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09

“小偷！抓住他！別跑！”常遠等人高喊着追了上去，而陸揚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緊随其後追上去。

“白澤！”

白澤在走廊裏玩了命地跑，可是他的身體太過瘦弱，而且由于長時間上網作息不好，體能十分差。跑下樓梯時，他差點一頭栽下去，等到剛跑出宿舍樓沒多遠，他就被常遠等人追上，緊接着便被拽着領子按倒在地。

“他媽的，你還有臉跑？你個醜八怪！”

幾個人一邊制住他，一邊對他拳打腳踢。白澤拼命地掙紮，然而根本掙不過，他的頭被按在水泥地上，很快，臉就被粗糙的地面蹭紅了，而這時，陸揚終于追了上來，急忙拉住按着白澤的頭的常遠。

“常遠，常遠！你快住手！”

常遠回過頭來，看是陸揚，皺眉道：“陸揚？這是我們寝室的私事，你別管！”說着，他又在白澤的肋骨上踢了一腳，白澤悶哼一聲，疼得蜷縮起來。陸揚連忙拉住常遠，将他與白澤拉開一點距離，道：“你聽我說，你們這樣也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這樣，你們把他交給我，我來勸勸他，看能不能把錢都還給你們，成嗎？啊？”

常遠呸了一口：“還？還個屁！他是個醜八怪，他家裏人也從來不管他，偷走的錢早就被他花光了！”

陸揚咬了咬牙，道：“那你要不算算看，看他到底花了你們多少錢，我還！”

他有意調整了措辭，沒說“偷”，而說“花”。常遠終于覺察出他态度的堅決，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白澤，又看看陸揚。

“你認識他？”

陸揚低頭看着還被按在地上的白澤，白澤正看着他，見他看向自己，像被燙着了一般立即将那張醜陋的臉埋進滿是灰塵的地面。陸揚擡起頭來，看着常遠。

“沒錯。他是我的……同學。”

包括常遠、随後趕來的林靖肖在內的五個人都震驚了，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成天髒兮兮、不求上進的留級生居然和T大的碩士研究生會是同學。常遠看着陸揚，又去看陸揚身後的林靖肖，花了好長時間，還是不太确定陸揚是不是在蒙他。但他們終究顧及陸揚和林靖肖的面子，幾個人松了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陸揚道：“既然你這麽說了，我們這次就放過他。但是你得好好跟他說說，讓他明白，這次只是個警告，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我們絕對不會輕饒他！錢就算了，也不是多大的數目。”

四個人和林靖肖打了招呼，紛紛離去。其中一個人走的時候，路過白澤身邊，還十分嫌棄地朝他啐了一口。陸揚皺眉瞪着那人，忍了忍才沒有發作。等他們走開，他立即蹲下去，試圖扶起此時仍然趴在地上的白澤。

“白澤，你沒事——”

沒等陸揚話說完，白澤猛地甩開他的手，險些将他甩倒在地。陸揚找穩重心，愣愣地看着白澤坐起來，将臉埋在膝蓋間，一言不發。陸揚很快明白為什麽了，他道：“你等等，我上去給你找帽子！”

他一邊跑，一邊對林靖肖喊：“幫我看好他！”

他回到寝室，寝室裏只剩下常遠一個人，見他行色匆匆地走進來，撿起白澤落在地上的帽子，便問道：“陸揚，帽子真是你同學？”

陸揚直起腰看着他，一邊拍掉帽子上的土。

“是的。”

常遠發出驚訝的笑聲。

“怎麽說呢？我的意思是，人和人的差距還真是大啊……”

陸揚沒時間和常遠解釋，白澤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白澤比他成績好，比他乖，容貌也比他更加俊秀……可是他現在沒時間啰嗦這麽多，他拿着帽子迅速下樓，然而樓下卻不見了白澤和林靖肖的身影。陸揚掏出手機給林靖肖打電話，林靖肖接起電話時氣喘籲籲：“陸揚……”

“怎麽回事？”

“他跑了……我追了他一段，他沖到綠化區裏面去，我就給追丢了……”

“……”

陸揚沉默着低下頭，看着手裏的帽子。那是一頂純黑色的帽子，大概是戴了有些時日了，帽子的邊都被磨毛了，翻過去，裏面是長時間沒有清洗形成的黑灰色的泛着肮髒光澤的汗漬。

剛才，和白澤短短幾秒的接觸中，他能聞得見，白澤的身上甚至有一股刺鼻的異味。如果不是看到了那雙眼睛，陸揚絕對無法想象，手上這頂髒兮兮的帽子，居然會是生活整潔規律的白澤的東西。

“陸揚……抱歉。”

“沒關系。”陸揚捏着帽子，往前走去。“既然找到了他，以後見面的機會還會有的。”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白澤再也沒有回過寝室。陸揚讓林靖肖關注着，一旦白澤回到寝室，第一時間通知他，可幾天過去了，白澤卻一直杳無音信。陸揚聽說白澤喜歡上網，幾乎找遍了N大附近的網吧，也沒有找見白澤的身影。林靖肖的寝室裏沒人知道白澤的聯系方式，他的專業也并不和林靖肖他們一樣，林靖肖只依稀記得他似乎是軟件學院的。于是陸揚去軟件學院的辦公室詢問，卻被告知白澤沒有在學院工作處留下手機號。

