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次日,呂濡成功的起晚了,鬧鐘響了好幾遍竟然都沒聽見。
這全要歸功于嚴斯九。
昨晚她和嚴斯九玩牌玩到快十二點才睡,這倒不是重點,平時宿舍姐妹夜聊時也經常會聊到半夜。
重點是,嚴斯九玩牌從來不白玩,總要有點彩頭。
但面對呂濡一個上大學的小姑娘,玩錢沒意思,喝酒不太合适。最後折中了一下,嚴斯九輸了喝酒,呂濡輸了喝水。
看起來像是她占了便宜,可等她睡下後才發現——才不是!
嚴斯九的便宜是那麽好占的嗎?
前半夜,差不多每隔一小時,她就要爬起來去一次衛生間。
到了後半夜總算迷迷糊糊睡着了,夢裏卻碎片式的閃現今天在浴室裏見到的那一幕——氤氲的水汽模糊,玫瑰海鹽香氣彌漫,成熟男人的軀體帶着致命的吸引力,在夢裏也将人撩撥的口幹舌燥。
這一夜,在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下,呂濡就沒怎麽睡着過。
呂濡昏昏沉沉的爬起來,草草洗漱完,頭發都沒來及紮,匆匆跑下樓,臨出門前才想起來衣服沒拿,又轉回來來蹬蹬往樓上跑。
在樓梯口差點撞上正要下樓的嚴斯九。
他穿着昨天的那身黑色浴袍,頭發淩亂,神色困倦,看起來也像是沒休息好。
呂濡沒料到他這麽早就起了,腦中閃過夢裏的旖旎畫面,臉一熱,不敢和他對視。
嚴斯九起床氣發作,不悅道:“跑什麽?”
男人嗓音低沉,帶着剛睡醒時的啞。
呂濡解釋:【去學校,快要遲到了。】
嚴斯九皺眉,擡腕想看時間,發現沒戴表,俯身靠近呂濡想看她的手機:“幾點了?”
男人獨特的氣息漫過來,拂過臉側,熱度明顯。呂濡耳尖一陣酥麻,下意識的想往後退,卻忘了自己還站在樓梯上,差點一腳踩空。
好在嚴斯九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肩頭,往懷裏帶了一下,她才沒有摔下去。
“怎麽冒冒失失的?”嚴斯九沒好氣的說着,等她站穩才從她肩頭收回手。
呂濡心口急跳,耳尖發熱,忙舉起手機給他看時間。
瞥見時間後,嚴斯九明顯更不爽了:“這還不到七點,你上學都這麽早嗎?”
呂濡暗自呼了口氣。
七點鐘對嚴斯九來說可能是早了點,可對她來說已經不早了。她八點半有課,從嚴家去學校,坐公交車要轉兩趟車,還要先回宿舍放東西,時間眼看都要來不及了。
她沒有解釋,只仰臉看着嚴斯九,不明白他為什麽也這麽早起。
嚴斯九擰眉看了她片刻,擡手揉上太陽穴,像是想起了什麽,丢下一句等我,然後轉身又回了房間。
呂濡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雖然着急,卻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他。
等了十多分鐘,嚴斯九才從房間裏走出來。
男人一掃剛才的倦色,墨綠色的休閑款襯衫搭淺灰色長褲,白色大衣搭在臂彎,很有種複古感,讓人眼前一亮。
呂濡下意識的多看了幾眼,他好像總能把一些難以駕馭的顏色穿出貴氣。
嚴斯九走到她身邊,低頭瞥她,突然道:“昨晚送來的衣服沒有喜歡的?”
呂濡有些茫然的搖頭,嚴斯九的審美向來不俗,他送來的衣服就沒有不好看的。
嚴斯九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聲音明顯不虞:“那怎麽不穿。”
呂濡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身上的棉服,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等她回答,嚴斯九就說:“這身衣服看你穿好幾次了,別穿了,昨天送來的應該有件綠色的大衣,換那個。”
呂濡面露難色。
如果平時她重新換一套也沒什麽,可今天要來不及了呀。
【可我快要遲到了……】
但嚴斯九在穿着上原則性很強,不打算通融,直接催她:“那還不快點?”
這是快點的問題嗎!
