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綠茶再現

正月十六, 炸米花。

程深墨煮一鍋油,玉米粒噼裏啪啦炸開,油漬四濺。

蘇卿雲瞧得膽戰心驚, 這人真真沒有半點孕夫的自覺。

他将人拉離鍋邊:“我來。”

玉米被爆成金黃的雲朵, 灑上細細的白砂糖, 放進口中酥脆香甜。

饞貓吃起來不夠, 等蘇卿雲炸完蘿蔔丸子, 滿滿一簸箕的爆米花只剩下淺薄的一層底。

“不能再吃了,剩下的爆米花要攙耗子藥, 用來毒老鼠。”

正月十六炸米花, 玉米炸得越兇, 新的一年老鼠越少。

蘇卿雲将爆米花裝進碗裏,白他一眼, “你還想和耗子搶食呢。”

“我想吃嘛。”程深墨搖晃着蘇卿雲的胳膊撒嬌。

蘇卿雲把碗高舉過頭頂。欺負程深墨矮, 踮起腳尖也夠不着。

程深墨眼底閃過一瞬狡黠, 哎呦一聲捂住肚子。

登時吓壞蘇卿雲,他急忙放下碗, 扶人坐好,問道:“肚子不舒服?我聽王嬸說懷胎五月胎動會變得明顯, 孩子踢你了?”

王嬸住隔壁,蘇卿雲這幾日偷偷摸摸出門, 問他又支支吾吾, 敢情是向王嬸請教經驗去了。

“嗯?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摸摸……”程深墨一本正經地說道。

蘇卿雲單膝跪地, 大手隔着亵衣,輕輕撫摸程深墨略顯弧度的肚子。

許是男人懷子,程深墨一直沒怎麽顯懷。據蘇卿雲了解, 孕胎五月開始會逐漸變大,顯懷明顯。

程深墨瞥一眼蘇卿雲,趁他低頭專心撫摸之際,手臂一擺,摸進碗裏撈爆米花,塞嘴裏吃。

“怎感覺不到呢?”蘇卿雲略帶失落。

程深墨正偷吃得起勁,敷衍道:“啊~你仔細摸摸。”

蘇卿雲輕柔地一寸寸摸過,弄得程深墨癢癢的。他強忍笑意,手指忙得不亦樂乎。

見蘇卿雲要擡頭,一掌又摁了回去,貼在他的肚皮上。

“你再聽聽。”

咚咚咚強有力的心髒跳動聲隔着肚皮,傳遞到蘇卿雲耳朵裏。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如春日大片大片盛開的油菜花,耀眼又甜膩。

蘇卿雲靜靜地傾聽着,一時忘記了時間。

“許是孩子懶惰,不願動彈。我不打擾你做午飯了。”

程深墨舔了舔指尖的米花甜味,心滿意足地起身親了親蘇卿雲的嘴角。

“等等。”蘇卿雲叫住準備開溜的程深墨,拇指擦掉他嘴角的爆米花渣,眼神瞥過空空如也的碗,寵溺道,“偷吃都不知道擦幹淨嘴。”

晌午時分,冬日的暖陽溫暖舒适,程深墨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曬太陽,烘得他昏昏欲睡。

噔噔噔的敲門聲驚醒了他。

“我去開門。”蘇卿雲道。

打開門,石鶴一張臉怒不可遏,揚手便給了蘇卿雲一巴掌。

他接到信後,便日夜兼程地趕了過來,提心吊膽得很。

程深墨蹭地起身,小跑過來。

“慢點。”

“慢點。”

石鶴和蘇卿雲異口同聲。

那一巴掌打得不清,面頰指印明顯,紅腫得吓人。

程深墨氣呼呼道:“師父,你怎麽一見面就打人呢?”

“良姜哥哥,師父生氣應該的。我不怎麽疼。”蘇卿雲小扇似的鴉羽垂了垂,久違的,顯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柔弱。

程深墨頓時心疼得不行,小心地吹氣:“我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石鶴看到自家親兒那般心疼喻安卿,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越發氣惱。

“喻安卿個混賬東西,我還嫌打得不夠重!要不是他逼你,你何苦四處躲藏?更何況你還有身孕。幸虧沒出什麽好歹,否則喻安卿死一百遍都不足以謝罪。”

“師父,你也覺得我懷孕了?”

程深墨基本斷定自個兒懷孕的事實,可從太醫院首席口中聽到确定的答複,仍舊免不了有些感概。

哦,這狗比的小說世界。

石鶴颔首,事已至此,墨兒的身世亦無需再瞞。

一盞茶的功夫,石鶴将程深墨的身世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并把菖蒲的遺書交給他看。

信中的筆跡确為菖蒲師父所寫,程深墨不會認錯。他從未想過相處十餘載的恩師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師徒二人相依為命的點點滴滴,如走馬燈從程深墨腦海裏一一閃過。

“我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也不奢望你能叫我一聲‘父親’……只希望你能夠原諒菖蒲,我相信他隐瞞一切,是做了最好的考量……”

程深墨撫摸泛黃紙張上的墨跡。

他了解他的師父,也是他的父親。一生為行醫覓藥漂泊,為了自己的理想從未有過遲疑。即便在被病痛折磨的最後歲月,瘦可見骨的脊梁仍舊挺得筆直。

那是一個倨傲的男人。不知做了怎樣的糾結,才能做出留下他的決定。

撫養他長大,給予他上輩子不曾有過的親情。

未能在他活着的時候叫一聲“父親”,是程深墨唯一的痛楚。

程深墨擒淚道:“父親,我不會怪菖蒲爹爹,你無須擔心。”

“父……父親?你願意認我?”

