是皮外傷,但是那一大片的皮肉都紅腫着,又因為抹了碘伏,一片褐色,顯得滲人。

李京州面色微沉,眉宇之間攢着寒氣。

山雨欲來風滿樓。

秦枝凝視着他,說:“沒那麽疼。”

李京州緊抿着唇沒說話。

他拿棉棒沾了沾碘伏,一點一點給她上藥。

有些較深的口子還在流油,秦枝很疼,但咬緊了牙沒叫,可是耐不住棉簽一沾上去,她的腿就緊繃一下。

李京州壓着手勁兒,眉頭鎖的越來越深。

在她忍不住小聲倒抽了一口涼氣的時候,他忽然把棉簽和碘伏往地上一摔,猛地站了起來。

秦枝被他吓了一跳。

就在她擡起臉的時候,他順勢捏住她的下巴,讓她和他對視。

他喘着粗氣,紅着眼,一字一字告訴她。

你贏了秦枝。

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你!

但如果你敢不珍惜,老子一定弄死你!

作者有話說:

我鞭炮呢,給小兩口放一挂,下一章繼續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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