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帶球跑了
韓木羽把她哥要造反的消息言簡意赅地說給商陸聽, 吓得商陸大冷天出了一身汗。
此事非同凡響,商陸哪敢怠慢,飛快地找來師父石鶴一同商議。
石鶴剛被暗閣的人放回家, 雖說被拘的日子裏好吃好喝伺候, 到底對喻安卿有些許怨氣, 認為墨兒性格坦率簡單, 與喻安卿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被喻安卿威逼, 只得按下怒火,假意同意兩人婚事, 心裏想着早日把程深墨從皇宮帶回來。
沒想到喻安卿顧慮周全, 拿了聖上的旨意, 以他“剛從疫區返回京城,需隔離休息”為名, 不準他進宮觐見, 圈禁在府內, 連帶着商陸也進不去皇宮。
暗閣勢力詭谲,無孔不入, 他連紙條都遞不到程深墨手裏。
如此一來,即便知曉二皇子聯合韓纓造反, 他們卻無法進宮。若要硬着頭皮禀告,必定經過禁軍彙報, 豈不打草驚蛇?
三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商陸拍手道:“師父, 你可以傳消息給暗閣。喻安卿得到消息,不可能不行動!”
韓木羽還不知喻安卿的身份, 不屑撇嘴道:“那狐媚子能有什麽出息?”
商陸把喻安卿掌控暗閣,又是皇子身份的事情全抖落出來。
韓木羽咂舌,半響說不出話來。她忿憤地想, 自個果然沒看錯,喻安卿真不是個東西!
商陸:“這是目前最有效的辦法了。京城南北衙門,你哥管南衙禁軍,喻安卿能憑暗閣玉龍符調動京城守衛,只有他能與之抗衡。”
不知道韓纓打算何時造反,消息越早傳出去越好。當夜石鶴便把消息遞給監視他們的暗閣人員,不過幾盞茶的功夫,韓纓造反的消息便落到喻安卿手上。
喻安卿快速地掃了一眼,用燭光點燃紙條,目光沉靜。
翌日是臘八粥。按照大周習俗,文武百官要早早來到皇宮,陛下禦賜臘八粥,以示皇恩浩蕩。
百官們照例聚集齊恩殿,互相寒暄。須臾後,帝後同到,百官跪地慶賀。
禮官祝詞唱詠一半,忽然間大殿中湧現無數金甲士兵,将齊恩殿團團圍住。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百官瑟瑟發抖,猶如手中端着的粘稠八寶粥,面色紅白交錯。
唐皇大驚道:“你們想造反不成?”
二皇子唐晏從人群裏站了出來,眼中貪欲顯露無疑:“父皇,您年歲大了,治理天下辛苦,不如現在就退位,把位子留給兒臣,也好早點享福。”
“唐晏,你确定要這樣做?朕一向寵愛你,早些收手,念及父子之情,朕饒你一命。”唐皇沉聲道。
唐晏大笑:“父皇您這話說得不可笑嗎?說到底,你眼裏只有太子一人。即使他軟弱平庸,即使他毫無建樹可言。不對,你看中就是太子的憨厚愚忠,沒有野心。您把朝臣,把您的孩子們玩弄于股掌之間,可曾想過有今日?”
唐皇臉色陰沉,看向唐晏的眼神充滿冷酷。做了近二十年的皇上,唐皇何曾聽過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尤其這話還出自他寵愛的兒子之口。
“皇宮已被本殿下包圍,諸位大臣識時務為俊傑,莫要走錯路,去見了閻王爺。”
唐晏對韓纓使了個眼色。韓纓揮揮手,士兵持劍戟向前幾步,大臣們便猶如被驅趕的羊群,弱小地縮在小小的圈內瑟縮。
右相是唐晏的舅父,率先開口道:“二皇子性高品尚,即将是皇上僅剩的兒子,二皇子不登大寶,我大周也無人能登上皇位。臣願擁護二皇子為帝,輔佐新皇!”
話中之意令人驚駭。唐晏竟然想屠盡自家兄弟,自己成為大周僅剩的皇室正統血脈!
右相話一出口,二皇子黨羽随之跟進。不少中立派猶猶豫豫,迫于形勢,站出來稱擁護二皇子。
也有忠君愛國之士,痛罵二皇子、韓纓之流佞臣賊子,寧死不願與之為伍。
齊恩殿內一時唾沫飛流,吵鬧比之大早上的菜市場有過之而不及。
“都閉嘴!”唐晏一聲大喝,群臣噤若寒蟬。他不覺露出得意的笑容:“将喻國公等一幹老頑固綁起來,吊死在宮門上!孤倒要看看誰還敢反對孤!”
