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覺得有人在罵我。”

顏如玉在一片寂靜中勇于發言, 全然不顧淩冽的殺意,甚至還忍不住打了個小噴嚏。

顏如玉帶着兩位大佬離開的時候,萬萬沒有表象看起來那麽唯美自然, 實際上他的心中捏了一把汗。生怕兩位大佬不肯動彈,在這裏直接大開殺戒。雖然也不是不能夠,但是顏如玉牢牢記得健康向上發展的基本方針,總歸還是希望他們的修仙路途順暢一些。

牡華天宗是大敵,他們的仇恨已經牢牢紮根在心底, 無法動搖,這些人殺了就殺了。

顏如玉也沒有那麽聖母。

漆黑大佬的手指動了動,很快顏如玉就感覺到一陣溫暖包圍了他, 久久不去, 那一瞬間的陰冷立刻就消失了。

顏如玉:這種法術倒是很像哈利波特裏面的保暖咒, 如果不是他沒有靈根,他也挺想學學。

可真是實用。

“你若是讓我把他們都殺了, 那自然不會有消息洩露出去。”白大佬似笑非笑說道。

顏如玉:“蓮容分明也不打算動手,又何必說我?”事後重新想想,他能夠輕易的将兩個人拉開,不就意味着他們心中也是有這樣念頭, 不然又怎麽會輕易的讓他給拖動呢?

他,活生生一弱雞。

白大佬輕哼了聲, 漫不經心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倒是湊巧, 已經到了湖邊。”

顏如玉:?

他當時試圖去拖兩位大佬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只會隐形的魔獸在幫忙, 兩人都拖上之後就風馳電掣離開了血案現場。當時他心中的想法是離得越遠越好, 倒是沒有圈定一個指明的方向, 沒有想到那頭魔獸竟然将他們帶到了湖邊。

顏如玉:“不過就是可惜了我還沒有吃完的魚。”

這份惋惜的心情,那可是真真切切。

Advertisement

白大佬:“……”

夜晚的詭影深湖是寂靜的,顏如玉站在邊上,望着湖面在繁星的照耀下,他隐隐約約看到了水下偶爾有亮閃的東西,悠閑滑過。很少會有人在晚上靠近這片湖,因為晚上的危險遠遠大于白天。

這片湖巨大,肉眼無法探清面積的廣闊。顏如玉竭力眺望,也只看到在湖中間似乎有什麽凸起的輪廓,但真的要看清楚也只能等白日了。

今日鬧了這麽一出,顏如玉已經困了,在外面風餐露宿,行裝也很簡單。沒有客棧的時候,他是随便在魔獸身上也能趴着睡着,只不過先前還能夠各自分開,可現在得随便找個地方躺一躺。

“兩位還睡覺嗎?”

顏如玉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最終還是問了。

黑大佬:“我們無需入眠,你且歇息就好。”

顏如玉倒也不推辭,得了答案之後他自去整理了休息的地方,很快就蓋着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來的被子睡着了。

他睡覺很是安穩,不打呼嚕也不磨牙,甚至連翻身都幾乎沒有。偶爾在寂靜的夜晚看去,仿佛就如同沒了呼吸。

黑大佬盯着沉睡的少年看了許久。

“經此一事,牡華天宗若是沒有反應,便說明東西還未完成。若是反應過激,那便快了。”

在幽冷寂靜的湖邊,這一道聲音陰森得仿佛從地獄裏爬出來。

一時之間竟分不出來到底是黑大佬還是白大佬在說話。

“他還不能承受。”

“身子太嬌弱。”

漆黑公孫谌回眸望着白色男人,“我與你合作,只是為了他。”

顏如玉的壽命始終是一根刺。

“哼。”

顏如玉感覺自己在睡覺。

真是奇了怪了,既然是在睡覺,又為何有感覺?

他已經非常習慣地在亂葬崗中醒來,然後再靠着亂葬崗睡過去。但是這一回他在亂葬崗睡過去之後,總是有點飄浮不定。

他有些煩躁地在夢中翻了個身。

總感覺有點聒噪。

可這不對勁。

亂葬崗除了偶爾的風聲,本不該有其他的聲音。

“顏如玉?”

“如玉?”

“黃金屋!”

