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8

周末下午,籃球場上人聲鼎沸,國慶剛過,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T大一年一度的新生運動會也一如往昔地開始,籃球作為最受歡迎的項目,每場比賽賽場周圍都擠滿了觀衆,歡呼聲加油聲震耳欲聾,連帶着似乎緊挨着籃球場的梧桐道上的梧桐樹也被震得沙沙作響。大概是覺得太吵了,陸揚坐在距離熙攘的人群有一段距離的看臺上,遠遠觀望着籃球場上激烈的比賽。忽然,兜裏的手機響了,他的視線并沒有從場上離開,一邊接起了電話。

“喂?哦,是有點吵……我在二號籃球場這邊……怎麽了?我就不能看看了嗎?”不知道電話另一邊的人說了什麽,陸揚笑了起來,道:“好吧,那我等你。”

挂了電話,陸揚繼續專心地關注着場上的比賽,不一會兒,一個女孩子忽然從他身後靠近,用手裏的包輕輕撞了撞他的背。陸揚轉過身,擡頭看了看,笑:“唷,這麽快?”

“哼,不然呢?我現在可是有車一族。”女孩子個子不高,踩着高跟鞋,穿着牛仔褲和紅白格子襯衣,剛及肩的頭發看起來有些蓬松,也沒紮辮子,就這麽披散下來,女人味中夾雜着爽朗的氣息。她沿着看臺走下來,轉到陸揚身邊坐下,而陸揚還一臉詫異:“車?”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哦,自行車?上周就說買的,終于買了?”

“嗯!不過我沒買給你看的那個二手,買了輛新車。”

“是嗎?”陸揚又笑了:“你啊,就糟蹋錢吧,舊車有什麽不好?”

女孩子仰起頭,一副對陸揚的問題不滿的态度:“怎麽了?我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嘛。”

“行吧。”陸揚笑着搖頭嘆氣,然後低頭看了看女孩子腳上的高跟鞋,“不過啊,踩着這樣的高跟也能一路平安無恙地騎過來,您還真是厲害。”

“那不然呢?見識到我的厲害了吧?”

“見識了,見識了……”見陸揚認輸一般不願與她争執,視線已經重新回到籃球場上,女孩子也不再談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怎麽想起來看籃球了?”

“嗯,今天正好有空,就來看看。”

“反正咱院已經被淘汰了,有什麽好看的?”

“又不是非得有咱院的才能看……咱學校外院的留學生真的是很厲害,這比賽很有看頭的。”

“你啊……要是你當初肯繼續在咱院籃球隊呆着,說不定還能和這些小白小黑打一打呢。”

“說什麽呢,咱院都被淘汰了。”

“可是我覺得,要是有你的話,咱院很有可能會贏呢!”

“白璃……為什麽你總認為我打籃球很厲害?你不也就看見過一次嗎?”

“一次就夠了……你打的真的很好啊!我又不需要拍你馬屁……”

“我像那樣偶爾秀個投籃還行,但要是真和這些人比起來,還是太業餘了,體力什麽的完全跟不上的,打兩節就廢了。”陸揚說着,站了起來,道:“行了,不看了,走吧。”

“你去哪兒?”

“我回寝室一趟,然後去自習室。”

“那行,我在自習室等你。”

“好,一會兒見。”

兩人一起走下了看臺,走向籃球場的鐵絲網大門。見他們走遠,白澤終于擡起了頭,将帽沿輕輕擡起一點,看着陸揚與女孩子遠去的身影。等他們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籃球場的鐵絲網外,白澤才站了起來,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走下了看臺。

從陸揚坐在看臺上開始,白澤便假裝也是看球的觀衆,不經意一般坐到了他身後再往過一只椅子的位置,半是有意半是無意地偷聽了陸揚和那個叫作白璃的女孩子的全部對話。

他已經不太能算得清楚,這是他第幾次這樣偷偷地坐在陸揚身邊了。開學已經兩個月,經過煎熬地軍訓後,白澤終于在T大的金融學院找到了陸揚。尋找其實是漫無目的的,他只是悄悄躲在金融學院樓下的某棵樹後,偷窺進出的人,可沒想到卻出乎意料地順利,正好那天陸揚的班級像是要來學院開什麽會,就那樣和同學們一起從白澤的眼前走過。

可是他沒有勇氣和陸揚相認。陸揚仍然和半年前的陸揚一樣,高大,爽朗,即使在人群中也總能讓人一眼就挑出來,可白澤自身,已經不是半年前的白澤了。

如果陸揚見了現在的他,會作何反應?很快,白澤就發現自己白擔心了。有那麽一次,他猶豫着又去了T大,沒想到卻在T大的校門口正面碰到了陸揚。白澤的心跳在那一刻幾乎停止,然而幾秒後,陸揚迎面向他走來,然後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陸揚已經,認不出現在的他了。

