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
經心地收起桃木牌,閑庭信步般走到陣法前。
“想走嗎?” 她問。
青年一聲不吭,卻盯着她看。
戚泉又問:“想走嗎?”
他輕輕點了下頭,出色的眉眼微微彎起,像是發現了更有趣更好玩的東西。
戚泉觀察他身上的鎖鏈。
四肢皆被纏住,脖頸上也被套了一個圈。
這是玄門中專門用來克制囚犯的,鎖鏈受人控制,囚犯稍有異動就會被發現,控制囚犯的人只要想,就可以通過鎖鏈折磨對方。
根據青年鋪地的長發判斷,他應該被困十年以上了。
要不是天生靈體,他早就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哪還能保持住如此清潔幹淨的形象?
青年看上去不超過20歲,如果她的判斷沒錯,這人很有可能在年幼的時候就被綁來,當成聚靈陣的陣眼。
十幾年過去,很有可能失去了言語的功能。
戚泉便不再問他話,只用靈力聚出一把刀,朝着他的鎖鏈砍去。
不管青年是真懵懂還是假天真,總歸是受害者,把他救下來是職責所在。
因為從小就被困,鎖圈的口徑很小,随着青年不斷長大,鎖圈已深深扣入血肉之中,若非他是天生靈體,可能四肢和脖子早就變成畸形。
鎖圈破碎時,帶出不少血沫和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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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依舊坐在陣眼上,一雙眼睛黏住戚泉,随着她的身影動來動去。
天生靈體的強大瞬間體現出來。
四肢和脖子上的傷口,在靈氣的滋潤下,漸漸消失不見,只剩下幾道淺淺的肉色痕跡。
這要是被玄門其他修士看見,說不定會生出貪婪和争搶之心。
戚泉暗嘆,她要是丢掉青年不管,青年的下場可想而知,可她要是把青年帶回去,以後估計會引出不少麻煩。
她是個怕麻煩的人。
但碰觸到青年清潤純淨的眼神時,她還是決定好人做到底。
至少把人養在身邊,還能飽飽眼福。
她問:“跟不跟我走?”
青年輕輕眨了下眼,并未開口。
戚泉對比了一下妖僧和青年的體型,把妖僧的T恤衫和牛仔褲扒拉下來,扔到青年身上,不容置疑道:“穿上,跟我走。”
青年十幾年都待在山洞裏,沒人告訴他羞恥是什麽,他毫不在乎自己裸露着身體,捧着衣服繼續呆呆地坐着,似有些不知所措。
系統:【嗚嗚嗚嗚,他好可憐,連衣服都不會穿。】
戚泉:……
總不能還要她幫忙穿衣服吧?
【大佬,他只有孩子的心智,您要不要教教他?】
戚泉無奈,只好開口道:“我只教你這一次,下一次自己穿。”
她把青年當成機器人,一個指令一個指令地輸入,終于穿好衣服。
就是衣服和褲子都短了不少,但至少能遮住大部分。
“走了。”戚泉不管妖僧的屍體,轉身離開山洞。
青年低着頭,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身後,長及腳踝。
要是這副姿容出現在大街上,保不齊被人拍到上傳網上。
為免麻煩,戚泉在他身上貼了疾行符,拽着他的手腕,朝龍江市方向出發。
離開山腹前,青年擡頭看了一眼。
不遠處的樹梢上立着一只全身漆黑的烏鴉,烏鴉和他對視幾息,怪叫一聲,在兩人身影消失後,飛向禁制已除的山洞。
它蹲在妖僧的屍體旁,又發出一陣嘶啞的叫聲,不多時,無數烏鴉從林間蜂擁而出,黑壓壓的一大片,全都聚集在山洞裏,撲騰着啄向妖僧的血肉。
不過片刻,山洞中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回去途中,系統還在驚嘆:【大佬,他長得真是太好看了,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要不你就收留他吧,天天看着心情都能好不少。】
戚泉輕笑。
桃木牌裏的妖僧魂魄卻不是這麽說的。
“前輩!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要是放我出去,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啊!我的身體!我的身體被毀了!肯定是他!前輩你別被他騙了,他都是裝的!肯定是他毀了我的身體!”
