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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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

柯嶼睜眼醒來,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白,四周空曠,除了床就沒有別的家具。

他緩緩坐起來身來,睡得久了,肢體有些僵硬,起身時不小心碰掉了床邊圍滿一圈的白玫瑰,腦子有點蒙。

他揉了揉太陽穴,慢慢地想起發生了什麽,他記得自己剛踏出宴會廳大門,就被等在A區出口的人堵個正着,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當場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就莫名躺在花圈裏?

正當柯嶼疑惑時,屋外傳來一些響動,他下床朝着聲源處靠近,沿着白牆發現了一扇隐形的門,輕微拉開一絲門縫,探查着屋外的情況,門外站着大約十幾個看守人員,剛才的響動正是換崗發出的交接聲。

而此時,門外正好走來一個雌雄莫辨的男子,長眉如柳,生着一雙勾人的狐貍眼,雪白的長發随意的披在身後,穿着紅色旗袍,十分貼切的勾勒出他纖細的腰身,慢步朝着柯嶼所在的房間走來時,修長筆直的雙腿隐隐約約的顯露着。

走在白玫瑰裏,像極了一朵盛開的紅玫。

白發?

柏家人?

柯嶼雙眼似鷹般銳利,盯着此人看了片刻,悄然掩上門,收攏床邊的玫瑰花枝,斜折成段,略微增強了尖銳程度,藏在門牆邊。

下一刻,門開。

梅見花一進門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滿臉狠厲的柯嶼擒住脖頸按在門背後,手中尖銳的花枝直逼眼球。

梅見花像是不知威脅般朱唇半啓,畫風突變,喜極而泣道:“你總算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嗎?十五天,整整半個月,我照顧了你半個月啊!”

他終于可以擺脫洗手做羹湯的老媽子任務了!這半個月來,他都感覺自己憔悴了不少。

柯嶼一懵,這與他猜想的畫面不同。

梅見花又笑嘻嘻道:“美人,別動粗呀~打打殺殺最傷和氣了,我們沒有惡意,可以說還救了你們的命,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才下手粗魯了些。”

柯嶼這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已經痊愈,逐漸松開手,但仍沒放松警惕道:“你是誰?”

梅見花撩了撩長發,魅惑道:“救你之人,要你感恩戴德,以身相許。”

柯嶼無視他赤|裸裸的勾引,斷然拒絕,那甜膩的嗓音讓他十分難受。

梅見花嘴角抽搐,強忍着怒氣又問道:“為什麽!是我長得不好看,入不了你的眼嗎!”

柯嶼冷冷道:“嗯。”

“你眼睛是不是瞎了!”梅見花大怒。

柯嶼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還好。”

梅見花頓時失去了對柯嶼的興趣,好感直線下降,柯嶼不解風情,他也無意留情,将一疊體檢報告塞到他手中,然後公事公辦的說:“你身體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但體內殘留感染值并沒有降為零,仍需要治療。”

“感染?”柯嶼拿着報告随意翻看了幾眼,不明所以。

“這也是我們強行把你們帶來這裏的原因,跟着你的兩個人,一個被感染了,一個沒被感染,被感染的那個整天咋咋呼呼的跟個瘋狗一樣,見到人就咬,好的不得了;至于另一個嘛,受傷太重,生命跡象微弱,還處于昏迷當中。”梅見花解釋道。

柯嶼拿着報告的手頓時一緊,連忙問道:“人在哪?”

梅見花沒好氣的說:“就在隔壁,你想去看就去看,沒人攔你。”

柯嶼二話沒說立即走到左邊房間,推開門就看見埋首啃着玉米,精神賊好的姚桃。

姚桃聽見響聲,回頭一看,嘿,是他大哥!

高興的把玉米一丢,從床上一躍而起,蹦到柯嶼面前說:“大哥!你終于醒啦,之前我去看你的時候,你總是閉着眼睛,我還以為你死了,那朵花說你沒死,我還不信。”

柯嶼:“……”

姚桃又繼續念叨:“大哥你感覺怎麽樣啊,那朵花說我中毒了,要留在這裏殺毒,我不想留在這裏,這個地方弄得跟喪葬場一樣,我剛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死了,還難過了好久……”

柯嶼:“……”

他見姚桃叽叽喳喳的,精神和身體都不錯,放心了不少,還沒等姚桃說完,就急忙地往右邊房間走去。

推開門,裏頭的燈光白的刺眼,方千昱插着氧氣管,渾身纏滿了繃帶,一旁的心電監護儀不斷變化,呼吸微弱。

柯嶼邁着沉重的腳步慢慢的往裏走。

姚桃也跟走了進來,蹲在方千昱的病床前,戳了戳他的手指,被柯嶼情緒感染的也覺得有些難過,雖然方千昱在他眼裏只是個柔弱、纖細、不堪一擊的代表,但他也不希望方千昱就這樣死了,不然沒人給他買糖了。

