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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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走了半個小時,他們穿過繁茂的樹林,來到了一個空曠且低矮平地。

附近有一條不寬的河床,四圍布滿了青色的水苔藓,泥土潮濕松軟,低窪處有不大不小的水坑,黑灰一片。

一人欣喜道:“穿過這個平地就要到高峽底部了!”

柏渝阻止道:“等等,是沼澤!”

陶牧陽面帶苦色,他們好不容易穿過吸血林,又要面對一個沼澤:“渝少,怎麽辦,要繞路嘛?”

“來不及,根據河床分布,高峽底部應該都是沼澤地,繞路結果一樣。”柏渝環視一圈,河床附近長着幾顆老樹,垂挂着一些藤曼,“我們蕩過去。”

“不行!太危險了,萬一藤曼斷了,再次引起攻擊怎麽辦,我們現在已經是退無可退了!”商婉衾尖叫道。

馮子屹嗤笑道:“還不是你們這群人惹出的禍事?”

商婉衾大叫:“你怎麽能這樣說!我們是來幫你們的!你怎能不知好歹!”

一人跟道:“對啊!難道你沒砍樹!沒增加吸血根的數量嘛!”

一人又道:“我們好心好意,你卻倒打一耙!”

馮子屹不屑:“越幫越忙。”

柯嶼看着這個妝花臉黑的女人,開口問道:“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如果你是因為害怕不敢過去,那為什麽在Y島時不選擇和陸易洵一起回B區,反而要在這個節骨眼中動搖人心,增加恐懼,你這樣的舉動會莫名讓人生疑。”

商婉衾被質問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頓時惱羞成怒,聲音更加尖銳道:“你這個低等的C區人有什麽資格跟我說話!”

柏渝認出了這個女人正是在火洞前把柯嶼推出去擋子彈的人,冷聲道:“陶先生,我不知你是出于什麽目的跟了過來,但我們該幫的都已經幫了,現在你手底下的人已經越界侮辱到我的人,而且我們意見相左,不如分道吧,我不想因為某些不應該出現的錯誤,導致我的人再次陷入險境。”

陶牧陽有些進退兩難,他明顯感覺柏渝有些生氣,如果不是這次行動,他一個小家族是不可能和柏家有任何交集的,柏渝身為柏家嫡子,地位尊崇,能這樣和他說話已經很敬重他了。

而且他們确實承了柏渝等人不少恩情,從Y島到火山島不止救了他們一次,反倒是他們一直在添亂。

但是從Y島開始,不止商婉衾一個,大部分部員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到達臨界值,處于極度恐懼和奔潰邊緣,情緒也開始低沉,可以說是在消極的等待着死亡,他也是能夠理解商婉衾為什麽會這樣說。

陶牧陽還在猶豫怎麽處理二者之間的關系時,柏渝沒給他任何回複的機會,帶着其餘人沿着河床一路往下走去。

沼澤兩邊,老樹成排生長着,綠樹成蔭,空氣清新,陽光滲入面積逐漸增大了,幾縷藤曼垂在泥沼上。

走近一瞧,黑灰的沼澤上散布着點點豔麗,黃的、紅的、藍的等顏色鮮豔的箭毒蛙栖息在泥潭上。

四肢布滿鱗紋,體型小,大約只有兩厘米左右,背部皮膚劇毒無比,觸碰後必死無疑。

馮子屹調侃道:“這要一不小心掉下去,還沒被沼澤淹死,就被箭毒蛙毒死了,那小娘們看到後估計更害怕了吧。”

柏爾芙嘆道:“不于人後議,馮哥,蕩過去吧。”

沼澤對岸,老樹根莖盤延在高岩上,再往上看去,高峽聳立,陡峭崎岖,帶着縱向的溝痕。

玄武岩凹凸不平,岩漿冷卻後形成了大小各異的氣泡,藏着風砂,山壁風蝕嚴重,亂石堆積,植被稀少,顯得光禿。

在高峽壁緣,修了一條木質棧道,有些潦草簡陋,蜿蜒曲折的通向山頂。

走上棧道,缺乏了樹木的遮擋,高處風源呼嘯而過,夾帶着碎石,刮得臉生疼,風中隐約傳來淩亂的哀嚎聲。

柏渝他們并沒有回頭,在他們一行人蕩過來之後,陶牧陽也帶着部員姍姍走來,至于結果,與他們無關。

善意不是人際與關系的綁架,是內心自發,行動為人所需,不為環境所變,不因情緒所轉,不由人性所改,太過刻意,倒顯得虛假。

人在陷入負面情緒時,容易搶占主情緒的積極因子,會選擇逃避自我認知,掩埋錯誤,強加因果,生出怨怼、憤恨和不公的情緒。

但是,善意多了,也會徒增煩惱,人們會開始依賴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物,将全身心寄托于此,一旦有任何偏差,那麽失望、厭悔、指責也會接踵而至,漸漸的他們會忘記,光明給的是希望,不是平安。

為什麽人們總是能記住自己的不幸或者別人帶來的傷害,是疼痛的知覺比幸福來得更加劇烈,還是苦難多了,才顯得幸福更甜。

可那些帶給人幸福的人和事物為什麽不配得到銘記,為什麽該無私?