那個時候,失落是有的,但與此同時,白澤卻又仿佛松了一口氣。那個時候,他就确信了,比起讓陸揚看到現在的自己,他更願意就這樣偷偷摸摸地,躲藏在陸揚的身邊。

沒有他的日子,陸揚過得一如往常,而白澤的日子卻不不怎麽好過。他仍然不敢去上課,尤其大一的課經常都是一個學院的同學坐在一個大教室裏的公選課,他根本沒有勇氣走進教室,幹脆就花了更多的時間去T大陸揚上課的地方或是宿舍前偷偷看他。

直到那個女孩子出現。

她叫白璃,聽他們對話,她應該是陸揚的同班同學,兩人關系很好,軍訓過後沒多久,兩人便開始一起上課,一起上自習,下課後一起吃飯,有段時間幾乎形影不離。

白澤忽然想起了他和陸揚一起度過的那半個高三。那個時候,雖然家裏的壓力很大,讓他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學習上,但偶爾從書本中擡起頭,他的視線總是不由得先去捕捉陸揚的位置。陸揚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是個受歡迎的孩子,不論是在異性中,還是在同性中。那個時候,白澤看着陸揚與同桌的男生聊天,偶爾露出笑容,心裏就默默在想,如果暑假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發生,他現在看着他對別人高興,還會這麽難受嗎?

其實陸揚那個時候已經很照顧他的感受了,雖然他大部分時候什麽都不會說,但是他看得出來,陸揚還是刻意疏遠了與班裏女生的關系,與別人說話時,視線總是時不時地朝他這個方向轉來。

可現在不會了。就算白澤看着他與別的女生在一起,他都不會再把視線落在白澤身上了。因為他根本,認不出現在的白澤。

後來白澤便再也不去了。看到陸揚和別的女生在一起,并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體驗,白澤也不願意再折磨自己。

但是那天之後,他忽然恐懼起來。好像是直到那個時候起,他才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上,自己真的變得孤零零了。

剛開始确實很難受,漸漸的,也就習慣了。他開始躲進網吧,完全變成了晝伏夜出的生物,生活過得越來越邋遢,寝室的室友都對他十分不滿,但似乎是忌諱他那張怪物一般的臉,倒也沒多說什麽。

偶爾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陸揚,想起的時候,便再去偷偷看他一眼。陸揚對于他,已經不是未來,不是願望,而是支撐他走下去的信仰。白澤就像是某種癡迷的教徒一般,在看過陸揚一眼後,便能再在這個與他毫無關聯的世界上,再多過一天。

他的日子就那樣麻木地過了下去。大一結束時,他已經挂了不少科,而更嚴重的問題,是他沒有錢了。

白澤開始找地方打工,可是大部分地方都是要面試的,一見有面試要求,他就連去咨詢的勇氣都沒有了,就這樣輾轉找了許多地方,最後,終于在一個工地上找到了工作。這個工地是剛拆除了一棟舊樓的瓦礫堆,白澤的力氣不大,所以給他安排的工作,就是用泥瓦刀将尚且能用的磚上的白灰磕掉,按他清理出來的磚的數量結算工錢。

剛開始幹得挺順利,有一天,有一個工人的朋友來工地閑逛,正好看見了蹲在地上磕白灰的白澤,吓了一跳,險些沒叫出聲來。

白澤早就對人們的這種反應見怪不怪,他看了那人一眼,繼續埋頭做自己的工作。那人像是半天仍然緩不過神一般,許久才從白澤身後繞着走過去,走到自己的朋友身邊,問:“這誰啊?”

“工人啊。”

“你們老板真是的,為什麽找這麽吓人個醜八怪在工地上幹活?”

——說話的聲音完全沒有避諱地傳進白澤的耳朵。其實做體力活的人,說話有時難免重,但不一定是有惡意的,這白澤也知道,可那一刻,他克制不住地站了起來,拎着泥瓦刀就沖了過去。

結局是他被打得遍體鱗傷,趕出了工地。

那之後他還是林林總總地去打工,沒辦法,沒錢他過不下去。但他從不在一個工地上幹很長時間,差不多賺點錢,就辭職休息幾天,然後再換一個工地。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磨了過去,白澤都快習慣了這樣的新生活,甚至都想不起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多久,直到那一天,他在網吧通宵回來,睡了一覺,睜開眼睛,就看到那個他永遠不會淡忘的熟悉的背影。

陸揚與林靖肖并肩坐在桌邊,輕聲講着什麽,聽到床上的動靜,陸揚有些驚訝地回過頭來。

白澤沒有動。他睡覺習慣遮着臉,他知道,以這樣的距離,陸揚還是會像之前一樣,認不出他來的。

果然,陸揚轉了回去,輕聲問林靖肖:“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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