柯嶼僵硬的俯下身,不敢用力呼吸,輕聲喚了一句:“千昱哥……”

病房內寂靜一片,無人應答。

姚桃抓了抓柯嶼的衣袖,輕微的擺了擺:“大哥,別難過……”

柯嶼悲痛,他不能再失去一個哥哥了。

那年夏日,在大雨滂沱之時,年僅九歲的柯嶼遇上了屬于他的家。

柯嶼被方千昱從垃圾桶裏撿回去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好肉,是方家兩兄弟一口一口将他養大的。

方千昱有一個弟弟名叫方霄,僅比方千昱小了一歲,但卻成了家裏的頂梁柱,擔着哥哥的職責全心全力的照顧着他們。

C區勢力分為上中下三層,人員雜亂,混跡着各種惡劣下流之人,野蠻、暴力、粗鄙、無序、以拳頭說話,實力強悍的人才配有話語權。

他們三人住在C區下層,下層按東西南北劃分四個區域,四股勢力糅雜,人們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殺傷搶掠不斷。

方霄占據以北,具備一定的話語權,權勢不小,北地片區的居民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方霄的庇護,能安穩度日。

就在這種方霄努力營造的良好、安穩的環境中,他把方千昱寵成了一個愛笑、幹淨又透徹的少年。

然而在這種肮髒污穢的胡同裏,幹淨便成了腌臢人心中的妄念,那些在陰暗的角落裏瘋長的龌龊和惡濁會不斷滋生着那些見不得光、發爛發臭的人,他們一旦見到了光輝的太陽,便會自行慚愧的看見自己醜陋不堪的模樣。

妒忌、扭曲的心裏會讓他們開始裝腔作勢,佩戴上受害者的皮囊,扮演着無辜者的角色,将格格不入的幹淨,拽入深淵。

柯嶼粗暴的将病床周圍圍着的白玫瑰掃落,他覺得這些花、這片白,都在無聲的宣判着方千昱即将死亡,看着方千昱那張慘白的臉,日子似乎又回到了那晚春殘。

他還記得那是個春天,胡同裏所有的樹木都迎來了生機,萬事繁盛、春意盎然,他的生活也鮮明起來。

但方霄死了,死在生機蓬勃的春日。

他從沒見過方千昱那樣痛哭過,在他印象中,方千昱從來都是笑着的,好像永遠不懂什麽是傷心和難過,可無論方千昱怎麽哭,也留不住懷裏的人。

北地片區的安寧成了其他三地居民的向往,方霄的名聲廣受傳揚,人們陸續向北地搬遷。

方霄獨樹一幟的做法極大的觸動了其他三地的利益,成了眼中釘、肉中刺,他們手段卑鄙,無所不用其極将方霄給困殺了。

然而困住方宵的不是別人,正是方宵曾經保護過的人。

三地勢力聯合向北地發起襲擊,肆虐屠殺,誓要除了方霄,安寧成了動亂,贊揚成了怨怼,在方霄帶人奮力反抗之際,北地居民為了平息方霄帶來的禍亂,親手将方千昱綁到了三地勢力手中,只為保全他們的性命。

畢竟陽光是普照、恩惠萬物的,方千昱也應該如此。

故事的結局很老套,是的,方霄腹背受敵,為大勢所棄,為救方千昱死了。

最後,胡同裏的太陽隕落了。

“咚咚——”

敲門聲打破了屋內哀傷的氣氛,梅見花倚在門外笑着道:“這是做什麽?人還沒死怎麽就先吊唁起來了。”

柯嶼雙眼淩厲的瞪向他,很明顯起了殺心。

梅見花:“哎呀~別生氣呀,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讓他快速痊愈的啦……”

柯嶼:“什麽辦法?”

梅見花玩味一笑:“感染啊,要不然你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痊愈?不過嘛……就是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柯嶼收斂外露的情緒,雙眼微微眯起,審視着梅見花此舉的目的,絕沒安什麽好心,在沒有搞清楚具體情況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

梅見花見忽悠不成,無趣的說:“好了,不和你廢話了,有人想見你。”

柯嶼問道:“誰?”

梅見花唇角微勾,回眸道:“你這輩子永遠都無法企及的人。”

今日的陽光頗為和煦,光線柔和的傾灑,淺淺的微風輕拂,白玫瑰園內坐着一位青年,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

白色的碎發落在額間,淡淡的散發着金色的光澤,睫毛濃密纖長,淺色的瞳孔內映滿了陽光,面容白皙精致,玉琢秀朗,氣質清貴、纖雲不染。

柯嶼遠遠看見這抹身影,便覺得美的驚人,似有一種熟悉之感,随着慢慢走近,迎面忽然刮起了一場大風,風猛的闖進了他的呼吸之中,夾帶着玫瑰花的清香。

青年于風中擡眸,花瓣随風飄零。

柯嶼頓時呼吸停滞,白玫瑰的香氣在腦海中炸開。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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