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翟似錦驚得眉頭一跳, 将紙張鋪開仔仔細細看了數遍,确認上面落着長寧帝的玺印,才擡眸看向陳熠, “你就這麽容易就讓舅舅相信了?”

臨近午時的陽光有些熱烈,灑在人肩頭發上, 陳熠此時望着她, 眼底閃着細碎的光,“臣辦事, 郡主放心。”

“當然最放心你了。”她聲音裏帶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愉快,低頭把調查令收好,還給陳熠收好。

趙彬走過來,目光掃過翟似錦遞還給陳熠的東西, 面上笑意一頓, 開口打趣道:“廷尉大人和表妹看起來關系很好啊,這種公務機密都能給她瞧。”

陳熠垂了垂眼睑, “機密不至于, 不過是陛下的一道命令,很快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趙彬表現得對陳熠手裏的調查令很感興趣,“什麽命令, 不如說來我聽聽?”

陳熠眼底劃過一絲深意, 倏爾笑道:“大皇子說笑了,很快京城裏就會人盡皆知了,何必急于這一時半刻。”

翟似錦知道趙彬或許現在就跟李謙之間有些關聯,陳熠好不容易才替她做成這件事,可不能平白被趙彬攪和了去。

于是她給陳熠使了個眼神, 下一刻就幫忙擋住趙彬,道:“多謝大皇兄剛才送的禮物了, 但似錦現在還有些別的事,請恕不能奉陪了。”

趙彬颔首,“那你忙去吧,以後見面的機會多得是,或者你得了空,來驿站找我也行。”

翟似錦客套地點點頭,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陳熠,道:“我今早進宮太急,沒來得及帶護衛,不知陳廷尉是否還有要事在身,倘若沒有的話,不如順路送我一程。”

陳熠略思索片刻,“倒是無事,正好順路送郡主一程。”

“那就走吧。”

陳熠偏頭瞥向趙彬,無奈地說了句失陪,才邁步跟上來。

翟似錦故意走的偏僻小路,急着向陳熠求證自己的猜想,“陳熠你覺得李謙跟大皇子會不會是同謀?”

陳熠有意遷就她邁着小步,聞言稍一頓,皺眉反問道:“郡主為何這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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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在想,大皇子常在邊境,李謙在今年之前還是個無官無職的庶人,他們倆又怎麽會勾結在一起呢。”翟似錦将雙手背在身後,側目看向陳熠時,杏眸中頓時泛起一片狡黠來,又挑了挑眉,擺明是要讓他猜一猜。

陳熠沒有猜,只是搖頭嘆氣,“郡主處于深閨,不該知道這些的。”

“是不知道,只是我猜的而已。”忽然走到了一片樹蔭下,身邊吹過一陣冷風,翟似錦下意識瑟縮了下身子,“不過你剛才的話我不能認同,宮裏哪有你想得那麽好,我雖然是舅舅封的郡主,受他疼愛,可暗地裏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看着我,等着我跌落泥潭的那一日,”

陳熠深濃的劍眉皺了皺,目光晦澀望着她,避輕就重回答了她後半段話,“郡主命相富貴,不會有那一日。”

其實是有那一日的,翟似錦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以至于如今面對一些細微的變故,她總是要多提防思考一些。

話題陷入沉默許久。

臨着快要走到宮門口時,翟似錦又說了一遍,“舅舅對兒女們向來一視同仁,就連宮女所出的小五趙保寧都是交由三宮娘娘一起撫養的,吃穿用度不比皇後嫡出的宜樂差。只有大皇子趙彬年幼時就被派去守衛邊境,難保他會誤解舅舅的意思,認為自己被抛棄,于是開始私底下籌謀,做出糊塗事來……”

起碼前世裏她這個想法是成立的,趙彬造反,與長寧帝的常年漠視有着直接關系。

陳熠只當她在她玩笑話,還故意笑話她,道:“郡主剛才還收了大皇子的禮,怎的現在就在背後編排他的不是了。放心吧,昨夜壽宴上大皇子對陛下的孝心大家有目共睹,怎會是你說的那樣狹隘小氣之人。”

翟似錦頓了頓,正要反駁回去,陳熠又搶了她的話,正了正臉色道:“郡主許是昨夜吓壞了,什麽胡思亂想都有了,大皇子不是什麽壞人,你惦念的李謙也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大皇子了,這兩人怎麽可能會有勾結。”

翟似錦:“……”好像也是。

不管前世裏李謙是怎麽跟趙彬勾搭在一起的,但如今李謙落在了廷尉署手裏,随時都能小命不保。

翟似錦由着陳熠送自己回府,直至下馬車時,她卻還是有些事情放心不下,想讓陳熠随她進府坐下慢慢說,她想把前世那些蛛絲馬跡都提醒他一遍。

陳熠站在馬旁邊瞧了她一眼,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今日是沒空了,我得了陛下的命令,要将李謙親自抓到刑獄。”