韓纓揮揮手,只見士兵們一擁而上,霎時把右相等二皇子黨反手扣住。片刻間,形式大逆轉,凡是開口承認二皇子的臣子通通被壓倒在地。
衆臣呆若木雞,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唐晏的臉色霎時白了,大罵道:“韓纓!你作甚?”
韓纓輕蔑地瞥一眼唐晏,輕笑道:“二殿下,您的如意算盤從開始便打錯了。武侯府受皇恩庇佑,忠貞不二,絕不會有反叛之心。”
他向唐皇撩袍跪下,聲音如鐘鳴:“唐晏等一衆亂臣賊子悉數被臣拿下,請皇上聖裁。”
唐晏說想聯合,韓纓表面迎合,內心大喜過望。
當今聖上心思深沉,僅憑唐晏那小小的伎倆,怎麽可能輕易颠覆朝堂?韓纓心裏清楚得很。他要以二皇子的死來鋪平自己榮寵至聖的權臣之路。當晚,韓纓便把唐晏的計劃密報給皇上。
聖上讓他配合二皇子演這出戲,将有反叛之心的賊子一網打盡。
唐皇坐于高位之上,眼神如鷹,銳利非常。
“唐晏意圖謀反,罪大惡極!奪敕皇子身份,押入大理寺,等候審問。一幹亂臣賊子抄家斬首,誅九族!朕絕不輕恕。”
一連串的反轉打得大臣們心驚肉跳,懵頭轉向。唐皇城府之深,行事之狠絕,給他們留下深深的心理陰影。想必唐皇在位之日,再無人敢起小心思。
喻安卿在角落內,把這一切看在眼裏。
他早已看清唐皇狠毒的行事。調查奚無記時,他從船夫那裏得知先太子一家死亡的真相:幕後之人就是唐皇。
成王敗寇,為了皇位,他的父親可以不顧兄弟之情,也可以抛棄親子,無所不用其極。
……
鬧劇結束,太子白着臉安撫受驚的朝臣,韓纓指揮着侍衛們處理後續。
他餘光瞥見喻安卿,挂着事不關己的冷漠臉,那一身深翠朝服稱得他身如青竹。仿佛他人都是沉浮在世俗權力的腌臜人,唯有他孤傲冷然,脫俗于凡人之上。
韓纓咬了咬牙,不甘、痛心,混合着永遠得不到的渴望,攪得他心如刀絞,痛得喘不過氣來。
他整了整紫蟒侯爺官服,踱步走到喻安卿面前,勾起唇角:“我沒有反叛,讓你的暗閣毫無用武之地,你很不甘心吧。”
喻安卿露出似有若無的嘲諷笑意:“你想得太多。功名利祿于我而言,過眼雲煙而已。”
“你是皇子,自然可以說得高高在上。”
韓纓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眼神,嗤笑道,“在知道你是皇子後,我便知曉我不可能鬥得過你,也永遠得不到程深墨。”
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唐皇決不允許皇子的人再與旁人有糾葛。他再怎麽糾纏,已然無果。
“良姜已然是我的了,你的自知之明來得晚了些。”喻安卿無甚表情地闡述事實。
韓纓臉色變了又變,種種情緒歸于平靜。
他嘴角一咧,湊近喻安卿耳邊,輕聲道“我得不到阿墨,你也休想得到。我們三個人,誰也別想得到幸福。”
喻安卿平靜的臉終于有了起伏:“你什麽意思?”
