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天的鬧劇在公孫谌的揮袖下,血漿殘骸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顏如玉換了一間房。
對于雷暴和慘叫,侍者們非常默契沒有任何詢問,或許這就是修仙者的日常?
尋仇或者被尋仇,沒有留下證據,就不會引來質問。
此時此刻,顏如玉獨自一人坐在墓碑前認真琢磨着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在拍賣會拍下的魂石并非是用來滋養的,是為了讓公孫谌根據氣息追尋到其他幾處被鎮壓的所在。魂石與魂石之間會産生感應,而鎮壓公孫谌需要大量的魂石,所以除了就地造棺外,鎮壓的地點也可能是在魂石充裕的地方。
所以牡華天宗的內府其實藏着一條魂石山脈。
那是公孫谌腦袋被鎮壓的場所。
顏如玉在心裏瘋狂吐槽“公孫谌腦袋”這五個字并列出現的詭異性。
時間相差數百年,可是顏如玉卻能在牡華天宗內與亂葬崗夢中相連,或許公孫谌是打着這個主意,待他們尋到下個地點,也能借由顏如玉因此聯系上其他的地點?
他思忖着,想到這裏忍不住蹙眉。
他現在的夢就足夠無邊無際了,要是日後再跟拼圖一樣搭上那麽多的碎片,那可真是廣袤無垠啊!
且先把這個麻煩事推到一邊。
顏如玉捏住自己的眼角,開始痛定思痛起來。
他過去的時間,是輕飄飄的,沒有實在感的十五年。大佬沒有追問下去,已經足夠讓顏如玉慶幸,只是将自身異樣聯系起來……或許在不知山處時大佬就隐約有所察覺,現在只不過戳破了這點罷了。
他掐了掐臉,嘆了口氣。
Advertisement
自我認識到自己可能出問題的感覺并不十分美妙。
罷了,他打了個哈欠,縮到了簡易的被窩裏,決定給自己好眠。
日後的事有日後憂愁。
一連幾日相安無事,顏如玉等到神經都放松了下來,公孫谌就神出鬼沒地出現了。他随手抛給顏如玉一塊石頭,他手忙腳亂接住,才發現是那塊乳白魂石。
但是相較于之前的拳頭大小,幾乎只有拇指大了。
“戴在身上,循着方向走。”
大佬說完這話就消失了。
顏如玉:?往哪個方向走?
他看着手裏小巧的魂石,往桌上一抛。魂石滾動了幾下,然後安靜趴在原地不動彈了。
顏如玉:“……”搞毛啊!這指示要怎麽看啊!
他無奈坐下來,從儲物空間取了根之前攢的紅繩編織了個小兜兜将魂石兜住,然後又編了一小串足夠長的繩子能夠挂在脖子上。
顏如玉收拾了東西,出門去退房,他決定換種法子試試。
然後去了禦獸門。
這個宗門幾乎攬過東游大陸所有最便捷的出行方式,哪怕是凡人也很習慣乘坐各種不同的仙獸出行了。
等到顏如玉抵達禦獸門的時候,他才明白公孫谌那句“循着方向走”是什麽意思,那塊被紅繩徹底兜住不留任何縫隙看不出乳白的魂石突然飄起來,扯着脖子指向西邊。
他盯着這塊不受控制飄起來的小紅石,開始思考這玩意到底他媽怎麽知道他要出門的?
無果。
顏如玉交了十顆靈石,然後坐上了一只往西行的仙鶴。
這是他在數種仙獸裏面點兵點将選出來的。
等到顏如玉乘坐的仙鶴飛走半炷香後,才有人匆匆趕到禦獸門,卻扼腕發現要找的人早就消失無影。
他們最近派出去三波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今日清晨,他家主子落腳的仙居突然下起了血雨!
那黏黏糊糊的血肉和腐朽的腥臭充斥着鼻端讓人作嘔,碎骨肉沫沾滿了屋檐廊下,簡直是人間煉獄。就算是遇上魔修都沒有如此兇惡殘酷的手段!