這也是要緊的事。

翟似錦捏了捏袖口,還想說別的什麽,擡眸看着陳熠眉舒眼展的笑臉,突然發現陳熠剛才對她撒了謊,“你要去抓李謙,那還送我回來做什麽?這根本不順路啊,都快繞遍大半個京城了。”

陳熠瞧她瞪眼嬌怒的樣子,心裏簡直軟的不像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輕笑了下,“郡主讓我送一程,不順路也得順。”

翟似錦見不得他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佯裝惱怒地催趕他,道:“既然你還有公務在身,那咱們就改日再聊吧。”

陳熠不疾不徐地點頭,視線卻越過她,落在不遠處燕燕手裏捧着的瓷娃娃身上。

翟似錦想起陳熠之前跟趙彬見面時的反常,垂眉觑了眼他的神情,讷讷解釋道:“大皇子送的,說補我上次的生辰禮。”

陳熠收回目光,餘光輕瞥了眼翟似錦頭上的玉簪,嘴角噙着笑,“果然是男子送的禮,不實用還不好看。”

翟似錦:“???”你送的就實用又好看了?

愣了半晌,她伸手摸了摸發髻間的簪子,默默把話咽回肚裏。

陳熠低笑,“我亦是男子,不懂你們姑娘家的東西,還是那日問過你之後,專程去東宮求的太子妃娘娘,她說郡主喜歡梅花,要是能親手雕刻一只梅花簪子,郡主肯定會喜歡的。幸而她沒騙我,郡主果然很喜歡我送的這只簪子。”

翟似錦被他勾得心裏浮躁,聲音卻是遲緩又讷然,“原來是皇嫂出的主意啊……”

“好了,我真要走了,郡主好生回去歇着。”

“嗯,好。”

目送陳熠策馬離開,翟似錦半晌後才轉身跨上臺階,看見燕燕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燕燕你幹什麽呢。”

燕燕雙手緊了緊,把盒子裏的瓷娃娃給她看了看,心有餘悸地道:“剛才陳廷尉可是一直盯着這娃娃呢,奴婢還以為他會一時吃醋,跑過來把這娃娃摔了洩憤。”

翟似錦微挑眉,上前将盒子裏紅臉瓷娃娃拿出來,有些哭笑不得,“……燕燕你成日裏腦袋都在想些什麽啊,是不是最近看那些苦情話本子看多了?陳熠哪有你說的這般小氣。”

燕燕扁扁嘴,堅持自己的想法,“那可說不準,郡主沒瞧見他今日整個人都怪怪的麽?”

“瞧見了。”翟似錦點頭,“他今日确實有點怪怪的,像是突然跟我生分了似的,聊天的時候還故意岔開我的話題。”

燕燕眼裏閃着微光,期待翟似錦同意她的猜測。

“不過肯定不會是吃醋的關系,我跟趙彬有什麽醋可吃的,陳熠他又不是陳慈那樣心智不全的小孩子。”翟似錦将她否定得明明白白,同時不忘規勸她一句,“以後那種亂七八糟的畫本子還是不要看了,免得你總是冒出這種稀奇古怪的想法。”

……

……

這一日午時,京城裏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廷尉監陳熠領着皇命聖旨,帶人直接沖進李家,将所有人落入大獄。

距離晨間禦史臺的風波傳遍京城也才不到兩個時辰而已。

百姓們只管這茶餘飯後的閑談滋味,其中真假倒是一個都沒開口問過。

到了晚間,翟似錦用過晚膳,歇了歇準備就寝,燕燕才打聽折回來給她禀報,“這回陳廷尉可算是給郡主出氣了,廷尉署的刑獄向來是有進無出,那李謙屢屢欺辱郡主,活該受刑丢了命才好。”

翟似錦倚在床邊,見燕燕背對着自己正在擺弄油燈,身影被燭光照得搖搖曳曳,投照在牆壁上,有些像古畫裏畫着的那些張牙舞爪的兇獸。

“丢命就丢命吧,那也是他活該。”她低嘲輕笑,“你這麽一提,我倒想去廷尉署看看,李謙如今會是什麽下場。”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本來想着斷他一雙腿就算完事,沒想到他竟得寸進尺,不但連番招惹她,還用假神醫禍害長寧帝的身體。

燕燕剪掉燈芯,又添了燈油,才轉頭看向翟似錦,連忙捂住嘴自責道:“哎呀奴婢這張嘴,大晚上的給郡主說這些做什麽,您最怕大牢刑具那些東西了。”

翟似錦瞧了她一眼,笑道:“這怕什麽,跟陳熠在一起這段時間見了那麽多次,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啊?郡主您不會真打算去廷尉署吧?”

翟似錦扶着床沿躺下,不忘給自己蓋好小被子,“明日就去,不過不是去見李謙,而是去找陳熠。”

燕燕中午跟她說的,現在她想來,其實還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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