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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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濕熱感蘊滿了全身,柯嶼雙眼半睜,眉毛緊皺,濃密的長睫濕漉,兜着一兩滴水珠,眼前水汽蒸騰,白霧朦胧,只覺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亮晃眼。
他感覺自己渾身滾燙,傷口的陣痛讓他大腦眩暈不止,意識開始模糊不清,頭頂的白熾燈被晃成了無數個,身體無力跌進了浴池中,溫熱的水逐漸淹沒了他的口鼻,窒息的感覺讓他眼前一片漆黑。
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燥熱的漁船。
昏暗的煤油燈在船艙內忽明忽暗,外頭雷雨聲轟鳴,海浪不斷搖晃着漁船,使得船艙內的鐵籠相互碰撞,發出嘈雜的聲響,驚得鐵籠內的小孩不斷的尖叫,哭聲、喊聲連成一片,腥臭的漁船內又多了一些尿騷味。
小柯嶼渾身髒亂的縮在鐵籠裏,破爛的衣衫下藏着數道鞭痕,雙手緊緊的抓着生鏽的鐵欄,海水兇猛的沖擊着漁船,暈船的感覺讓他難受,弱小無力的恐懼感讓他窒息。
他用力呼吸着,絕望的閉上雙眼,他不知要被賣往哪裏去,但他知道無人救他。
後來船停了,雨還在下,他跟着一群小孩,陸陸續續的走到甲板上,他擡頭看了看四周,以為到了買他的地方,卻不想漁船在海中被攔截,有人登船營救。
神來救他了?
哦,不是,神救的不是他,是他身邊哭唧唧紮着兩個麻花辮的女孩。
雨淋濕了他的頭發,他的衣服,也淋濕了他的眼。
他看着少年站在黑色的雨傘下,暴雨把傘砸的巨響,海風夾帶着雨霧把少年長長的白發吹的濕亂,一縷黏在了紅潤的嘴唇上,那一刻他竟然覺得美極了。
少年伸出手牽住了那個女孩,柯嶼偶然間看見少年青紫的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紮滿了針眼,他恍然間覺得少年應該比他還疼。
原來少年不是神。
“你在幹什麽?”柏渝推開門走了進來。
梅見花渾身一僵,手一縮,不動聲色的往後挪動了幾步,轉過身,讪笑道:“沒……沒幹什麽,嘿嘿,就髒了給他洗洗……”
完了完了,都怪這小子長得如此妖孽,我就不該在消完毒後,見色起意,呸,大發善心給這髒兮兮的小子洗個澡,順便洗洗腹肌什麽的。
柏渝目光移至浴室邊緣,也不揭穿梅見花的心思道:“趕緊療傷。”
柯嶼趴在浴缸一角,渾身發抖,雙手緊緊扣住缸壁,肌膚通紅,滿是傷口,胸膛因為劇烈的喘息而上下起伏,背上的水珠稀落的沿着肌肉線條向下滑動。
梅見花局促的不知道看向什麽地方,帶着讨好的意味把柯嶼弄到手術臺上,在柏渝的注視之下,他不得不含淚老老實實的幹活。
柏渝看着未着片縷的柯嶼,眉頭微皺,開口道:“給他穿條褲子。”
梅見花又手忙腳亂的找了條短褲給柯嶼穿上,沒眼看向下方,心裏想着這人比自己還小,怎麽這玩意卻比自己大這麽多!
柏渝無視他的小動作,問道:“另外兩人怎麽樣?”
梅見花邊夾出子彈邊說:“脖子被割傷的那個沒有被感染,估計沒有接觸過感染者的血液。”
然後換了一把刀繼續說:“另一個感染30%,不過他太跳脫了,我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綁到手術臺,他竟然還敢咬我,我真的被他氣死了……”
柏渝淡淡的“嗯”了一聲,停在傷口處的視線落至柯嶼的面龐上,五官深邃,英朗俊俏,鼻梁高挺,生的一對劍眉,十足的少年感将眉宇間的淩厲中和了些許,濕軟的黑發黏在額角,顯得有些人畜無害。
柏渝心中不由的多了一絲探究,眼前人貌似與傳聞中不符,這個所謂兇殘狠絕、猖狂孤傲的柯嶼為何心軟的救了一個少年?
梅見花的家蓋得四四方方,到都是晃眼白,不僅裏面白外面也是白,燈裝了一排又一排,把整個屋子照的通亮,屋子周圍種滿了白玫瑰,但他本人卻成天穿着紅色,跟個開屏的孔雀一般到處留情。
柏渝坐在車內緩了緩被燈光刺得生澀的眼睛,他實在不能理解梅見花的品味,有些白的發膩。
“渝少,這是近期調查的資料。”桐塵坐在駕駛位,将副駕駛上的資料恭敬的遞給柏渝。
柏渝接過資料,一邊翻看一邊交代道:“回主家。”
調查的資料大概顯示,被丢進鯊魚池的第十二個感染者名叫林在,今年十六歲,C區人,八歲時母親因病去世,因長相較為清秀,被父親賣到了聲色場所,其父爛賭,在四年前被追債者誤殺,與此同時,林在也在C區銷聲匿跡。
同前十一具屍體的狀況一樣,都是十六歲,十二歲後便查不到任何生活痕跡,就好像被人故意抹除一樣,而且抛屍地點也是專門挑選人群密集之處。
林在身世并不複雜,關鍵在于他十二歲去了哪裏,經歷了什麽,因為什麽被感染,他體內詭異的蟲子又是什麽?
