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有名有份

月光透過窗紙灑進卧室, 喻安卿坐在床頭,半邊身子泯滅在灰暗中。一雙清澈的丹鳳眼盛滿細碎的月光,溫柔注視熟睡的程深墨。

他的手輕撫上程深墨的面頰, 呢喃道:“瘦了。”

說罷, 如水的眼神猛然變得狠厲, 手掌握住程深墨纖細的脖頸, 微微用力。

呼吸不暢的壓迫感逼得程深墨睫毛微顫, 緩緩睜眼。

喻安卿緩緩松手,呼吸凝滞, 無法吐息, 被掐住脖頸的人仿佛是他。

他目光緊緊盯着程深墨, 內心忐忑難安。他是不是還在怪他?不願見他?

瞧見程深墨迷蒙的雙眼眨了眨,嘴角勾起笑意, 撒嬌似的說“安卿, 我再睡一會兒嘛……”随之翻身睡去。

反應如同他們夜夜相擁而眠的曾經, 盡是缱绻的愛意。

二十日的焦急、不甘、憤怒霎時化為雲煙,喻安卿低頭苦笑, 良姜,你真是壞透了。

翌日。

程深墨伸着懶腰醒來, 回憶起昨夜似有若無的夢境,暗惱自己沒出息, 一周夢他七八回。

他打着哈欠縮着手, 來到廚房燒水洗漱、做早餐。

竈臺冒着熱氣,腔體內的柴閃爍着微弱的火光。

他猛然打了個激靈, 瞬間清醒。環顧四周沒發現任何人,猶豫地打開大鐵鍋,熱氣如白霧撲面而來。竹篾上蒸着包子, 溫了豆漿,竹篾下的開水還冒着泡……

有人!

有人跑到家裏,給他做了頓早餐,他卻翻遍屋子卻找不到人影。

程深墨坐在桌前,手上端豆漿,嘴裏嚼着熱包,邊吃邊想,有了猜測。

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程深墨走到院子,大聲嚷道:“你有本事找到我,你有本事出來啊!喻安卿,我不會和你回去的!你死了這條心,你個大騙子!大渣男!”

怒吼過後,渾身舒暢。

程深墨嘟嘟囔囔:“你欺騙老子的感情。老子給你多少次機會,你不坦白。真當我是泥人捏的,沒有脾性啊。不管你想幹啥,老子死都不跟你……哎呦!”

一顆青冬棗砸了程深墨的頭。不疼,但侮辱性極強。

程深墨大怒,四處張望,愣是沒發現有人影。

緊接着,又有一顆冬棗打他的頭。

程深墨像鼓氣的青蛙,杏眼溜圓,臉頰微鼓:“喻安卿,你個混蛋、混蛋……”

想他這些日子居無定所,受了多大的苦,都願喻安卿大混蛋。

越想越委屈,眼淚便如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滾落,嗚嗚咽咽哭起來。

喻安卿從樹上飛身落下,将一紙兜青棗遞到程深墨面前:“我買棗去了,給你。”

大青棗生脆油亮,個頂個的大。程深墨咽了咽口水,委屈地控訴:“你打我?”

喻安卿微微嘆氣,柔聲安慰:“對不起。”

程深墨眨眨眼。臨走前這混蛋還巴不得要搞囚.禁paly,一副要生吞活剝了他的模樣。捉到了,怎麽一點也不生氣呢?

這不科學。他在依依不饒地罵人,是不是有點無理取鬧?

程深墨好不容易醞釀的一肚子反駁話,一下子沒了宣洩的借口。

不管!程深墨抿了抿唇,氣勢洶洶道:“你來找我幹甚?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杏眼瞪得圓溜溜的,水汪汪泛着淚花。

喻安卿心裏一軟,放低聲音,溫柔道:“不用回去,我會一直陪你。你想去尋山問藥,我便為你攀懸崖取草藥,你若想定居,我便開醫鋪,你來坐診。”

程深墨不可置信:“胡說!你可是皇上的親子,皇上怎麽準許你這麽做?”

喻安卿笑笑:“所以你相信我願意為了你放棄所有?”

程深墨臉色一紅,口是心非:“你慣會騙人,我才不信呢。更何況你以為這種自我犧牲、自我感動,能夠綁架我?我不吃你這一套!”

喻安卿:“沒有,沒有自我犧牲。若不是一直找不到殺害母親的兇手,我早已遠離京城,寄情山水。”

他言辭堅定不似作假,程深墨想起喻安卿家中多是山水游記類的書籍,吹奏的簫曲也多灑脫的胸懷,應當為真。

嘴角微翹,程深墨心中積聚的郁氣陡然一松,莫名輕快起來。

“關我屁事。”程深墨冷哼一聲,傲嬌道,“我們已經沒關系了。”

聽到狠心的話,喻安卿還是忍不住咬牙,好想把人關起來,哪裏都去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瘋狂的想法。

這家夥屬兔子的,一吓就跑。

喻安卿一向冷靜,那時良姜毫不猶豫、完全不接納真實的自己,才惱火得失了理智,只想把良姜困在自己懷裏。

如今,喻安卿頭腦冷清醒,自不會再以這種逼迫的方式逼良姜接受自己。

說到底,程深墨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他本人。身份于喻安卿來而言,從來都是如雲煙一般,無需在意。

遠離京城,他不再是暗閣首領、不再是皇上親子,再不會有鮮血、暗殺。他們之間的隔閡不複存在。

喻安卿不相信良姜對自己一點感情沒有,只要足夠耐心,他們終将會在一起。

喻安卿開始賣慘,一雙美目水光潋滟,楚楚可憐。

“二十日來,我晝夜兼程,走過大半周朝國土,四處尋你。想你孤身一人,身上沒多少錢財,萬一餓着萬一凍着萬一遭遇意外……我便難受得緊。”

喻安卿眼睛一閉,兩顆豆大淚珠墜落,無聲控訴。

程深墨登時火氣上湧:“你也知道我沒錢?要不是你,我至于連吃頓肉都費事嘛!你還我萬兩黃金,還有皇後娘娘給我的十萬兩銀票。都怪你!你還我錢!”

