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嚴斯九真有些後悔了。
他怎麽回來了?
就是啊!
他也想問問自己,怎麽突然就回來了?
這一路上被衛禮吵的頭疼,到了吃飯的地方也不安生,唐笙南也在,還有她那一幫小姐妹。
他看着心煩,回家找清淨來了。
“哥,你是和濡濡姐一起回來的嗎?”謝苒離又問,像個好奇寶寶。
呂濡連連搖頭。
謝苒離驚奇:“欸?”
嚴斯九閉了閉眼,只覺得頭更疼了。
一個叽叽喳喳呱噪的要命。
一個不聽話就會惹自己生氣。
清淨個屁。
他一擡手給謝苒離一記爆栗,沒好氣:“怎麽?我回家還用經過你同意?”
謝苒離被敲懵了,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了他。
呂濡剛才就察覺出嚴斯九心情不太好,此時更是不想惹他,垂頭默默向後退了兩步。
嚴斯九瞥見她這小動作,莫名覺得礙眼。
剛才就是站得遠遠一副不想靠近他的樣子,現在又躲,怎麽個意思?他是瘟神嗎?
和小男友就是又摸頭發又甜笑的。
好啊,小啞巴出息了,都敢背着他早戀了。
謝苒離被揍,十分委屈,向呂濡控訴:“我哥肯定是在別人那裏受了氣,回來撒到我身上!”
呂濡替她揉着腦袋,心裏略略忐忑——
她隐約覺得嚴斯九好像是被她惹生氣的。
晚餐的氣氛不是太好。
嚴斯九突然回來,席景瑜雖然驚喜,但對他半個多月不着家的舉動還是生氣:“我看這家就是酒店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招呼都不用打一個。”
嚴斯九哄道:“哪能啊,這不是忙嗎。”
席景瑜瞪他。
一旁的嚴魏冷着一張臉,訓斥:“你忙什麽?家不回,公司也不見人影,越來越不像話。”
嚴斯九揉着發痛的額角,越發後悔回來,耐着性子解釋:“是真的忙,明豫不是在南郊那邊弄了個溫泉會所,這些天都在他那邊幫忙。”
嚴家與明家是世交,來往甚密,嚴巍見他是忙正經事,便緩和了臉色,順便問起會所的事。
聽着兩人的對話,呂濡有些出神。
原來他不回家是因為有事要忙,不是因為上次被她冒犯……
那……夫妻相那件事他應該已經忘了吧……
“濡濡,怎麽不喝湯啊?”席景瑜笑着問,“不合胃口嗎?”
呂濡回神,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用湯匙攪動碗裏的海鮮湯。正和嚴魏說話的嚴斯九偏頭看過來。
目光短暫的相彙,呂濡連忙搖頭,低頭去喝湯。
席景瑜愛憐道:“慢點喝,以後還是每天都回家住吧,讓張姨給你做好吃的,你現在還在長身體,學校的夥食還是不太行的。”
呂濡從眼角餘光中瞥見嚴斯九微挑了下眉,臉上不由一熱,胡亂地點點頭。
席景瑜滿意地又給她夾了些菜。
另一邊嚴魏問道:“什麽時候開業?”
嚴斯九慢悠悠地轉回視線:“下周正式開業,明天試營業,先叫些熟人過來玩,熱熱場。”
謝苒離之前聽到溫泉,眼睛早就放光了,等到這時實在忍不住了,試探地問:“哥,我也想泡溫泉……”
嚴斯九唇角微勾,一副欠揍的模樣,懶聲說:“哦,那你想。”
謝苒離:“……”
她扁扁嘴,央求:“哥,正好明天我沒課,你帶我去嘛……”
嚴斯九不為所動,一張閻王臉活像誰欠了他的錢。
謝苒離轉頭求助席景瑜:“舅媽……”
席景瑜對嚴斯九說:“正好明天離離和濡濡都在家,你帶她們去玩玩也行啊。”
嚴斯九皺眉:“沒法帶她們去,明天試營業,肯定又忙又亂,我哪有空看着她倆?”
