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6
距離檢票進站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白澤坐在候車廳裏百無聊賴，便開始翻弄手上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包裏除了幾件舊衣服，就只有那些張哲幫他從陸揚手中騙來的各種證件。因為無事可做，所以他便将畢業證拿了出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這些證書，翻開來一看，照片用的是他大一入校時照的資料照，裏面的那個人，臉上有着大片可怕的肉紅色傷疤，滿眼的慌亂，勉強看着前方，眼中的神色，似乎是恨不得能用手将鏡頭遮住。白澤看了一會兒，輕輕合上證書，閉上眼睛，耳邊，候車廳裏嘈雜的人聲漸漸遠去，心思，也不知不覺地飄了出去，仿佛一直飄回了T大，飄回了那間辦公室，飄到了那個人身邊。
忽然之間，在一片嘈雜中，他不知聽到了什麽聲音，張開眼睛，便看見了站在他面前的陸揚。
“……”
白澤瞪大眼睛，看着陸揚。陸揚手中捏着一張站臺票，大約是跑着過來的，正氣喘籲籲地盯着自己，一言不發。而白澤，也瞪着眼睛不知該說什麽，兩人就這樣對視着，沒有說話。
這座城市有兩個客運火車站，白澤來的這個火車站有大大小小幾十個候車廳，白澤不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陸揚竟然能這麽快就找到他。此時，候車廳裏的廣播響起，提示開始檢票，白澤便将手裏的東西往包裏一塞，站起來走向檢票口。
從陸揚身邊繞過去的時候，他有些緊張，生怕陸揚會伸手拉住自己，然而陸揚沒有動手，白澤的心中，卻又升起一股隐隐的失望。他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聽見腳步聲，悄悄瞥了一眼，便見陸揚已經跟了上來，走在自己身側。
白澤不理他，過檢票閘的時候，陸揚指着他對檢票員說：“我去送他。”他也沒有否認。上了車，白澤的位置是靠窗的，放好行李後，他坐下，陸揚便也在他身邊坐下，像是要去一起旅行一般，用閑聊的口吻道：“上次說要給你買手機，你非不要，今天害我好找。”
“……”
白澤扭頭看着窗外，陸揚見狀，便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一個帶着孩子的女人走到陸揚身邊，道：“小夥子，你坐的是我的座位……”
陸揚連忙站了起來，站到走道裏。這個時候，火車上廣播響了。
“各位旅客，火車即将離站，請送親友的乘客抓緊時間下車……”
陸揚卻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白澤終于有點坐不住了，他擡頭瞪着陸揚，而陸揚一臉平靜地看着他，就好像這原本就是一次他們預定好的旅行。
他竟是要跟自己一起去！
發車鈴響起時，白澤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他瞪着陸揚，吼：“你下去！”
周圍的目光立即彙聚過來，白澤自然戴着帽子，不過就算不帶，這會兒他也顧不上怕人看了，然而陸揚卻一臉平靜地看着他，問：“你下不下？”
“我當然不下！”
“那我也不下。”
“你——”
這個時候，火車開動了，白澤看向窗外，忽然覺得束手無措。這時，列車員走了過來，喊陸揚：“小夥子，沒下車啊？”
“嗯，沒下。”
“那你得補票啊。去哪兒？”
“深圳。”
——他是怎麽知道自己要去深圳的？明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啊……不，深圳是這趟車的終點站，也許他只是按照終點站來補票的而已。白澤腦中亂糟糟地想着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陸揚補好了票，便繼續站在原地，一臉平靜地看着白澤。白澤胸腔起伏着，猛地回頭抓起自己的包，朝車廂銜接處走去。
陸揚立即跟了過來。白澤在銜接處煩躁地走了兩個來回，回過頭來瞪着陸揚。
“你到底想怎麽樣？！”
陸揚看着他，道：“我不放心你。”
“有什麽不放心的？張哲都告訴你了吧？我早就好了，我已經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神經病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還是不放心。”
重逢以來，陸揚總是沖着自己發火，現在忽然心平氣和地說出這麽些話來，白澤反而被他弄得沒話說，他幹脆扭頭看向車窗外。火車行駛了大約半個小時後，在城外的貨運車站停了下來，一停下，白澤立即下了車，而陸揚也自然跟了下來。
“不走了嗎？”
白澤不理會陸揚的問題，陸揚便自顧自道：“其實如果你想走，去哪兒都行。本來我是想，如果你願意考葛老師的研究生也挺好的。既然你不願意，想工作了，那我也不會勉強你。”
“挺好的？”白澤背對着陸揚，冷笑：“當初葛青春想招我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
陸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頓了頓，道：“你和張哲果然在哄我。你恢複正常有多久了？”
“你管不着。”
這個時候，鈴聲響起，火車開走了，空蕩蕩的站臺上只剩下他們二人，火車站的管理人員看見了他們，一邊走過來一邊喊：“喂！不要在站臺停留！”
白澤只能轉身朝通往出口的地下通道走去，陸揚也跟了過來，道：“誤了這趟火車，你面試還來得及嗎？”
兩人走進地下通道。這是個貨運站，很少有人在這裏下車。所以空曠的通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白澤停下腳步，轉身瞪着陸揚，問：“你怎麽知道我要去面試？”