“前夜,我把程深墨送出了宮,天大地大,你怕再難尋到他。我找到程深墨,告訴他可以離開你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喻安卿啊喻安卿,你和我又有何區別,不都被阿墨棄之如敝屣?哈哈哈哈哈哈……”
韓纓大笑着,好不得意。
喻安卿內心一慌。
對于韓纓忠君不二的表态,唐皇并沒有完全放心。禁軍圍宮這出戲上演時,暗閣及北衙的人已在喻安卿的安排下,埋伏各處,随時準備出手,以防韓纓反水。
這幾日他一直忙于部署,沒有回如菊宮。他內心着急,不欲于韓纓糾纏,匆匆撂下話:“今日,皇宮禁軍悉數為你調動,皇上會有何感想?伴君如伴虎,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兩句諺語,我送給你。”
韓纓內心大浪拍岸,久久未能回神。
喻安卿回到如菊宮。翠蓮和夜巒身中迷藥,昏睡不醒。
他和程深墨的寝殿淩.亂不堪,屬于程深墨的東西沒得一幹二淨,唯桌上留有一封書信。
紙上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分手,不想再見你,不要來找我。”
幹淨利落是程深墨一貫的作風,好絕情的心。
兩滴淚落在紙上,湮濕了墨跡。
二皇子入獄,右相滿門抄斬的消息傳到蘭坤殿,李貴妃悲恸萬分,動了胎氣,馬上要生了。
消息第一時間被遞給了烏雅皇後。此時,她正與平樂公主商量着公主的婚事。
烏雅啄了口茶水,吩咐道:“派最好的穩婆過去,務必保證貴妃’母子平安’。”
最後四字咬得極重,太監霎時明白皇後的意思,回道,“娘娘放心。”
平樂有些擔心:“父皇的子嗣不豐。萬一……”
“平樂,皇家人沒有真感情,你要記住這句話。”
烏雅皇後手指摳動佛珠,漫不經心地說道。舊佛珠送給了程深墨,新佛珠剛上手,頗為澀糙。皇後時常放在手心盤玩。
平樂微微颔首,牢記在心。
“安卿哥哥能了卻一樁心事了。”
平樂頓了頓,有件事想要聽聽母後的看法,“父皇正與欽天監商量吉日,準備正式恢複安卿哥哥的正統身份。安卿哥哥素來得父皇喜愛,又手握暗閣。以後的皇宮想必也極為熱鬧……”
烏雅擡起頭,望向殿外。寒冬臘月,偌大的庭院枝桠幹枯,到處灰土土的,沒有生氣。
但天色卻是晴好。春天終究會來,不是嗎?
“他與我們不同,他不屬于皇宮。貴妃一死,他也自由了,你無須擔憂。”烏雅口吻溫柔。
素珠,素珠,你執意出走,定是見過了春日。你的孩子很好很好,他會替你看到更多的春景。
臘月二十八,江南水鄉的一座小城。天多細雨,陰寒得緊,街上行人匆匆。
程深墨低眉耷眼,裹了裹厚實的青色棉長袍,心情極差。剛才他被尋急診的富人家趕了出去,半分診金沒給不說,連他的傘也沒還,害他淋雨。
原因無他。那戶人家的大兒子本就有舊疾,前兩日找他看診,治得差不多。這兩日天寒,舊疾複發,急忙喚他去。
程深墨有臉盲症,把二兒子當大兒子來問病。富人家直呼庸醫,不趕出來才怪。
本就是自己的失誤,程深墨沒怎麽生氣。往回走時,不知為何腦子裏蹦出喻安卿的笑臉,想起他牽着自己的手,給瘧疾病人搭脈的畫面。心尖陡然起了怒火,越燒越烈,臉色難看得緊。
他在韓纓的幫助下離開京城,途中偷偷用藥迷昏了随侍的人。
擺脫韓纓的控制後,程深墨郵寄給師父一封信,告訴師父不要替他擔心,也不用回信,他将繼承菖蒲師父的遺願,游歷四方,繼續書寫未完成的醫書。
程深墨一路南下,來到這座名為‘芳芷’的小城。這裏雨水充沛,群山環繞,有不少奇珍異草。于是在此租了一間小院,打算住上一年半載。
自家屋檐下,賣糖葫蘆的老伯正躲雨。
瞧見一串串裹着糖的紅山楂,程深墨咽了咽口水,掏出銅板買下兩串,又招呼老伯進屋躲雨。
小院簡陋,只有一間正堂,一間廂房。
老伯操着軟糯的南方口音,感謝他的好意,詢問他的年紀,為何沒有家人在,可有娶妻……程深墨一一回答。他嘴甜,長相又乖巧清雅,很讨老人家喜歡。
雨停後,老伯執意把剩下的十來串糖葫蘆都送給了程深墨。
程深墨推辭不過,自己的盤纏不多,從廚房內包了一些自己蒸的肉包給老伯帶上。
一口一個糖山楂,又酸又甜,程深墨吃得不亦樂乎。之前不喜歡酸,這幾日食欲不佳,反倒是極愛吃酸。
“別人家孩子過年都有糖葫蘆,卻是我從沒有吃過的滋味……”
腦海裏冷不丁地冒出喻安卿說過的話。喻安卿與皇上對峙,那雙孤獨又倔強的丹鳳眼清晰地浮現在程深墨的眼前。
他離開了皇宮,皇上應十分滿意才是。為何還沒有昭告天下,恢複喻安卿皇子身份?難不成喻安卿有了什麽麻煩?!
程深墨雙眉緊皺,內心泛起酸澀的擔憂。
又想起這朵黑心蓮花!
程深墨氣得摔糖葫蘆,半顆酸糖球骨碌碌滾到藥架,反彈回他的腳下。
程深墨疑惑地眨眨眼,他怎麽記得出門前,藥材架子放在院子裏呢。怎麽會在屋子?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程深墨撓撓頭,繼而笑彎了眼。
太好了!藥材沒有被雨淋濕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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