柏渝他們善良所餘不是廉價品,他們無法承擔或者說包攬所有人的生命,排解收納負面情緒,他們有喜悲、有哀樂,不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他們一不小心也會死。

一路上他們無時無刻不走在最前頭,引走、解決了絕大部分危機,瀕臨險境數不勝數。

梅見花一路救人治傷從未停歇,柏爾芙率先鑽進火洞留下的燙傷至今還在潰爛,柯嶼被商婉衾推出去擋槍,割破了手掌,依舊攀上竹木設好繩索救了所有人,甚至因掌傷差點葬生于深海。

你說什麽是善?

柏渝等人登上島頂,火山口外側散布着熔岩、岩塊,冷卻後的噴出物到處堆積着,大大小小雜羅在一起。

四周較為狹窄,沿着邊緣向下形成陡坡,呈現不規則的漏鬥形狀,其中蓄滿了水。

火山口水質幹淨清冽,宛若琉璃,陽光照在水面上,泛起一層層金鱗,涼風吹拂水面,碧波蕩漾。

向上藍天浮空,向下海水環繞,俯身天池如鏡,擡手一攬,便能輕易的擁抱住一片藍。

山頂上無人,四處空曠,沒有藏身之處。

柏渝蹲下身,撥了撥清涼的水面,目光凝視水底:“水為陰,母蝕蟲需活在極陰之地,我得入水看看,水質有染,你們留在這裏。”

柯嶼一把拉住柏渝,眼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水深未知,危險未知,島主居心未知,火山是否再次複發也未知,這樁樁件件,都深藏危機。

柏渝回頭:“柯嶼,留在這。”

柯嶼嘴唇緊抿,視線如炬與柏渝僵持着。

柏渝撫上他的臉,聲音放緩又帶着安撫道:“你該相信我的,對嗎?”

“柏渝,你總是犯規。”柯嶼嘆了一口氣,臉頰蹭了蹭柏渝的手心,繃緊的神情略有放松,又妥協道:“我等你。”

海風驅趕不走炎夏,風吹的人燥熱,馮子屹望了望天邊的烈陽,抹去額角的汗,解下背上的馮穗歲走到柏爾芙面前。

“柏姑娘。”

陽光照在馮子屹黝黑的面龐上,驅除了一片黑暗,臉上的傷疤變得不再猙獰,他像是心有所挂,踟蹰了半晌才開口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柏爾芙知情,但還是問道:“馮哥,你說。”

“幫我看着歲歲吧,如果我回不來了,請幫我找塊好點的地把她埋了。”馮子屹摸着馮穗歲臉上的傷疤,若有所思道,“我想她也不想回到那個令她痛苦的地方了。”

柏爾芙接過馮穗歲,點頭應承。

馮子屹豁然一笑,心中似有解脫:“柏姑娘,如果我還能回來,我馮某之命雖不值幾個錢,但還是能出幾個力的,我命長幾何,就報你幾許,倘若不幸,馮某身無長物,只能來世相報相抵,生死不負。”

“馮哥,你不必如此。”柏爾芙面色複雜,當年他幸運躲過的劫難,卻無妄降到了馮穗歲身上,是他欠着馮穗歲一份恩。

“該的。”馮子屹看着兩個綁的整齊的麻花辮道,“小姑娘愛美,是你給了她最後的體面。”

碧透如鏡的水面上接連泛起兩朵水浪,于烈日中頗為刺目。

陽光透過水底,光影斑駁的印在下潛的人身上,水波從柏渝身側滑開,盈盈的撫過肌膚,如同絲綢般柔滑,清涼舒适。

越往下潛,水色逐漸加深,光影飄散轉至暗淡,視覺的能見度降低,水壓不斷加重,水深似翡,處處透着危險。

柏渝耳目開始出現輕微不适,肌肉被水壓深深壓迫,胸口仿佛重壓了個鐵塊。

他又接着往下潛了數十米,水溫逐漸變得陰冷,水源流動性減弱,混合着冰渣,寒冷刺骨,深水的威壓不斷壓迫着神經血管。

池水冰寒,雙重危殆導致身體血液循環不通暢,柏渝口中氧氣加速耗盡,窒息感充漲着缺氧的大腦,體力成倍流失,但仍在下潛。

此時馮子屹耳膜已經出現了嚴重的撕裂感,水中氧氣窒礙,大腦開始逐漸昏沉,視網膜遭受強壓,眼白密布着血絲,倘若他再往下潛去,聽覺和視覺都會造成一定的損傷。

身體疼痛感加劇,不斷刺激着大腦,保持着清醒,馮子屹雙眼緊閉,感受着水流的變化,順着水流移動方向,判斷出了柏渝的距離。

離池底越近,他心中的執念越發深沉,十五年了,島內所有死去的殘魂拖拽着,讓他時時都不敢忘懷,每每想起都痛恨的夜不能寐,這積攢多年的血海深仇,今日必要有所償還。

馮子屹忍着痛,強行潛入,游了大約半小時後,身體疼痛加劇,大腦昏沉,眼前一片漆黑,他硬咬着牙,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池水慢慢将他沉淪,意識飄忽,身子變輕,就在他感到快要死時,忽然,身體一熱,感官變沉,湧進口鼻的池水瞬間蒸發,恍惚間,重重的摔進了一個白骨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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