他感覺有人在猛勁兒拍他的肩膀,如此大的力道,驚得他立刻坐了起來。

已經好多年沒有人叫過他黃金屋了。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這是以前世界的名言名句,他的名字叫顏如玉,從小到大,黃金屋就成了他的外號之一。只不過到了大學,這名字叫起來些許別扭。

除了大學室友,也沒什麽人會這麽叫他了。

顏如玉睜開眼,和眼前的人面對面。

沉默了幾秒鐘後,他抱着被子又躺了下去,自言自語,“我一定是在做夢。”

他看到另外一個自己。

不是現在的模樣,是上一輩子的自己。

“喂喂,我好不容易把你給弄醒來,你難道又要睡過去?”另一個顏如玉不滿地說道,“可惡,你都到這湖邊來了,難道不知道這湖是什麽鬼德性嗎?”

顏如玉慢吞吞蠕動,痛苦萬分,最後才爬了起來。

“我要死了。”

他宣布。

另一個顏如玉:?

“你發瘋,我等了你那麽久,你要是真死了,我可不是得氣吐血?”這位英俊小夥兒硬生生把顏如玉給拉了起來。

當顏如玉仔細打量着自己從前的模樣時,他忽然發現,其實以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五官上是有三分相似的。只不過從前的自己顯得更為硬朗,男性荷爾蒙十足,至少一看別人會說是個帥小夥,而不會脫口而出就是一句美人。

顏如玉憂傷地說道:“你等我這麽久是為了什麽?你的臉能跟我換換嗎?”

另一個顏如玉:“……”

“你是在拖延時間,想等他們過來吧,這裏他們是進不來的。”另一個顏如玉好聲好氣地說道,“我不騙你,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顏如玉更悲傷了。

詭影深湖的詭影和他說只是想說說話,這話能信嗎?他不會一下子就人嗝屁了吧?

人雖然痛苦,但還是得堅強。

顏如玉:“這裏是哪裏?”

“詭影之處。”

另一個顏如玉看顏如玉死命不動,索性席地而坐,坐在了他的對面。

顏如玉:“……哼,果然如此。”

另一個顏如玉啧啧稱奇:“沒想到我也有這麽好看的一天,絕了。”

顏如玉:?

你現在這張臉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嗎?!

“你說你不想要我的命,卻又說等了我很久,那你究竟想作甚?”顏如玉決定快速跳過互相稱贊臉的環節。

另一個顏如玉說道:“我并不能算真正的人,只不過是借由着詭影深湖所誕生的一道鬼影,只不過我的出現并不是在你們抵達這裏的時候,而是在你剛剛穿書時。”

顏如玉斂眉,這個秘密,如今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如果說這人是旁人僞裝來騙他,那至少是說不出這兩個字的。

他心裏的警惕,稍稍放下了少許,卻仍然懷揣着戒備。

“你還記得是為什麽穿越嗎?”

對面那人,問了他一個猝不及防的問題。

顏如玉微愣,他記得自己是重活了一回,記得上一輩子大部分的事情,也在意識到自己是穿到了小說裏面之後,回憶起了曾經看過的原著內容,但他的的确确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

顏如玉:“出車禍?”

這是慣常有的原因。

另一個顏如玉搖了搖頭:“你是在去圖書館的時候在桌上睡着了。”

顏如玉:“然後?”

另一個顏如玉笑起來,“沒有然後了。”

顏如玉:?

“我就在圖書館睡了一覺,就穿到小說裏了?不是,這個穿越法子也過于稀奇古怪的吧?”顏如玉瘋狂吐槽,“我是在桌上直接睡死了還是怎麽地?”

另一個顏如玉爽朗笑起來,“事實确實是如此,只不過那個時候你還和一個人約了見面。但是你忘記了。”

顏如玉蹙眉,他仔細打量着另一個自己的眉眼。

他自然是熟悉自己的模樣,也熟悉自己的小動作,方才那句話的意思帶着揶揄,也帶着少許陰沉。揶揄與陰沉?