主子大動肝火,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是哪個不長眼的。可随後他們在肉泥裏發現了熟悉的腰牌……那些全都是他們之前派出去的人手。
十幾個精銳的中階修士就這麽全部折損,讓主家暴跳如雷,勢要親自出手。
只是等他們循着線追來,那凡人已經離開蘭亞仙城了。
這可真是……
他的心顫抖起來,這回去禀報,必定落不到好!
…
顏如玉在仙鶴上吃好喝好,甚至和隔壁間的修士小姐姐成了酒友,偶爾小酌幾杯,美哉妙哉。
那女修士性格極其豪爽,在吃了幾杯顏如玉帶上來的好酒後,就拍着他的肩膀說要認下他這個小弟,并且硬塞了他一把亂七八糟的符箓。
顏如玉:“這太不好意思了。”
女修士蘇眉兒笑嘻嘻地拎着酒壺,“謝意就不必了,還不如再給我幾壺酒得了。”
“我便知蘇姐是貪圖我的酒。”顏如玉邊笑着邊掏出兩壺推到她面前去,“再多可沒有了,全都被你吃完了。”
蘇眉兒捧着兩壺酒媚眼如絲,仿佛這倆是她的冤家情.人般。
“行行行,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只一夜,蘇眉兒再一次喝得爛醉。
顏如玉:……拖不動。
他捂臉沉思,男人在發覺自己不行的時候,自尊心還真是微妙受挫啊。
蘇眉兒趴在樓閣上爛醉,夜雖深,顏如玉也只得作陪。他小口小口抿着最後一壺酒,倚靠欄杆看着那仙鶴翩翩飛舞的羽翼,潔白的散光驅散了暗夜朦胧,那輕柔的光輝能讓同行者很好地避開,畢竟他們正懸浮在雲霧之上。
小花精從顏如玉的袖口溜了出來,眷戀地趴在他的耳朵上。
小小的翅膀撲閃了兩下,有些癢。
顏如玉小口吞下嘴裏的酒液,從脖頸拽出一顆紅線球,炯炯目光像是能穿透他自己編織的毛線看到裏面的乳白色,他總覺得……
這顆魂石開始燙起來?
滾得他心口發慌。
他晃了晃手裏的酒液,發覺大概剩個壺底,把魂石給取下來丢進酒水裏泡着。
然後揉了揉心口。
“淡了點。”
顏如玉:“我酒量不行,這種剛剛好。”
他晃着酒壺的動作停下。
顏如玉:嚯!
顏如玉恭恭敬敬把酒壺給放回去,趴在桌上看着這瓶小小的酒壺,“你怎麽突然能出現了?難道是這附近有靈氣風暴?”這聲音熟悉得緊,清冷嚴肅,不正是黑大佬嗎?
這兩把聲線的差別,近來顏如玉可是琢磨透了。
公孫谌:“那瘋子把魂石和墓室放在一起煉化,出了點差錯,那種感應牽連到了我。”他的聲音冷冰冰,不由得讓人想起萬年不化的寒雪。
顏如玉蹙眉,這就是最近白大佬很少出現的原因?
不過黑大佬繼續我罵我自己,可是能牽動時間,讓他和“現在時”的公孫谌聯系上,這等煉器法門要是傳出去,可不知有多少人要瘋魔!
這是禁忌,卻也讓得無數人癡迷。
顏如玉斟酌着說道:“我一直不懂為何會有這樣的變故。”見到不同時間線的主角就算了,還一來來倆,這可是複數大佬!
他邊說着忙把魂石給撈出來,用手帕擦拭着酒水。
公孫谌:“你有其特殊性,才會被牽扯其中。”
顏如玉扯了扯嘴角,“我也覺得。”
公孫谌:“若你不喜,我可想辦法讓你與我等二人割裂,不再卷入這些是非。”他的聲音端莊克制,清冽如玉。
顏如玉抿唇笑了。
黑大佬真是人美心善,一時之間他心中那種欣慰感無法用語言形容!