“吵死了!”另一個魂魄秦若尖聲喊叫,“你能不能別擠我!”
兩魂共處一個魂牌中,當然會擠。
桃木牌是戚泉特制的魂牌,專門用來關押厲鬼以及邪惡天師的魂魄。
不論是厲鬼還是邪惡天師,他們殺害無辜的人,在魂飛魄散前,總得受到點懲罰。
厲鬼和魂魄不适用于凡俗的刑罰,玄門中有執法部門的存在,但戚泉不太信任那些執法部門的效率和水平,就自己做了個牢籠,讓他們好好反省反省。
還有,山林裏的陣法,不是妖僧一個人能布置出來的,她得從妖僧和秦若口中挖出更多的信息。
在疾行符的加持下,兩人速度極快,很快就踏入龍江市地界。
戚泉體內靈力充沛,青年天生靈體,更不會缺乏靈力,兩人于天亮前抵達南郊臨湖別墅。
蘇融和王華正在別墅焦急等待。
聽聞動靜,立刻飄出來迎接,卻在看到戚泉身後的青年時愣住。
“大師,他是?”蘇融雖驚訝于青年的相貌,但對他的來歷更為好奇。
王華則是驚嘆連連:“乖乖,比明星還要好看一百倍!這咋長的?”
“他以後住在這裏,蘇融,照顧好他。”戚泉把“麻煩”丢給蘇大管家,直接回房休息。
蘇融本還打算彙報戚家的事,但想到大師奔波一夜,還是吞了回去。
待戚泉回屋,他才正眼瞧向青年。
“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瞥了他一眼,沒吭聲,朝着戚泉消失的方向走去。
“你不能去!”蘇融連忙攔住他,“大師在休息,別去打擾她。”
青年停下腳步,赤腳站在走廊上,神色懵然地望着緊閉的房門,像極了被主人抛下的小狗狗。
他聽話地沒有繼續邁進,矮身坐在堅硬的地板上,雙臂抱膝,下巴搭在膝蓋上,望着晨光沐浴下的天井發呆。
王華撓着腦袋:“這怎麽辦?”
蘇融:“……等大師休息好再說吧。”
比起戚泉的安眠,戚家人都被籠罩在驚懼和後怕中。
戚淵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只剩下最後一口生氣。要不是蘇融塞了一張符,恐怕早就成一堆枯骨了。
他睜着渾濁的雙眼,感覺身體是從未有過的沉重。
他已經老得起不來了,意識卻極度清醒。
在秦若身死的那一刻,他的桃花印已經自動解除。
想起這段時間的愚蠢,他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過去把自己打殘,也好過成為一個腦殘重症患者。
事情是發生在蘇暖暖生日宴上的,醫院裏除了戚家人,蘇家人也在。
蘇林海勸戚長榮:“既然符是大師叮囑蘇融放的,那就不用太擔心。”
“她既然早知道阿淵中了邪,為什麽不及時幫阿淵驅邪?”顧巧愛子心切,又對戚泉的淡漠感到寒心,“她是故意要讓阿淵受這份罪!”
“是又怎麽樣?!”
蘇暖暖拎着袋子站在不遠處,冷眼瞧着哭泣抱怨的顧巧,不免有些意難平。
“暖暖。”蘇林海出聲提醒。
蘇暖暖卻不管不顧,直接沖進病房,袋子放到床頭櫃上。
“暖暖,你怎麽能這麽說?”戚映雪紅着眼垂淚道,“阿淵是你的好朋友,他現在變成這樣,你都不擔心他嗎?”
戚凜站在窗前蹙眉。
他是個标準的生意人,從來都信奉公平交易原則。
在他看來,戚泉不欠戚家的,能提前給一張符紙吊命已經仁至義盡,可其他人并不這樣認為。
“他自己在外瘋玩,管不住自己,怪得了誰?”戚凜沉聲道。
“哥……”戚映雪驚異地看向他。
蘇暖暖面容嚴肅道:“戚淵,你自己覺得呢?”