席景瑜一聽也是,安撫謝苒離:“以後找個空閑的時候再讓你哥帶你們去。”
謝苒離當然不願意了,過幾天她爸媽就該來接她回家了,等以後,那得等到哪年哪月去。
“哥,你不用看着我們,我保證我們乖乖的,絕不給你添亂!求你了!”
換做平時,好好央求一番嚴斯九沒準就答應了,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差,特別不好說話,不僅沒答應,還問起謝苒離的學習成績來。
謝苒離垮下臉。
她的成績在班上算中等,不算好也不算差,但在嚴斯九眼裏肯定是不夠看的。
誰能想到他這樣一個不務正業的纨绔公子哥,竟然是當年江城的理科狀元呢……
簡直沒天理!
謝苒離悻悻不已,卻不敢造次,支支吾吾的說還行,指望能敷衍過去。沒成想嚴斯九追着不放,還要她上學期期末考的成績單看,看完後直接給她好一通訓。
“年級兩百名開外的人還有時間玩?作業都寫完了嗎?”
謝苒離被他訓的灰頭土臉,委屈又不敢反駁,只好從桌下扯住呂濡,示意她快救救自己。
呂濡聽着嚴斯九訓謝苒離,自己也緊張地出一掌心汗。
嚴斯九發脾氣時很兇,劈頭蓋臉,毫不客氣。她也曾領教過,至今想起來還記憶猶新。
起因是高三時她一次模考失誤,成績排名從年級前十滑出一百名開外,班主任讓叫家長,她不想叨擾嚴巍和席景瑜,便謊稱家長沒有時間,班主任知道她的情況複雜就沒有強求。
她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一天後的晚自習,嚴斯九突然出現在教室外,直接把她帶走,拎到校園後面的松樹林裏,給她好一頓訓。
平時言笑晏晏的大少爺,雖然脾氣惡劣,時有捉弄她,但确确實實從沒對她真正發過火。
那天是第一次,也是至今為止的唯一一次。
不是為了她的成績下滑,而是為她的說謊。
她一直清楚的記得最後嚴斯九冷着臉警告她:“呂濡,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你還在我們家一天,我就得管你一天,今天這樣的事,不許再有下一次。”
……
謝苒離急急扯她袖子,呂濡收回思緒,咬了咬唇,盛了一碗湯,硬着頭皮推到嚴斯九面前。
男人稍頓,視線轉投過來,帶着疑問。
呂濡呼吸發緊,窘迫地收回手,端正坐好,不敢擡頭。
“好了好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也來得及。”席景瑜出聲幫忙,拯救謝苒離。
嚴斯九用湯匙攪動着湯裏的蟹肉和青口。
嗯,是他喜歡的。
再瞥了眼對面垂頸乖巧喝湯的人,他暫且放過謝苒離,只在末了警告,讓她要把心思全都放在學習上,千萬別早戀,要是讓他知道她敢偷偷談戀愛,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謝苒離簡直想吐血,要說前面訓她學習還有些道理,最後這幾句是什麽嘛,她哪有早戀,簡直莫名其妙嘛!
她覺得自己太倒黴了,等嚴斯九一離開餐桌,就迫不及待的對呂濡吐槽:“我哥抽什麽風啊,誰早戀了?!你說他是不是有病,我到底哪裏得罪他了……”
呂濡舔了舔發幹的唇,心頭突突地跳。
剛才嚴斯九最後幾句話,是看着她說的。
晚飯後,嚴巍和席景瑜出門散步了,嚴斯九半躺在沙發裏玩手機,他雖然不說話,存在感依然能覆蓋整個客廳,讓人無法忽視。
謝苒離自然不想再招惹這位活閻王,催着呂濡趕緊回房間。
兩人輕手輕腳地退出客廳,小老鼠似的悄悄往樓梯處挪動,完全沒注意沙發裏的人已經放下了手機。
剛挪到樓梯口,沙發處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冷哼。
呂濡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停住,把謝苒離的腳步拖住。
“哪兒去?”