“《風起雲湧》的作者。”

盡管顏如玉半點都沒有想起來,但他仍然篤定地說道。

“不錯。”

另一個顏如玉看向顏如玉,兩人四目相對。

“你棄文後,過了七天,有一個奇怪的電話打了過來。對話的人問,為什麽不繼續看下去了。你覺得奇怪,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你說,‘因為結局不是我想要的結局’。那個人自稱自己是《風起雲湧》的作者,告訴你只要你和他相見,重新讨論一下劇情邏輯。你心裏的奇怪更甚,但出于對主角的喜愛,和對後續劇情的渴求,你們約在了學校圖書館見面。

“你們學校圖書館是世界聞名的,據說養了幾條有趣的狗。圖書館內的書籍也是極多,猶如書海。你在等待他的時候,無聊地在禁書區逛了一圈,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顏如玉其實有些毛骨悚然。

因為另一個顏如玉講述的方式是代入第二人稱且非常淡漠,那一段話說出來,他的背後都爬滿了冷汗。

他很少去他們學校的圖書館。

因為那裏的守門人顯得很是陰郁恐怖,還養着好幾條大狗,站起來能有一人高。他雖然不害怕狗,但是幾條大狗圍上來總歸是要命。

所以當另一個我說,他和作者約見在了學校圖書館時,他心裏是排斥的。

但是……

顏如玉雖然想不出來這些事情,但是心裏卻莫名認定他說的是真的,因為有幾分突如其來的熟稔。就像是記憶在他描述的時候,翩跹隐約顯露出了痕跡,雖若隐若現不大清晰,卻讓人留下了痕跡與印象。

顏如玉:“所以那個作者……有問題,對嗎?”

他喃喃。

他認為的《風起雲湧》是有問題偏差的,那身為主筆的作者,是否也有問題呢?

“問題不在他身上,是你。”

另一個顏如玉笑起來。

“時間到了,如玉,之後再見。”

就這坐着的姿勢,顏如玉感覺自己肩膀被狠狠一推,整個人就跌落在了軟綿黑暗中,長睡不醒。

白大佬在清晨的時候回歸了顏如玉的體內。

那時顏如玉半睡半醒,只捕捉到了虛幻的身影破碎的時刻,活生生被吓得清醒了。

公孫谌:“他感覺到了方位。”

顏如玉:“難道距離越近,他就無力支持?”

公孫谌搖頭,淡淡地說道:“是怕他發瘋。”

顏如玉:?

黑大佬卻沒有解釋更多,給他遞來了兩條已經烤好的魚。

顏如玉眼前一亮,忙去漱口,歡快地啃了一大口。

這魚肉過于鮮甜,再加上公孫谌的手藝高超,讓顏如玉吃得實在快活。

“不過這魚不都被我糟蹋完了嗎?”

黑大佬平靜地說道:“昨夜瘋子去殺人,回來的時候順手給你帶的。”

顏如玉:“……”

他默默低頭啃魚,不去問白大佬究竟做了什麽。

黑大佬和白大佬最近,似乎有了默契。

詭影深湖的危險,在白日就顯露了出來。

顏如玉看到有修士穿梭在浪尖,一不小心就被醜陋的水下魔獸咬死;也看到有人恍恍惚惚行走在水上,任由道友怎麽呼喚都不回頭,不知走往了哪個深處。卻有更多修士在水中肆意搏殺,與魔獸兵刃相見,攪和得整片湖面不得安寧。

黑大佬帶着他掠過湖面飛行。

詭影深湖之大,他們疾行了整整一日,都還未抵達要到的地方。

顏如玉一日吃了三頓魚,已經為黑大佬的手藝折服。

就是在冰劍上烤魚怎麽都不得勁,感覺亵渎了這柄冰劍。

顏如玉在心裏致歉,同時忍不住說道:“我從未吃過這般鮮甜的魚,除了上次在瀑布那會,這魚該有獨到之處吧?”

而且他感覺得到黑大佬也是樂見他喜歡的。

公孫谌淡淡說道:“這魚,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顏如玉挑眉:“延年益壽?我現在這歲數吃有點……”他看了眼公孫谌的臉色,還是将話忍了下去。

吃就吃。

夜深,顏如玉已然困頓,蓋着被子倚在大佬身旁睡着了。

顏如玉在亂葬崗剛剛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好像有什麽陰影籠罩着他,猝不及防剛一睜開眼,就看到了白大佬近在咫尺的臉龐。

他實際上已經吓得寒毛聳立,但臉上依舊鎮定,只是因為還沒有從睡眠狀态醒來。

“蓮容再吓唬我幾日,我怕是要魂歸西天。”

顏如玉吐魂。

公孫谌:“你身上有些奇怪的氣息。”

顏如玉心頭一跳,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做夢時候看到的另外一個自己。只是他還沒有确定那人究竟是敵是友,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只不過是一個幻化出來的鬼影。

“什麽氣息?”