眼淚奪眶而出,石鶴泣不成聲。

程深墨安撫似的拍拍父親的肩膀,笑道:“您又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知道這些日子,您定受了很多煎熬。”

他并不覺得石鶴有什麽過錯。雖遺憾兩人的父子緣分淺薄了些,但以後的日子還長着,何必為逝去的過往心生怨對。更何況,埋怨石鶴說到底是在責備菖蒲爹爹。

程深墨根本不可能如此,他對菖蒲爹爹只有愛與感激。

石鶴哭得厲害,程深墨又陪着說了好一會兒體己的話。

等石鶴緩過神,細細替程深墨把了脈,父子安健,石鶴終于松了一口氣。

在墨兒說喜歡男子時,石鶴便開始翻閱關于靈貍族的相關資料傳說,尤其是男子懷孕的信息。石鶴把所有資料彙編成冊,只沒想到這般快便用上了。

石鶴把男子懷孕的注意事項一一告知,将冊子不情不願地扔給蘇卿雲,命他熟背于心。

說話間沒少怒罵蘇卿雲‘混賬子’。

蘇卿雲自然不敢頂嘴老丈人,做小伏低,頻頻添茶示好。

這院子着實小了些,只一間卧房,不得不在正廳堂隔出一間偏室,讓石鶴住下。

夜幕時分,程深墨想起蘇卿雲白日裏那副委屈巴巴的小媳婦模樣,不覺放肆笑出聲。

“正月十六罵晦氣。十六夜被罵得越兇越吉利,這新的一年,你肯定事事順利。”

蘇卿雲無奈道:“良姜哥哥還調侃我。我被罵得好慘,父親的眼刀如果能化成實質,估計你丈夫我已被淩遲處死。”

“哼哼,活該。”程深墨腳丫揣進蘇卿雲的懷裏,“我腳冷,你幫我暖暖。”

一雙大手附在腳面,順着圓潤的腳趾一路向上捏揉,動作越發輕緩,撩撥的意味卻越濃重。

程深墨輕踹一腳,喘.息壓在舌尖:“你明知道不能…… 別撩撥我……”

蘇卿雲的大手摁住程深墨的腳腕一拉,将人攏在身下陰影裏,咬着耳朵道:“方法總比困難多……”

“你……你……!”程深墨在他耳邊吹氣,猛地大喝一聲,“你在想屁吃!”

毫不留情地将人踹開。

翌日一早,蘇卿雲打開房門,院子內一道宛如實質的眼刀直直甩了過來。

蘇卿雲禮貌道:“父親。”

“誰是你父親?”石鶴一甩衣袖,對于蘇卿雲害得兒子逃離京城、漂泊在外的事耿耿于懷。

面對石鶴的嫌棄,蘇卿雲面不改色,鎮定自若。

他如常到廚房內燒熱水、準備早食。石鶴倒一時不知該做甚,在院內幹站着,分外局促。

“父親,棚子裏有良姜曬的草藥。這些日子兵荒馬亂的沒顧上,都是良姜辛苦采摘的,麻煩您幫忙整理一下。”

蘇卿雲道。

“用得着你說。”石鶴卷起衣袖,整理收拾起來。

早食,三人圍坐一桌用飯。

“爹爹,你嘗嘗卿雲做的小酥肉,特別入味。”程深墨殷勤地為石鶴夾菜。

石鶴內心激動,連聲應‘欸’,夾肉的手都在顫抖。

“兔寶寶多吃些青菜。”蘇卿雲夾了片青葉菜到程深墨碗裏,調侃道,“你這只兔子只愛吃肉,不愛吃草可不行。”

程深墨面色羞赧,桌底下狠踹蘇卿雲一腳。長輩在呢,說的什麽胡話!

