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34

葛青春後知後覺地直起身看了看表:“哦!都這會兒了?行,你治療要緊。陸揚,去送送白澤。”

只有這個時候,陸揚才敢光明正大地離開他手頭的工作。他收拾收拾東西,同白澤一起走出辦公室,關上門後,對白澤說:“你要是覺得葛青春這樣對你造成困擾的話,可以不來辦公室,我也會和他說清楚的。”

“無所謂。”白澤一邊走,一邊道:“我整天都是呆着,看書就看書,總比呆着強。”

“那就好。只要你覺得行就行。”

兩人說着,走出了大樓。陸揚走下臺階,忽然發覺身邊的人不見了,回頭一看,白澤還站在臺階上,正在戴帽子,見陸揚停下來等自己,他便一邊走下來一邊沖他揚手:“走吧,我好了。”

陸揚一直等他走到自己身邊,這才邁開腳步。然而沒等走多遠,白澤的腳步越來越慢,很快又和陸揚拉開了距離。陸揚只能停下來,等他慢吞吞地跟上來,便問:“你腳怎麽了嗎?”

“沒怎麽。”

“哦……”陸揚有些不信任地看着白澤的腿,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那怎麽走得那麽慢?”

“因為覺得你會喜歡這樣。”

陸揚愣了愣,停下腳步。

“——你……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白澤沒有随他停下腳步,繼續向前走去,“快點,我好像看見公交車了。”

而陸揚在原地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他的步伐。

到了診所,白澤直接就進治療室去了。治療會持續幾個小時,按照往常,陸揚中間會回學校一趟,等治療結束後再去接白澤。而今天,他卻沒有急着走。張哲将自己辦公桌上的東西整理了一下,這才過來招呼陸揚。

“我讓你拿的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陸揚連忙打開包,将白澤的畢業證和學位證遞給張哲。張哲點了點頭,翻開白澤的學位證,仔細看了看,擡起頭,見陸揚看着自己,沒有要走的意思。

“嗯?怎麽了?”

“張醫生……”陸揚叫了一聲,又不知該怎麽問:“白澤現在的治療,究竟到什麽程度了?”

張哲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合上白澤的學位證,看着陸揚道:“進展是有的,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他有恢複的跡象,但是究竟恢複了多少,這個一直是有反複的,多久能夠完全恢複,我也說不上來。”

“哦……”

“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白澤在路上說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陸揚想了想,還是決定将它轉述給張哲。張哲聽了,若有所思,半晌,緩緩點頭。

“這樣啊……”

“怎麽樣?”陸揚有些焦急地問,“他是不是已經有恢複正常的跡象了?”

張哲搖搖頭。

“我不能肯定。你也知道,白澤的失常原本就不是完全的失憶,一些記憶片段他有時能想得起來,有時又會重新忘掉,這種反複不只一次了。他跟你說的這話,也許只是那一瞬間想起來的而已。”

“是嗎……”

陸揚的失望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張哲看了他幾眼,還是決定拍拍他的肩膀。

“別太灰心。你看,雖然一直不肯承認你是陸揚,但是現在即使我們當着他的面稱你陸揚,他也不會激動起來。一切都在好起來。”

“我知道……”陸揚點點頭。“辛苦你了,張醫生。白澤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在想什麽,白澤?”

聽到張哲的問話時,白澤正坐在治療室的躺椅上。不過他并沒有躺着,而是坐起來,躬着身,雙臂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支着頭,手掌遮住了大半個臉。這是他後來最喜歡的坐姿,可以最大可能的将他受傷的臉藏起來。這其實也是心理傷口尚未愈合的表現,但張哲并不準備糾正這一點。他坐到白澤對面的椅子上,看着白澤略微擡眼看了看他,然後垂下眼。

“沒什麽特別的。”

後來張哲總是要求他,想到什麽就試着說出來,這樣,有利于他制定治療計劃。所以雖然習慣性地說了掩飾的話,但白澤頓了頓,還是說了實話:“我又想起那天晚上,我對陸揚做的事了……覺得自己真是可恥。”

張哲并沒有糾正他對自己的評價,只是道:“你現在已經能夠很平靜地面對最讓你傷心的過去了。”

“是啊……”白澤捂住臉,“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好像完全恢複了。”

“或許吧。不過上一次的測試表明,你現在仍然是中度抑郁。”

恢複的過程,對于白澤來說,其實很奇怪。只是在不知不覺間,腦中就會猛地冒出一兩件自己從不曾記得的往事。而某一日,他睜開眼睛,看向對面那張床,心裏便很自然地想“陸揚還沒醒”。