顏如玉道,“倒不是說我不怕他,可他救我數次,現在白大佬既然想尋其他鎮壓的墓室,那我自然作陪。”雖然他不确定找到了正确地點,還能不能像之前在牡華天宗那樣勾連上。
魂石安靜了少許。
“如你所願。”
此夜,這是冷冰冰的黑大佬留下的最後一句。
第二個夜晚,他告知了顏如玉想要和魂石溝通的辦法。
——泡在酒裏。
為了這,顏如玉不得不在仙鶴中途靠站的時候緊急采買了一堆酒,塞滿了自己的儲物空間。同時也塞滿了蘇眉兒的镯子。
他們在仙鶴背上待了一個多月了,這顆兼具多功能的魂石一直安靜如雞,沒有任何指明方向的打算。
而顏如玉也不敢貿貿然用它來找黑大佬。
但他心裏那叫一個偷樂啊,這不跟電話一樣?他有了黑大佬的電話能不高興嗎?那可是他最愛的角色啊靠!
在仙鶴上閑着沒事幹,蘇眉兒開始教他練功。
當然不是修仙法門,只是強身健體的手段。
但是在顏如玉第三次把自己絆倒的時候,蘇眉兒選擇放棄。
她翻了個白眼,“你比我家九十五高齡的姥爺還笨拙。”
顏如玉:“淑女不該侮辱別人。”
蘇眉兒:“我不是淑女,我是酒鬼。這也不是侮辱,是事實。”她霍霍光了今天酒的額度,開始無聊到想把自己佩劍的穗兒扯下來。
顏如玉:“你的目的地還沒到嗎?”
他聽說了明日會抵達這一次班鳥的終點站,叫極西鬼林。
蘇眉兒扯着劍穗兒搖了搖頭,雙腳一蹬踩在椅子上,“我領了個師門任務,要去極西鬼林。”
顏如玉挑眉,他看蘇眉兒窮得響叮當連酒都吃不起,還以為她是個散仙呢。
蘇眉兒看他挑眉就猜到他在想什麽,略顯羞澀地說道:“剛出來的時候誤入了雜寶閣的酒窖,不小心吃完了一半的酒。”
顏如玉:“……如果你沒被發現的話,是不是要将另一半也都吃空?”
蘇眉兒嘿嘿笑道:“雜寶閣的千年美酒可是難得,吃多了不虧,吃少了嘗鮮。”這膽大包天的口氣真是絕妙。
顏如玉算是知道她窮得如此的原因,估計被雜寶閣榨幹了錢袋才得以平安走出來。
蘇眉兒:“你莫要告訴我,你也要去極西鬼林,那地方不安分得緊。人心都如鬼蜮,你這幹淨得跟剝殼雞蛋般,去了怕不是連骨頭都被吞了。”
顏如玉攤手:“我走到哪兒算哪兒。”這旅途的終點,可不由他來定的。
如果往西指的不是往這條路的話,他或許還得改換仙獸去西北或西南看看,保不準說的不是正西呢?
翌日,巨大的仙鶴闖入鬼影幢幢中,陰濕暗黑的天空讓人覺得連呼吸都擠滿水分,風聲嗚嗚作響,似鬼泣似凄叫。顏如玉想裹緊自己的小被子,他感覺自己好像闖入了鬼片片場。
希望不是這裏,阿彌陀佛。
等仙鶴徐徐停下,他垂在心口的魂石自己蹦跶了下來,滾在地上。
顏如玉:“……”好吧,老天不保他,看來這鬼片片場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
他幽幽地跟着蘇眉兒下了仙鶴。
他的動作過于安靜,連蘇眉兒起先都沒發現他,等看到面色蒼白,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弟後,她登時瞪大了眼。
顏如玉幽怨地看着前遠方的人影幢幢,陰冷的怨氣幾乎要扒進骨髓。風透着潮濕粘稠的氣息,卷得他的衣袍獵獵飛舞。
想給這冷意跪下來唱征服,他膝蓋是不是麻了?
法衣能幫忙抵禦寒意與部分怨氣,可他畢竟是凡人,在極西鬼林這種特殊的地域是很難撐住怨氣的侵蝕。能在此間活下來的,都不是善茬。
心口的魂石滾燙起來,一股暖意流遍全身。
“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