嚴斯九那華麗的聲線在身後響起,令人心顫。
謝苒離扭回頭,不情不願地小聲說:“我去濡濡姐房間寫作業……”
短暫的安靜後,又是一聲冷笑。
“寫作業?”嚴斯九沒好氣的笑了半晌,連根筆都不拿,糊弄誰呢?
他懶懶的一擡手,“行啊,去我書房寫,正好我今兒有空,看看你的功課。”
“……”謝苒離簡直無語,完全不明白她是倒了什麽大黴。
嚴大少爺今天怎麽這麽閑??
謝苒離垂頭喪氣抱着作業上樓去了,呂濡還站在樓梯口有些不知所措。
她明顯能感覺到今天嚴斯九的火氣有些大。
她呆呆站了兩分鐘,高而瘦挺的身影緩步走過來,在她身側站定,開口:“發什麽呆?”
呂濡更懵了,仰着臉茫然看他。
男人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的哼了聲,漫不經心地問:“剛才我教訓謝苒離那小鬼,你搗什麽亂?”
一副要秋後算賬的樣子。
呂濡的一顆心猛地被提起,捏着手機惴惴不安。
【我沒搗亂,就是今天的湯很好喝……】
嚴斯九只瞄了眼她遞過來的手機,然後就懶散地靠在樓梯扶手上,下巴微揚:“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呂濡沒懂他的意思。
嚴斯九問:“上學時該不該專心讀書?”
呂濡點頭。
嚴斯九看向她的眼睛,又問:“上學時該偷偷談戀愛嗎?”
呂濡心中古怪,但還是鄭重地搖了搖頭。離離還在上高中,肯定不應該談戀愛的。
嚴斯九盯着她看了幾秒,不鹹不淡的說了句“你知道就好”。
呂濡有些莫名,眼睛睜圓了些看他。
她怎麽覺得他這話裏有話啊……
之後嚴斯九沒再說什麽,只擡了擡下巴:“上樓吧。”
呂濡一頭霧水,本想問他是什麽意思,但看他面色不善,便放棄了,轉身往樓梯上走。
她總覺得今天嚴斯九怪怪的,說話也怪怪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呂濡走到樓梯轉角處時,身後傳來腳步聲,嚴斯九也跟着上樓了。
他人高腿長,一步邁兩個臺階也輕松自如,很快就到了身後。呂濡放緩步子,準備停下讓他先過,突覺腦後一沉。
馬尾辮被人握住。
這人……怎麽突然就喜歡拽她頭發了?
呂濡緊張之餘有些無奈。
這次她沒直接去扯回來,只側身回頭用眼神發問:又怎麽了?
嚴斯九似是沒看見,收攏掌心,攥了把頭發,說:“好像長長了點?”
哦,這樣啊。呂濡點點頭,她是有段時間沒有剪頭發了。
嚴斯九不說話了,手指在發間摩挲着,從上捋到發尾,反複幾次。
細微的力在發根處生出奇異的酥麻感,呂濡捏了捏手心,呼吸發緊,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不解地看他。
嚴斯九确實不想做什麽,只是走在她身後,看着那一束烏發在她腦後蕩啊蕩的,沒來由的就想握住。
想握就握了。
不出意外,手感極好。
不粗不細正好一束,絲滑微涼,像上等綢緞,熨帖掌心,讓人不想放開。
腦中忽而閃過在公交車站看到的,讓他覺得極為礙眼的一幕。
嚴斯九收緊手指,在小姑娘有些難耐的蹙眉時,突然伸手勾住發圈,向下一拉。
失去束縛的齊腰黑發綢緞般的垂散在後背,肩頭和臉側,與之同時散開的是淺淡的玫瑰幽香。
呂濡忙回頭。
燈光下,男人望着她的視線裏透出幾分晦暗不明。
她看不懂,只覺得心口莫名發慌。
像被深淵凝視,恐慌,卻逃不開。
足有半分鐘,嚴斯九才收回視線,若無其事的丢下一句“該剪了”,邁步越過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