呂濡下意識的鼓了下臉頰,随後選擇屈服了。她決定等下打車走算了。
嚴斯九記得沒錯,昨晚徐助理送來的衣服中是有一套墨綠色大衣,內裏搭配米白色的繡花針織衫和羊絨直筒群,很好看,也很适合現在的天氣。
好是好,就是……和嚴斯九今天穿的這身像是情侶裝。
呂濡咬着唇猶豫不定,最後眼看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只好一咬牙換上。
開門走出來,呂濡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嚴斯九。
嚴斯九倒是很滿意,上下打量幾番後還贊揚了一句“還行”。
呂濡輕呼一口氣,跟在他身後下樓。
車庫裏綠色塗裝的歐陸GT車燈閃了下,嚴斯九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呂濡才明白嚴斯九讓她等他的用意。
他要送她去學校。
車子疾馳,穿越早高峰的市區,駛向位于城南的江城大學。
呂濡沒想到嚴斯九早起是為了送她,有些意外。
嚴斯九是很怕麻煩的一個人,平時席景瑜差使他開車送自己外出逛街都會被他無情拒絕,更別提其他人了。
呂濡想起嚴斯九第一次送她上學的情景。
三年前她從雲城轉學到江城實驗附中,第一天去學校報道,原本是嚴伯父,也就是嚴斯九的父親嚴巍要送她去學校報道,但當天嚴巍臨時有事,只好把她交給剛下飛機的嚴斯九。
那天嚴斯九從國外回來,到家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被塞了個大麻煩,實在是不怎麽情願。
聽完父親的囑托,年輕男人皺着眉不應聲,面上的抗拒之色不加掩飾。
呂濡站在一旁,緩緩低下了頭,手指緊緊的捏住書包帶。
她知道自己給別人添麻煩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難過的。
可為什麽,眼眶還是忍不住的發酸呢……
就在難堪快要将她淹沒的時候,手上突然一輕——
沉重的書包被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接了過去。
“行吧,我送。”
男人磁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語氣裏透着些許的無奈,似是權衡後的妥協。
呂濡怔在了原地。
嚴斯九一手拎着書包,一手抵上她的後背,推着她走出那令人窒息的難堪。
從報道那天起,她的人生好像就重新進入了正軌。
而她也成了嚴斯九甩不掉的大麻煩。
早高峰擁堵,有車着急插隊,還有車子不停按着喇叭,刺耳又鬧心。
呂濡收回思緒,側眼看向駕駛座,男人側臉線條利落而完美,抿着的唇線顯示着他的不耐煩。
明明不情願的,為什麽還要早起送她呢?
她忍不住的亂想。
前方紅燈,嚴斯九踩下剎車,冷不丁的轉頭看過來,呂濡想躲已是來不及,視線直直的和他對上。
男人眉梢略挑:“今天怎麽回事?一直偷看我。”
明知道他是故意這樣說話,呂濡還是免不了心跳一陣亂。她穩了穩心神,正準備問他為什麽要送她時,一串鈴聲突然響起。
呂濡抿住唇,看着嚴斯九接起電話。
聽到九點半,南郊溫泉等信息時,呂濡臉上的熱度漸漸散去。
哦,原來是和別人約好的。
那大概是順路才會送她的。
她輕呼了口氣,扭頭看向窗外。
日光冷淡,冒着綠芽和細嫩花苞的樹梢在寒風中顫抖,這個城市剛綻放的春意放佛被一場雪冰封住了。
兩年前呂濡以高分考入江大中文系,入學那天是嚴巍和席景瑜親自送她來報道的。
嚴巍為人低調謹慎,考慮到呂濡的學生身份,不宜太過張揚,特意開了輛黑色的奔馳S級,嚴家車庫裏最低調的一輛車。
不過即便如此,車子從校園正門長驅駛入直抵行政樓,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
呂濡不想被關注被議論,所以後來每次嚴家司機接送她上學,她都在距離校園西門一百米的地方上下車。
考慮到嚴斯九今天的這輛車格外張揚,呂濡特意提前了兩百米就要下車。
嚴斯九懶聲說:“不是着急嗎?送你到宿舍樓。”
呂濡不敢和他說真實原因,只好借口說要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東西,嚴斯九這才打着雙閃把車停靠在路邊。
呂濡下車時忘了拿包,嚴斯九降下車窗叫住她。
“急什麽?”他拖着尾音責怪道,“看看別落什麽東西,回頭再讓我給你送回來。”
呂濡心想着就算有,她也是不敢勞煩他送回來的,匆匆瞥了眼空空的副駕座椅,搖搖頭。
嚴斯九像是想起什麽,手臂撐在車窗沿,探出半張臉和她說話:“對了,周末老太太他們回來,別說我昨天回家了。”
呂濡點頭應下,沒問他為什麽。
嚴斯九對她的乖巧很滿意,伸手探出窗外,在她頭頂揉了一把。
祖母綠的跑車轟鳴着駛入車流,很快就消失不見。
呂濡收回視線,轉過身向便利店走,沒料到迎面撞見室友王茜茜。
王茜茜一臉驚嘆的撲到她身邊:“小濡濡!剛才那是你男朋友嗎?”