顏如玉鎮定說道。

白大佬直起腰身,寬大的衣袖垂落,淡淡說道:“詭影深湖的味道。”

顏如玉誠懇地說道:“咱們現在不就在這上面嗎?”他今晚上睡覺甚至還浮在湖面上睡的呢。

他站起身來打量着亂葬崗的情況,“蓮容可是身體不适?”他仍然記得黑大佬所說的話。

公孫谌懶懶說道:“在外面待着頭疼。”

顏如玉蹙眉,難道真的是因為靠近了下一個墓室所在的緣故?

那廂,公孫谌拖長着聲音慢悠悠地說道:“無盡夏現在已經不許外人進入了。”

這句話來得有些突然,顏如玉愣了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佬這句話所代表的意思。他露出喜色,高興說道:“這樣一來,是不是再也不能有外人能夠騷擾他們的休息了,只是這無盡夏向來是許進不許出,怎麽突然又不給進了呢?”

公孫谌深深凝視了他一眼,擡手,輕而易舉就在顏如玉的儲物空間裏摸出了一塊翠綠晶核。極西鬼林的翠綠晶核在他的手裏抛了抛,“它們聽從你的意志。”

顏如玉的視線跟着那塊翠綠晶核上下挪了挪。

“……因為我不想有人再打擾他們?”

扪心自問,顏如玉的的确确是有過這樣的念頭。在離開無盡夏之後,偶爾看到小鲛人自由自在的游動,他都會冷不丁想起了無盡夏的那些鲛人一族,他不希望鲛人因此而毀滅。

哪怕是他們承認的未來。

他大概、可能、也許想的次數有點多,但是他何德何能啊!

公孫谌的身影飄飄往上,顏如玉的視野猛地一轉換,整個人就随着他一起躺在了碩大的墓碑上。大佬壓根沒有躺着自己墓碑的感覺,将顏如玉随意攏在了懷裏,幽幽的冷香侵蝕着。

他感覺自己躺在了冰塊之中,像是一只抱抱熊被強有力的臂膀禁锢着,不容有任何掙動。

已經許久不曾被當做抱抱熊的顏如玉重操舊業,睡得非常不安穩。

但是磕磕絆絆,總歸是睡着了。

等他睡着,公孫谌的眼睛悄無聲息睜開,冷冷地盯着顏如玉。沒有任何血色的蒼白手指捏了捏他的臉,他盯着他的睡臉,看了許久許久。

顏如玉:“……”

“你知道一晚上睡了三回,醒了兩回多痛苦嗎?”

他強作鎮定,忍住滿腔的悲憤。

在見到另一個自己的時候,他一點都不高興,這意味着他今晚還要努力睡着第三回 。

可他已經沒有半點睡意了!

這一次就夠了,怎麽還有第二回 ?

另一個顏如玉嘿嘿笑了起來,“我昨晚上不是同你說過下次再見嗎?”

“下一次,可能是十天後,可能是二十年後,沒跟我說就是今晚上。”顏如玉悶悶在被窩裏打滾,最終還是帶着滿頭亂草爬了起來。

他決定速戰速決。

“你說那個作者約我見面之後怎麽着了?”顏如玉主動發問。

另一個顏如玉搖了搖頭,“今晚上咱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你有沒有發現,你有些時候不太對勁?”

顏如玉看似漫不經心說道:“你想說我身體裏面有另外一個我,那不就是你嗎?”

他隐含試探。

另一個顏如玉:“我并不是你,我只不過是一道殘影,記得一些別人不希望你記得的事情。”

顏如玉:“你确定是‘人’?”