“我給小漓打了個電話。她說你應聘了一家做程序外包的公司，準備去面試。我猜你應該是在招聘網站上找到的這家公司，就去搜了搜，還好，運氣不錯，最近在招人的程序外包公司就那麽幾家，而且都在深圳。”
沒想到妹妹的一句話，就讓陸揚掌握了自己的去向。白澤只覺得內心十分矛盾，一來恨自己百密一疏，一來又為陸揚如此費心尋找自己而感動。
再來，就為覺得感動的自己而生氣，于是就開始埋怨眼前這個讓自己感動的人。陸揚自然不知道他這複雜的內心活動，道：“這次我真的不會勉強你。你去哪裏，我就跟你到哪裏，絕對不會讓你感到拘束。”
聽見陸揚的話，白澤吃了一驚：“你開什麽玩笑！你不念書了？”
“你好不容易找到工作，肯定不能半途而廢。如果葛青春開恩，大概可以保留我的學籍。如果他不願意，那就開除我好了。”
白澤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急躁之中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他喘了幾口氣，有些無力地道：“你這算是幹嘛？非逼我回去不可嗎？”
“你覺得我在逼你嗎？”
“你覺得不是嗎？”
“我覺得，如果你不在乎我，這就不能算是逼迫。”
白澤猛然擡起頭來，吼：“是啊！我就是在乎你，我就是沒臉沒皮沒出息，你想讓我怎麽辦？！”
而面對他的怒吼，陸揚只是向他更靠近一點，道：“不要離開我，白澤。”
白澤立即後退了一步，瞪着他，冷笑：“這算什麽？”
“我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白澤仿佛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陸揚，玩弄我很有意思嗎？”
沒想到白澤居然會誤會自己，陸揚剛要開口解釋，又被白澤打斷：“之前說要永遠在一起的是你，說情況已經和以前不同的也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次又是為什麽？又準備什麽時候說你玩夠了？”
由于白澤一直聲音很高，簡直像是在吼叫，陸揚不覺也提高了聲音：“我知道！之前是我毀約在先。我也知道自己很混蛋，傷了你的心。但是，如果你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們還是可以……”
“可以怎麽樣？可以讓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收留我？！——我不需要你可憐我！”
“我不是可憐你！白澤，我愛你！”
白澤閉了嘴，無言地看着陸揚。于是這最後一聲吼出來的“我愛你”，便在空蕩的地下通道裏回響，震得白澤的頭嗡嗡作響。陸揚揉了揉頭發，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我說不上怎麽回事。我承認，之前看到你變成這個樣子，我是有些接受不了，忍不住就想離你遠些……可是，我現在發現，也許面對這樣的你很不痛快，但是離開你，卻更加痛苦……和可憐不可憐沒有關系，白澤，我愛你，我不想和你分開！……”
他看着白澤，目光毫不猶豫地鎖定他的眼睛：“現在你也許不會相信我了……但是我說的是真心話。不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我還是愛你。”
他看見白澤垂下頭，捏緊了拳頭。
“為什麽現在還說這種話……”
他已經沒了之前那種氣勢，聲音裏都是滿滿的脆弱無助，陸揚想上前，卻又怕讓他反感，只能站在原地，緊緊盯着他。白澤緩緩擡起頭來，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臉。
“你看看我這張臉……這世上，不可能再有人喜歡我了，我很清楚！你如今想對我表達的，只是對于過去那個我的懷念，和對現在這個我的憐憫……”
“不，不是……”
陸揚想要辯解，卻被白澤高聲打斷：“我不需要憐憫！或許以後會需要，但絕不會是你陸揚的。你現在，也許可以出于同情心，将我留下來。但是，萬一哪天，你的同情心用完了呢？那我又該怎麽辦？”
陸揚看着他，搖頭。“不會的。”
“可你讓我怎麽相信？”
陸揚垂下了肩膀。
“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你相信……我很清楚，我的所作所為，很難讓你再信任我……可是，我不能放你走。”
兩人仿佛陷入了一個死胡同，一個無法信任對方，另一個也不知道如何讓對方信任自己。僵持了半天，陸揚試探着上前一步，低聲道：“之前，我确實是想逃避，不願意面對現在的你。可現在，我是真的很想挽回，想讓你相信我。原諒我一次，可以嗎？”
他伸手，輕輕捏住了白澤的手指，白澤掙了一下，沒有掙開，便也放棄了抵抗。陸揚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像是要讓他感受自己的心跳。
“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白澤想，他大概是瘋了，才會再次相信眼前這個人的話。如果再次将真心托付，卻仍然遭到抛棄，對他自己來說，只怕是萬劫不複了。可是，他紅着眼睛盯着陸揚，半天，還是放棄了一般，低下了頭。
就算如此，就算完全不相信，他還是忍不住賭上自己的全部，再冒一次險。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感覺上大部分的意見都是想讓白澤甩掉陸渣渣（連我都這麽叫他真的好麽233333），但是白澤不可能放得下陸揚，讓他離開陸揚，以他如今的狀态，也不可能再有心力去愛別的人了。所以，也許給陸揚一次機會，讓他彌補過去的錯誤，才是最好的選擇？
十分感謝諸位看官（鞠躬），本文就此完結，接下來會去寫一個小短篇，然後就去寫個時髦的ABO文，敬請關注，歡迎捧場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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