這個時候，葛青春的召喚電話打來了，陸揚接了電話，被告知必須立即回到辦公室。他只得準備回去，從N大軟件學院的辦公室出來時無意中向外掃了一眼，忽然看到了樓下小花園中的身影。

陸揚下樓，繞到小花園中，找到剛才看到的那條長椅，上面睡着的，果然是白澤。

他正躺在長椅上，枕着胳膊睡覺，睫毛微微顫動，呼吸均勻而平和，顯然睡得正香。身邊的地上掉着一頂帽子，陸揚走過去撿起來，在他身邊坐下，細細的觀察那張臉。

仔細一數，白澤臉上大大小小一共是六塊傷疤，六塊傷疤像六個肉紅色的補丁一般縫在臉上，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有些地方還連在一起，臉上好着的地方幾乎沒多少，卻還是和從前一樣白皙到幾近透明，更襯得臉上的傷疤鮮紅恐怖。枕在臉下的手背上，也有類似的傷疤，臉頰側面，還有前幾天那場紛争時在水泥地上蹭出的傷口，剛剛結痂。陸揚心疼地皺起眉頭，與此同時，心中充滿了疑惑。他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白澤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麽白漓說他出國了，他卻在N大這樣的學校裏成了留級生？

天氣并不冷，但白澤的身體仍然有些微微發抖，陸揚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在他身上，然後掏出手機來，給白璃發了條短信，讓她幫忙安撫老葛，接着便靜靜坐着，聽着白澤的呼吸聲。

等他醒來，他一定要慢慢地，将一切都弄清楚。

就這樣，又過了有半個小時，白澤忽然劇烈地抖了一下，險些從長椅上掉下去，陸揚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了他。他迷迷糊糊地抓着陸揚的胳膊，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臉，跳起來驚叫：“我的帽子呢？！”

“在這兒。”陸揚連忙将帽子遞給他，他劈手奪過，帶好帽子，這才看了一眼給他遞帽子的人。看清是陸揚後，他愣了愣，轉身就要走，又發現了從自己身上落到地上的外套。

白澤低着頭看了看，還是沒有彎腰去撿，擡腳離開。陸揚連忙撿起自己的外套，小跑兩步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跟他說話：“你這幾天一直沒回寝室，也沒去網吧，就是一直睡在這兒嗎？”

“怎麽睡在這種地方，就算現在氣溫還行，你這樣也很容易着涼的。”

白澤不說話，只管往前走，不論他走得多快，陸揚都緊随其後，一邊不停地沒話找話。

“你睡覺會驚醒，是因為你有些缺鈣，你應該多喝牛奶，我之後給你去買些鈣片。”

“我今天找了你好久，還去網吧找你了，他們說你經常去網吧。”

“你現在準備去哪兒？你餓了嗎？要不要先去吃飯？”

“你有完沒完？”白澤終于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對着他，但是帽子擋着，陸揚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得出他聲音裏的煩躁。“你知不知道你很煩啊？”

陸揚沉默了一下，道：“我想和你談談。”

“談？哼！”白澤冷冷哼了一聲，“談什麽？”

陸揚看着他，溫聲道：“我要和你談什麽，你不會不知道的。”

那一刻，他看得出，白澤的滿身尖刺像是瞬間沒有了力氣，軟了下來。白澤低着頭，沒再說話，這就是他不反對的表現。

陸揚買了漢堡和飲料，回到卡座，便看見白澤蜷着身體坐在那裏，幾乎将自己縮到了桌子下面。為了不讓他身上的異味引起他人的注意，陸揚特意挑了角落的座位，但是白澤的裝束與舉止還是引來了不少側目，而那些目光顯然讓白澤十分畏懼。陸揚連忙走過去坐到他身邊，盡量擋住那些視線，道：“餓了吧，先吃點兒？”

白澤看了看漢堡和飲料，猶豫了下，沒有伸手。陸揚便拿過漢堡，剝開包裝紙，塞到他手裏，道：“趁熱吃，別客氣。”

白澤低着頭看着手中的漢堡，呆坐了半天，最終，像是無法抗拒那香味的誘惑一般，将漢堡湊到了嘴邊。起先，他吃的速度還算正常，後來，咀嚼得越來越快，再後來，幹脆沒有了咀嚼的動作，直接囫囵就吞了下去。見他餓成這樣，陸揚連“慢點兒”都沒敢說，連忙又去買了個全家桶。等他回來的時候，漢堡早被解決了，陸揚揭開全家桶的蓋子，白澤也不再客氣，撈起一塊雞塊就啃。随着他的咀嚼吞咽，陸揚能看見他臉頰上的傷疤随之蠕動。雞塊的香味伴随着白澤身上的異味，在陸揚周圍形成一股讓人作嘔的味道。陸揚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扭過頭，不再去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