柏渝翻開下一頁,眉頭微微皺起,他對桐施這個人的印象不深,但也絕不是什麽安分人。
他只知桐施對叔父十分殷勤,阿谀奉承很是圓滑,但叔父這人陰沉易怒,喜好刺激血腥之物,而桐施常常為了迎合叔父的喜好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最近又和季韻互動頻繁,他想不明白季韻單單用個巨鯊表演,根本打動不了桐施這種唯利是圖的人,又如何通過桐施獲取群宴的舉辦資格,連柏家都尋不到感染體的線索,季韻又是從哪裏弄來的林在?
再者季韻緊随十一具屍體後爆出林在,不怕擔事,反而頂風作案,所圖之物是什麽?林在又在這其中充當什麽樣的角色?
柏渝還想繼續往下看時被桐塵打斷了。
“渝少,到了。”
柏渝按了按眉心,下了車,帶着手中的資料往柏家大門走去。
一進門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桐施,身體微微發福,滿是皺紋的臉上全是眼淚鼻涕,被染得假白的頭發散了一地,還在不停的向坐在沙發上的柏有舟磕頭求饒,額頭磕得通紅。
柏渝心想,來得真快。
他不急不慢的走到沙發左側,坐到柏洛身邊,冷眼看着兩人,只聽見柏有舟陰沉的對桐施責問道:“那個感染者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跟我沒有關系,是季韻她想要群宴的舉辦資格,然後把季家的權印給我了,其餘我什麽都不知道了……”桐施伏在地上,渾身哆嗦道。
柏有舟冷笑一聲,一腳踹在了桐施身上:“用季家換一場群宴,你當季韻腦子有問題,還是我腦子有問題?”
桐施被踹的腦子發懵,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努力爬起身來繼續跪着,慌不擇言道:“我,不是,季韻當時說想為你準備一場精彩的節目,心中貪念一起,然後我想着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辦資格,即能讨您開心,又能得季家這一個大便宜,我心一動,就……”
柏有舟看着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屁都不敢放一個的桐施,量這種蠢貨也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腦子裏也就這點貪頭,打罵了半天才解氣道:“把你辦的蠢事處理幹淨,別讓柏家粘上髒東西。”
“是,是,我馬上就去辦。”柏有舟怒氣漸消,桐施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繼而點頭哈腰的應承道。
柏有舟不耐煩的說:“還不快滾。”
桐施屁股尿流的連忙滾了出去。
柏渝雙眼緊盯着柏有舟,質問道:“叔父真不知道此事?”
“你懷疑我?”柏有舟冷哼一聲,“我要知道的話,今日群宴我還能不去?”
柏渝淡淡道:“我怎知你不是在做戲。”
柏有舟暴躁:“我跟你是自家人!”
柏洛嗓子發癢輕咳了幾聲,柏有舟煩躁道:“算了算了,我和你争論些什麽。”
柏有舟走後,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柏渝坐在柏洛身邊,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反光鏡上,燈光透過鏡面,映射出兩張完全一樣的臉,但細微觀察,仍有些區別。
一個溫柔靜婉,一個清冷淡漠,像是看的久了,那份溫婉好似透過鏡面一絲絲的溢出,飄散萦繞在柏渝身上,勾帶出一身疲憊,卻又感到放松。
柏洛問道:“累了?”
柏渝靠在沙發上,搖了搖頭說:“還好。”
“別太着急,這件事一直沒有什麽進展,你別把自己累壞了。”
柏洛拿過柏渝手中的資料翻看一番,又繼續說道:“剛剛從叔父的語氣和神情看來,他可能确實不知此事,但如果真是這樣,桐施便很可能早有異心,假借着叔父的名頭,不可能單單只要個季家權印那麽簡單,不過話又說回來,桐施倒有一點提醒了我們,季韻為了這場群宴,拼上了整個季家。”
柏渝了然:“這就說明,這整件事的背後獲益頗大,季韻身後很可能有人在帶動整個局面,而且這人不僅來頭很大,心計也頗深,連桐施這種圓滑世故的人都能輕易動搖。”
“不急,季家倒了,B區也要跟着亂,一亂總有人忍不住跳出來。”柏洛又咳了幾聲,“等等看吧。”
B區分為四大家族,以陸家為首,其次是商家、陶家和季家,季家倒臺以後,不知哪個黃雀一飛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