他身上碎銀幾十兩,去除車馬費,不剩幾個子。要不是有醫術在身,還能靠行醫賣藥賺些家用,他就要吃糠咽菜了。

程深墨越想越氣,狠狠踩了喻安卿一腳。

喻安卿哪敢還手,順勢攔住程深墨的腰,輕輕摩挲。心下詫異,人瘦了,怎麽腰還胖了一圈。

猝不及防地一摸腰,讓程深墨紅了眼,氣惱地将人推開:“誰讓你碰我了。”

手中一空,喻安卿落寞地斂眉。

他把青棗塞進程深墨懷裏,又掏出厚厚一疊銀票,遞過去:“都給你。”

那疊銀票比《藥典》還厚,程深墨沒辦法折起,快樂地捧在手裏,沖着喻安卿揚臉龇牙:“你可以滾了。”

喻安卿被趕了出來。

程深墨樂滋滋地回到屋裏數銀票,發現除了皇後和貴妃給的大額銀票,還有或大額或小額的票子,金額在十幾萬兩。

這些是喻安卿的家底吧……管他呢。

程深墨把銀票放進小木盒鎖好,藏到衣櫃深處。吃一塹長一智,再也不會把財政大權交給喻安卿了。

他困倦地打哈欠,近些日子總嗜睡得很,剛才和喻安卿對峙情緒浮動大,不覺又泛起困。

睡到晌午時分,敲門聲驚醒了他。程深墨趴在門縫左瞧又瞅,不見某人的身影,失落地撇嘴。

他整好衣裳,打開大門。昨日躲雨的阿伯挑着擔子,擔子內的東西被紅紙鋪着,身後跟着位穿綠戴紅的媒婆。

糖葫蘆阿伯慈祥地笑道:“小程大夫,我上門提親來了。家中有位小女兒,年芳十五,特別能幹,長得清秀,和你相配得很。”

“大伯,這……這使不得啊。我……一外鄉人,着實不合适。”程深墨幹巴巴地解釋。

媒婆推着程深墨進了院子,口中濤濤不絕:“小後生,我們老趙伯的閨女那是十裏八鄉的俊姑娘,多少家裏求都求不得,偏趙伯相中了你,你入贅趙家,可是有福咯。”

趙伯後腳跟進來,把挑子放下,笑道:“我們家有十幾畝地,兩間青磚瓦房。我又掙些小買賣,家裏不說多富有,日子算過得去。我們趙家不圖你錢,你入贅我們家,我花錢盤個藥鋪子,夫妻兩人有營生,夠生活就行。”

程深墨:“阿伯,我真不能答應你。”

趙伯:“咋滴?你以為我騙你?你現在就可以到我家相相我家閨女,保證你不後悔。”

媒婆在旁邊幫襯:“是啊是啊,趙老伯為人沒話說,小程大夫嫁過去,日子甭說多好了。”

正拉扯間,喻安卿拎着飯菜肉食,還有一包春聯剪紙之類的年節裝飾,眼含詫異地看向衆人。

程深墨摸了摸鼻子,眼神亂飄,顯然有幾分心虛。

“相公,我買了你愛吃的鹵豬蹄。”喻安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相公?”趙伯與媒婆異口同聲,齊刷刷看向程深墨。

程深墨怒瞪瞪喻安卿。對方眼內滿含委屈,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出軌的渣男。

趙伯上下打量起喻安卿,這一身衣服好像是錦衣,模樣更像天下下凡似的,一看就是高門大戶的公子。

他心知惹不起,又舍不得看中的程深墨,小聲地問道:“小程大夫,昨日你不是說尚未娶親嗎?我也打聽過了,你一個人租住在這裏。這位公子到底是你什麽人?”

程深墨面露羞意,支支吾吾:“趙伯,您誤會了。這人……不是我相公。但是,我真不能娶你家姑娘。”

趙伯臉色一沉,悶不做聲地挑起擔子,轉身離開。媒婆面露尴尬,喃喃兩聲,趕忙追着趙伯離開。

“良姜哥哥好生厲害,短短幾日,便有人上趕着來求親呢。”喻安卿打翻了醋瓶,陰陽怪氣地嘲諷。

這話有些刺耳,程深墨沉着臉,冷聲道:“我成親怎麽了?我們又沒有關系。”

“誰說我們沒有關系?我就是你的相公。”

喻安卿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抽出兩人的婚書,咬牙道:“紅紙黑字寫得分明,婚書為證,我們是有名有份的夫妻。”

程深墨火氣蹭地冒了出來,好個喻安卿!一直在算計我!

想複合,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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