石鶴面上顯出尴尬、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有心責備喻安卿孟浪,作為長輩又不好開口。

蘇卿雲唇角微勾,神色如常,含笑解釋道:“我同哥哥尋日裏愛開玩笑了些,爹爹不會介意吧……”

又是“兔寶寶”,又是“哥哥”……

石鶴臉色黑沉,額角青筋直跳。他唯和程菖蒲動過真情,兩人同入國子監習醫,相處舉止有度,發乎情止乎禮,只一夜醉酒越了軌。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小情侶間膩膩歪歪的把戲,直教石鶴一頓飯吃得如坐針氈。

用罷早食,石鶴出去采買些日用。

程深墨意欲同去,蘇卿雲跟在身後,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我今早去給王嬸送炸丸子,他的孩子似乎得了癔症,我同她說飯後你會過去幫忙瞧瞧。”

身為大夫,自知以病人為大。石鶴催促程深墨趕緊過去,休要耽誤孩子的病情。

王嬸見到程深墨驚喜不已:“孩子夜裏哭一場,早起便好了些。只怪我在小蘇面前多嘴提了一句,勞煩小程大夫親自跑一趟……”

像大夫啊、秀才、老師之類的,尋常百姓總多幾分敬重。因此王嬸對程深墨極為客氣,殷勤地張羅吃茶。

“鄰裏鄰居的,王嬸不用客氣。”

程深墨推辭後,跟王嬸進裏屋看小朋友。孩子五六歲,正坐在床上玩木玩具。

搭脈細看後道:“無甚大礙,胃裏有積食,這才夜裏哭鬧。無需開藥,中午晚上少吃點,就無礙了。”

“上次老伴風寒,得虧小程大夫看得及時,還贈藥給我們。”

王嬸客套兩句後,支支吾吾道,“小程大夫長相好,又有本事……但看人方面得多多注意啊,光圖人樣貌俊俏,會吃虧的。”

程深墨挑眉道:“王嬸有話您直說,我小心聽着呢。”

“你那相公除了長相俊俏,無甚營生,吃你的睡你的。這幾日到我家跑得勤,問的都是些女子懷孕照顧的事情……甭提多上心仔細了……你可得提防些,別是拿你的銀子在外面養女人……”

王嬸壓低聲音,誠心勸告。

程深墨努力憋住上翹的嘴角,面色沉重,一臉憤慨:“多謝嬸子提醒。要是您不說,我還蒙在鼓裏呢!”

兩人辭別王嬸,回家途中,蘇卿雲忍不住問道:“你同王嬸說了什麽?她看我的眼光好生奇怪。”

“你知道她那個眼神說明什麽嗎?”程深墨輕咳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

蘇卿雲迷茫地搖頭。

“那是在看背漢偷情的小白臉,恨得牙癢癢呢!哈哈……”

瞧見蘇卿雲仍如墜雲裏霧裏的呆傻樣,程深墨笑得更猖狂了。

手指彈掉眼尾笑出的淚花,程深墨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傻子……哎呦笑得我肚子疼……”

“你收斂些。”蘇卿雲無奈瞥他一眼,催動內力,雙手變得暖熱,附在肚子上輕柔按摩。

“你老是跑到王嬸家問懷孕的事,人家肯定多想啊!”

“我沒有。”蘇卿雲面上一紅,難得別扭地否認起來。

程深墨懶得同他辯解,繼續說道,“人家王嬸還以為你在外面偷偷養了個小情人,拿着我的銀子去養小老婆……”

“笑一個,臉色難看得都可以下冰雹了。”程深墨揪着蘇卿雲的面皮,扯出勉強的笑臉。

蘇卿雲道:“你怎麽不替我澄清?”

“我澄清不了啊……”程深墨幽幽嘆一句,以團包子的手法揉搓蘇卿雲的臉,“只能委屈我可憐的小卿雲了……””

蘇卿雲眸子閃過一絲難過:“對不起。”

程深墨:“好了好了,我身體受累,你名聲受累,咱連半斤八兩,沒啥好對不起的。”

“我在附近買了所五進的院子,周遭比現在的住處清靜些。大概再有一個月便能收拾妥當,到時我們搬過去住。”

現在的院子太小,不方便良姜走動。地方大些,人的心情也能舒暢些

“疼疼疼……寶寶你為何掐我臉?”蘇卿雲不明所以。

“好你個蘇卿雲!你還有錢買院子?!背地裏究竟藏了多少私房錢。虧得我以為,你第一時間便把全部家當交予我……敢情糊弄我呢。”程深墨表示非常生氣,後果很嚴重。

蘇卿雲丹鳳眼一挑,淺笑道:“真不多了。”

“全給我上繳,休想藏小錢錢。”程深墨道。

夫人發話,莫敢不從。

兩人回到家中,蘇卿雲拿出繡有良姜草的荷包。程深墨瞧着眼熟,想起是他送給對方,用來防蚊蟲的草藥荷包。

算這家夥有點良心,沒随意丢了。程深墨甜蜜又傲嬌地想。

“我的全部家私都在這了……”蘇卿雲晃了晃手中的荷包,“不過我有個條件……”

程深墨橫眉一豎:“你敢同我講條件?我之前把家當全放你那,害我出走時身上只有幾十兩,一路吃糠咽菜,我還懷着寶寶呢!”

蘇卿雲被會心暴擊,急忙改回:“不是條件,有個小小的請求……”

“勉為其難聽一聽……”程深墨眉眼一彎,小樣我還治不了你。

“你親我一下,我便給你張銀票,裏面有多少張銀票,你主動親我多少下。如何?”蘇卿雲笑道。

簡直無本的買賣,程深墨喜不自勝,趴到蘇卿雲身上,嘟起嘴巴:“哈!老子親哭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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