另一個我咧開嘴笑了起來,“也有可能不是人。言歸正傳,你最好不要再陷入那種狀态,如果多次出現的話,你可能就回不來了。”

顏如玉:“……至少兩次了。”

牡華天宗不知山處一次,渡劫峰一次。

“畢竟,你想救下公孫谌不是嗎?那一切該怎麽做,可都掌握在你的手裏。”

顏如玉:“……”他突然覺得另一個自己很有神神叨叨的天賦。

而且他說的話如果換做另外一套詞措,聽起來有點耳熟。

顏如玉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了那種莫名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

當年他在藏書閣找滅世白蓮的時候,藏着滅世白蓮的那本書,是一本非常奇特的薄薄的書籍,當時顏如玉在取得了滅世白蓮之後,不由自主把那本書籍看了一遍。

書中記載了一個故事。

另一個人容易講話的方式,以及那裏面透露出來的荒謬感,就跟他當初在看那本書的時候一模一樣。

當顏如玉想到這裏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回想起了先前在外面屢次三番暈倒……他的身體在勸說着他,不要回想起來。

仿佛是到了一個臨界點之後,身體就會暈厥過去,避免自己直面什麽恐怖的東西。

可不過是一本書,他之前也曾經讀過,怎會如今回想起來,卻如此艱難?

“這裏與外界有所不同。”

另一個顏如玉突然開口。

“渾渾噩噩,界限不清。因果混亂,時間駁雜。”他道,“你在這裏想起來任何不該想的事,對身體不會有負擔。”

顏如玉斂眉,這話不就是在說明那本書确實是什麽掉san的東西?

“所以你想說,那個故事是存在的?我也不過是一個神降的容器?”顏如玉思考了片刻,勉強将那故事裏面的虛替換作了神。

不然他可想不承認那個冷漠無情的意識是自己,而另一個我所要他束縛的,不也正是這道淡漠的意識嗎?

另一個顏如玉:“我不知道什麽故事。你在外界所經歷的事情,只是獨屬于你的東西。我只是感覺到了你的情緒……以及,等你出去之後不該記得的事情,你還是會重新忘掉。”

顏如玉:“……”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他醒來還是會忘記的話,他現在記起來有什麽用?!

之前看到的那個故事和大佬們談到的靈根結合起來,他最終得出了一個古怪的結論。

如果那個故事裏面所講到的事情絕大部分都是真的,那麽就意味着這個世界所有的靈根都是從那位被神所鐘愛之物身上得到的。

将他埋葬,将他獻祭,将他葬于萬萬物之下。

方有靈,才有靈根。

大佬說,靈根飽受受束縛,肉.體就是它的束縛,只有脫離了肉.體,靈根才能夠發揮完全的作用。為什麽本來就生長于體內的靈根,肉.體卻偏是它的束縛呢?

除非從一開始靈根就是外物。

是掠奪,是剝削,是獻祭得來的。

顏如玉:“下雨了?”

他輕喃。

“不,是你哭了。”

顏如玉抹了把臉,方才發現自己淚濕了整張臉,卻誤以為是下了雨。

有一種亘古悠久,悵然悲涼的情緒回蕩着,仿佛揭開了不該揭開的幕布,徒然升起荒謬的惡心。

“我……”

“你該走了。”

相同的力道推在他的肩膀上。

“明夜再見,也是最後一次相見了。”

顏如玉栽倒在漆黑夢鄉中,沉沉睡去。

顏如玉恹恹地坐在冰劍上,感覺自己像是一整晚都沒睡。

頭疼。

掠過的湖面,已經是寂靜無聲。

這般大的深湖,可是敢于深入一日行程的水面,就已經是大部分人的極限了。只有寥寥很少的人,才敢再繼續往裏面走。越往裏面,遇到的魔獸就越強大,也越容易遇到詭影。

“十七哥,詭影深湖遇到的詭影,究竟是什麽?”

顏如玉道,他低頭看着深藍的水面,仿佛能看到底下游動的魔獸。不知怎麽回事,他們似乎無時無刻都能夠看到魔獸,不是聽說這些水下魔獸還挺難找到蹤影的?

小鲛人化作魚狀玉佩呼呼大睡,他壓根就對詭影深湖沒有興趣。

公孫谌:“詭影因人而變,遇見的皆有不同。他們會是你心中所想,與心魔類同。只是由外物而生,難以斬斷。”

顏如玉若有所思,這聽起來怎麽都不太美妙。

公孫谌:“如玉可是遇到了什麽煩惱的事情?”