她以前是個旁觀者,不好摻和別人家的事,但現在戚泉是他們家的大恩人,她不允許別人肆意诋毀她,就算是十幾年的朋友也不行。
戚淵這一夜想了很多。
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蠢貨,他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轉向顧巧,艱難地開口道:“媽,我中邪那天出門前,她告誡過我不要碰酒,我沒聽。我喝了秦若遞給我的酒,中了她的邪術。”
讓一個桀骜的少年承認錯誤很難,但說出事實是他身為男子漢的擔當。
“她寫的小說我看了,你們也看了,可在真正出事前,有誰當回事?”
“她在小說裏提過‘桃花印’,只要我們再去仔細打聽張家、杜家和楊家的事,就可以提前請她救命,規避這次風險。”
徘徊在生死邊緣,戚淵終于成長了。
顧巧聞言,滿臉羞愧地低下頭抹淚。
戚長榮和戚凜也有些自責。
“可我們是一家人,”戚映雪輕柔的聲音回蕩在病房內,“她直接提醒不是更好嗎?”
“你把她當一家人了嗎?”蘇暖暖冷聲輸出,“她說要寫小說時,你們從一開始就支持她了嗎?戚淵欺負鄙夷她的時候,你們有為她真正教訓過戚淵嗎?戚映雪,你這麽善良,怎麽不見你為劇組裏的女配發聲?”
戚映雪泫然欲泣:“你什麽意思?”
“別跟我裝模作樣,你大言不慚地讓戚泉姐主動去救一個天天欺負她打壓她的人,怎麽不見你支持袁清并非災星體質?慷他人之慨很牛逼嗎?你知道戚泉姐前後救治三人有多辛苦嗎?你是不是以為當天師很輕松?你但凡去打聽一下,就不會說出這麽無恥的話。”
她一番話罵得戚映雪腦袋一片空白。
“戚叔叔,顧阿姨,你們為什麽要在這等着戚泉姐來救命呢?她昨晚追着秦若出去,你們就一點也不擔心?”
因為是“一家人”,就能心安理得地等待戚泉主動來醫院救治戚淵?
憑什麽不是主動上門去求?
蘇暖暖實在看不下去,又被戚家人的态度激出憤怒,這才忍不住說出心裏話。
蘇林海等她說完才板着臉道:“暖暖,怎麽說話呢?你戚叔叔他們是關心則亂。”
“對不起,我剛才說話過激了,”蘇暖暖面無表情道,“我去一趟臨湖別墅看看戚泉姐回來沒。”
言罷轉身離開病房。
臨湖別墅。
戚泉一覺睡到中午,剛醒來,腦子裏的系統就開始叫喚:【大佬,你好幾天沒更新,讀者們都在評論區催更呢。對了,杜嘉名和楊肅昨晚又給你砸了好多好多雷。】
【嗯。】
【現在外面的客廳坐着好幾位客人呢。】
戚泉:……
好麻煩。
她洗漱完,換上寬松舒适的居家服,按鈴叫來蘇融。
“吃完飯見客。”
蘇融應聲出去,卻在踏出房門時停下腳步,轉身問了一句:“大師,您帶回來的人,怎麽安置?”
“給他安排住處,不缺吃喝就行。”
“可是,他不聽我的。”
戚泉:“……”
要不是看在臉好的份上,她是不會讨這個麻煩的。
“讓他進來。”
蘇融愣了一下,想說什麽卻又忍住。
他來到走廊上,目色微沉地俯視青年, “大師讓你進去。”
青年擡起頭,琥珀色的眼珠格外澄澈幹淨,像冰冷的玻璃球,不見絲毫人類本該有的情感,讓蘇融背脊無端發寒。
他收斂神色,轉身離開。
青年站起身,重新低眉斂眸,赤足踏上房間柔軟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