呂濡心中猛的一跳,耳尖瞬間燒紅。
【不是不是!】
她手忙腳亂的反駁。
王茜茜壞笑不已:“哎呀別害羞嘛,我都看見啦……”
宿舍四人中,王茜茜最是活潑,也最藏不住話。
短暫的慌亂和羞窘之後,呂濡開始頭疼,想着該應該怎麽解釋才能不讓她誤會。
【真的不是】
【他是我的一個親戚,順路送我的】
呂濡拿出十二分的誠意,認真的解釋。
王茜茜當然不太信:“什麽親戚啊,還摸你頭?”
呂濡心跳已經平複下來。
【哥哥。】
她并沒有亂說,是嚴斯九自己說的,她只是妹妹。
王茜茜将信将疑。
呂濡用力的點頭,表示絕對是真的。
她長了一張單純又無害的臉,五官柔美沒有攻擊性,一雙杏眼清澈發亮,認真看人時無形間就透着一股無辜感,讓人不忍心懷疑她。
王茜茜只掙紮了片刻就選擇相信,轉而興奮起來:“我靠你哥哥好他媽帥啊!光看側臉就絕了,大帥比,帥到腿軟的那種!”
呂濡被她誇張的用詞逗笑,頰邊兩個小梨渦若隐若現。
“你哥有女朋友嗎??”王茜茜眼睛放光,一臉興奮。
呂濡微怔,想起昨晚聞到的甜膩香水味,還有唐笙南朋友圈發的照片和視頻。俊男靓女并肩一起點燃生日蠟燭,誰見了不得說一句般配呢。
幾秒後,她輕輕點了點頭。
王茜茜雖然遺憾,但也表示理解:“也是,這麽帥的男人怎麽會沒女朋友……”
呂濡抿唇,輕輕笑了笑。
一陣冷風卷過,不知什麽時候散開的頭發被吹到頰邊,呂濡擡手想要攏起來,探到腦後時神色忽而一頓,唇邊笑意消失。
壞了,紮頭發的發圈好像真的落在車上了……
周六,嚴巍和席景瑜從老宅回來,跟着一起回來的還有嚴巍的外甥女謝苒離。
謝苒離今年十六歲,在實驗附中讀高一,她父母出國度假,就讓她在舅舅家住一段時間。
謝苒離很喜歡呂濡,每次一見面就會撲上來,花蝴蝶一樣在她身邊轉悠。
呂濡也很喜歡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
這天她剛進門還沒走過玄關,就聽見客廳裏傳來一連串的笑聲。
謝苒離不知說了什麽,逗的席景瑜哈哈大笑。
聽別人開懷大笑,自己的心情也會變好,呂濡不由的彎起唇角。
家中的張姨看到了呂濡,忙跑過來接她手中的背包,熱情道:“小姐回來了。”
先生太太少爺小姐,這些稱呼張姨是叫慣的了,呂濡只能盡力去适應。
她笑着點頭致謝。
客廳裏的笑聲暫緩,緊接着席景瑜含笑的聲音傳過來:“濡濡回來了,快過來看看是誰來了。”
呂濡快步走過去。
沒等她走近沙發,一道靈活的身影就竄了過來,抱住她的手臂,甜聲喊道:“嫂子!”
呂濡被她這聲稱呼驚的笑意僵在唇邊,視線下意識的向沙發裏的人看去。
席景瑜年近六十,卻保養得當,看上去還很年輕,滿身雍容氣派,端坐在沙發裏,一看就是當家女主人。
她笑容未變,只是秀眉微皺,嗔怪謝苒離:“怎麽又亂叫?不是和你說過嗎,濡濡只比你大三歲,你得叫姐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