顏如玉回過神來,笑着說道:“十七哥怎麽這麽說?”

公孫谌溫暖的手指碰了碰顏如玉的眉心,低聲道:“皺起來了。”

一觸即離的溫度讓顏如玉抿了抿唇,“我只是在想,從前蓮容在不知山處大開殺戒,唯獨藍葉舟和顏輝逃了出來。那時因蓮容有同歸于盡的念頭,故厮殺瘋狂,手段慘厲,可他沒有遮擋容顏。

“而你親去牡華天宗辭婚,難不成他們沒有認出你來?”

顏如玉心知肚明,這不可能。

如此相同的相貌,就算是傻子都不可能認不出來,何況是藍葉舟那般心思狡詐的人物。

公孫谌:“自然是認得出來。”

他的語氣從容而淡漠,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我與藍葉舟初見,并非在牡華天宗。而是當年的摘榜大會,那時他待我,便有不同的禮遇。”

摘榜大會是東游北玄大陸上各自有名的仙門世家聯合在一處舉辦的大會,與比武大會,與百人大鬥等等也并無差別。只是換做一個好聽的名字,得了名頭的人,自然是百年內最傑出的年輕修士。

公孫谌剛好趕上了這百年罷。

不是說上了摘榜大會的榜首,就一定是最卓越的。可公孫谌卻是實至名歸,他在的那一屆摘榜大會,結束時間前所未有的短暫。

短短三日內,他便摘下了榜首。

公孫谌:“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因為我取了榜首,藍葉舟才對我青睐有加。只是還未開始前,他便已經留意到我。”

相貌相同,修為靈根雖有不同,可偏是這容貌,就足以引起藍葉舟的芥蒂與懷疑。可想而知,從公孫谌名動天下,在藍葉舟等人身前露面後,就已經無法逆轉。

顏如玉:“……”啊啊,他是個笨蛋。

悔恨的寬面條流了下來。

他再一次體會到了人.皮.面.具的重要性。

盡管兩位大佬喜歡裸走天下,但是不能夠啊!

公孫谌輕笑:“如玉,銳不可當是我的秉性。倘若遮遮掩掩,反而不利于我的道。至于那瘋子,本性張狂外露,再有滅世白蓮相融,更加不可克制。那本就不适合我們,倒也不必将責任壓在己身。”

溫暖的手指斂了斂他的頭發,讓顏如玉那頭亂發柔順了許多。

然後那兩根手指又滑落下來,捏着他的耳根揉搓起來,似乎那塊軟肉真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足夠他慢條斯理地品嘗。

顏如玉:“……”嗚,耳垂都要被揉掉了。

他咽了下口水坐正身子,自然拉開了距離,有點心虛地說道:“啊,不知道還距離多遠,不如讓我們來瞧瞧神奇魂石吧?”

他忙不疊從儲物空間掏出了紅兜兜住的魂石,卻見這魂石毫無反應。

顏如玉:?

他晃悠着這小顆魂石,然後又甩了甩。

毫無反應。

顏如玉沉默,關鍵時候就掉鏈子,這尴尬的氣氛誰懂?

他怕大佬突然來一句讓他看什麽,那連腳趾都要開始抓地。

公孫谌不緊不慢地說道:“已經到了。”

顏如玉下意識哦了一聲,“原來已經到了……什麽?到了!”他低頭看着一動不動的魂石,仿佛感覺到它發來的嘲笑。

這筆直垂落的意思,不就意味着地點就在下方嗎?!