真奇怪,之前不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那個人就是陸揚,而現在,他已經想不起自己認不出陸揚的原因了。

對于自己的情況,白澤懇求他的心理醫生對陸揚保密。過往那些痛苦的回憶回來後,他不太願意用清醒的狀态面對陸揚,因為不知道,究竟是該愛,還是該恨。如果論他對自己的那些所作所為,恨是毋庸置疑的,但事實是,他根本恨不起來。更何況,現在的陸揚對他,又如同年少時一般,十足的溫柔。

“張醫生,你好。白澤,我來接你了。”

治療結束後走出治療室,陸揚早已等候在外面,看見白澤,便露出笑容。白澤差點忍不住想要躲開他的視線,連忙克制住,走到陸揚的身邊。來的時候,因為他刻意想要與陸揚保持距離,已經讓陸揚起疑了,這次他一定得謹慎一些。其實早晨那麽對陸揚,也不過是因為他又想起了自己快失常的那天早晨,走在路上與自己保持距離的陸揚,便忍不住想要耍脾氣而已。而等到真正面對陸揚時,除了使一些不痛不癢的小性子,白澤根本做不出更過分的事來。

回到學校,陸揚先将白澤送進宿舍,然後又下樓去買飯。其實現在的白澤根本不用他送,也找得到房間,但他怕說出口,陸揚就知道他現在已經恢複大半,而他自己,也很喜歡這種被陸揚呵護的感覺。

等陸揚出門,他便走到窗邊,看着陸揚走出宿舍樓,沿着通往食堂的路漸漸走遠,一直等到看不見陸揚的身影,白澤仍然站在窗邊,看着那個方向。

但是,這樣的呵護,這次又能持續多久?

開學的第一天,白澤正坐在葛青春辦公室大間的桌邊看書,忽然聽見敲門聲。白璃喊了聲“請進”,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居然是林靖肖。

陸揚和白澤看着林靖肖,愣了愣,都不知是不是該打招呼,葛青春在隔間裏,看不見門口,便問:“誰來了?”白璃只得開口道:“葛老師,是林靖肖。”

她說着,就站了起來,迎着林靖肖走過去,問:“你已經報道過了?”

林靖肖看了陸揚一眼,視線像是不經意一般從白澤身上掃過,這才道:“嗯。我來找老師,問一下我這個學期該怎麽安排……”

葛青春當然不會聽不見林靖肖的話,但隔間裏卻安安靜靜,明顯是擺着譜不肯出聲。白璃于是清了清嗓子,道:“白澤,你有沒有讀研的打算呀?”

白澤沒想到她現在會問到這個,愣了愣:“啊?”

然而他說什麽似乎并不重要,白璃自顧自地發揮着:“我跟你講啊,如果你要考研呢,一定要考那種親切一點的,對學生好的老師。最不濟的,至少學生問上門來,他還是會好好回答的。考研圖的什麽?不就是圖有個好老師,能在自己深造的路上,為自己進一步指明方向嗎?”

她仰着頭,沖着隔間的方向高聲道:“所以說,至于那種成天因為自己是‘著名’教授就擺譜的老師,我看還是算了吧!”

“就是就是!”白璃話未說完,葛青春已經蹦了起來,一邊快步走向林靖肖,一邊伸出手指在空中指指點點:“我啊,最瞧不起那種自命不凡的老師!”從白璃身邊走過時,用幾乎可以殺人的眼神狠狠剜了白璃一眼,而白璃則沖着她的導師呲牙一笑。

于是葛青春姑且算是耐心地安排了林靖肖這個學期的主要目标,林靖肖走後,葛青春同志立馬湊到白澤身邊,十分親切地問:“白澤,你真的準備考研?”

“……”白澤有些無語地看向白璃,見白璃在葛青春身後用口型道“你就随便應付應付吧”,只得模棱兩可地回答:“嗯……啊。”

“你準備考什麽專業?”

“現在還沒想好……”

“要不你就考經濟管理類的吧?你這一個來月沒少看書,跨專業沒有問題的……我的這些方向你比較喜歡哪個?”

一個來月就沒問題可以跨專業了?白澤有些頭疼,這個老師把我當作什麽了?超人?我是神經病沒錯,超人可擔當不起!

“老師,白澤畢業了是要回家去的,不可能再考研了,請你不要強人所難。”

白澤有些木然地看着身前擺着的書籍,過去的話忽然就在腦中響起,他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就擡頭去看陸揚,見他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既有鼓勵,又有期待。

他不由得就低下了頭。

這次,到底能持續多久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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