公孫谌伸手一劃,随意地在寂靜的深藍湖面畫了個圈,霎時間轟隆隆的水聲作響,有兩道水牆被排擠到了兩邊,露出了深不見底的縫隙。就在水牆中,顏如玉總算看到了水下的魔獸究竟是什麽模樣。

它們或是三個腦袋,或是四個腦袋,在中間的那顆腦袋上擠滿了肉瘤般的眼睛,密密麻麻,數過來少說幾百顆擠在一起,齊齊地盯着懸浮的兩人。左右的兩個或是三個腦袋則是千奇百怪,要麽是凹凸不平粗糙的表面,要麽是光滑如鏡的禿頂,還有的密布了無數幽黑的長發觸須,猝不及防一看仿佛見了鬼,整個人都要厥過去。

顏如玉:“……長得都非常有特色。”

讓人恨不得自戳雙眼。

公孫谌淡定帶着顏如玉往下飛去,“不要直視它們,容易頭疼惡心。”

顏如玉嘀咕:“就這不敢恭維的相貌,那确實是挺容易犯惡心的。”

将近一日多的疾行,哪怕是以公孫谌的速度也走不到湖中心,若是換做普通人劃船,怕是一輩子都要出不去。

強行擠開的水牆不死心地碰撞着不少魔獸,那蠢蠢欲動的眼珠子緊盯着他們,随着他們不斷下潛。顏如玉閑得沒事,開始在那計算水壓,有些弱小的下潛到一定地方,就不得不重新游開了,強大的魔獸卻繼續跟着他們往下,直到他們在濕滑的水底站定。

顏如玉擡頭看着他們來時的大縫,那小小的天際已經窄小得幾乎要看不清了。

這詭影深潭也太他娘深了。

怨不得連名字裏都帶着“深”,那可不得使勁标榜一下特殊。

顏如玉:“魂石山脈就在這附近?”

湖底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真不少,各種各樣的屍體,爬行的水草,掙紮的小魚,濕膩碩大的石頭,顏如玉試探着走了幾步一個踉跄,不敢再試探自己的平衡能力,趕緊扒拉着大佬的袖子,免得一摔一個屁墩。

“魂石有感,是在附近。”

顏如玉琢磨了一下,自己卻是什麽感覺都沒有。

先前的兩個墓室,一個是在牡華天宗,一個是在極西鬼林,他究竟是怎麽入夢去找到墓室的,顏如玉是半點都不知道。只記得自己昏迷入睡後,醒來直接就是新天地了。

公孫谌并沒有問顏如玉法子,而是抱着他在湖底慢慢走。

幽冷的氣息被大佬施加的保暖所驅散,顏如玉仔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不多時在前頭發現了淡淡乳白的光芒。魂石的乳白是本身的色彩,能夠直接散發出淡淡的乳白光芒,那得是有多少魂石堆積而成。

顏如玉挑眉,“要是雜寶閣知道極西鬼林和詭影深湖有這般多的魂石,怕是前仆後繼,也要強行讓人開路,開采大量的魂石回去吧?”

公孫谌:“不會,如果他們真的挖開了魂石山脈,極西鬼林和詭影深湖的所有魔獸都會徹底暴動,沒有任何一個仙門可以遭受這樣的沖擊。”

獸潮,本就是最難解決的災難之一。

所以牡華天宗的那條魂石山脈是多麽得天獨厚的存在,可惜是在爛人的手裏。顏如玉的手指下意識勾住公孫谌肩膀上的衣服,小花精從他衣襟裏冒出個小腦袋來,激動地咿咿呀呀,奈何一句都聽不清楚。

“魔獸妖精對魂石很敏.感,牡華天宗能養那般多的仙獸,也是為此。”

聞言,顏如玉憐惜地摸了摸小花精的小腦殼,可憐了這娃被大佬揪來陪他。不過總比慘死在白大佬手中好得多。

“我們……”

顏如玉的話還沒說完,那一直被猛烈撞擊的水牆似乎走到了盡頭,在嘩啦啦的水聲拍擊下,一顆碩大無比、擠滿了肉瘤眼睛的腦袋紮穿了牆壁。

顏如玉:“……”嘔,實在對不住,的确醜過頭。

醜到眼睛都被傷到了。

他連忙盯着公孫谌洗眼睛,極致的醜陋與好看的俊臉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顏如玉覺得自己甚至能抱着大佬的臉親上一口以謝救命之恩。

心,不自覺動了一動。

公孫谌:“好了,都走了。”

他摸着顏如玉的後腦勺,幽冷地看着眼前碎裂的肉塊,溫柔地說道:“醜到了?”

顏如玉鹹魚趴着,上下挪了挪腦袋。

“嘶——”

不成,他覺得剛才的心理活動不大對勁。

心動可以,可為男人心動?

不像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