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壞蛋！”

喬伊清醒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他的臉好像靠在了什麽柔軟的東西上。喬伊連忙睜開眼，看到自己正抱着小兔。

小兔的臉似乎因為牆壁而變形，變得扁平。喬伊心疼地順了順它的毛，下一刻，就感覺自己腰酸背痛。

喬伊站起身，不禁吸了口氣。

昨日他靠着牆睡了一夜，小兔也沒法治愈他的腰酸背痛。

嗚，身體酸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喬伊伸出手，又伸出腳活動身體。但還是覺得不行，身體就像零件生了鏽的機器一樣，需要連續不斷的運動。

忽然想到了什麽，喬伊的眼眸陡然燦爛起來。

五分鐘後，西戈走出了門，他神色冷淡地看向右邊。

他面上的冷淡很快變成了古怪。

西戈問：“你在做什麽？”

喬伊沒看他，“第八套廣播體操。”

他有些微喘氣，額前黑發淩亂，白皙的臉頰染上了輕微的紅。

活動了一下身體，喬伊就湊到了西戈的旁邊。

西戈的臉色已經恢複成平時的模樣，冷淡又漠然，蒼白的臉配着眼下的紅痣，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喬伊摸着自己的肚子，可憐兮兮地出聲：“西戈，我餓了。”

“與我何幹。”

西戈擡頭看他，眸光淡淡。

明明少年的身高比他還矮，喬伊卻莫名覺得，他才是仰視的那一個。

喬伊忍着淚意，可眼眶漸漸紅了。他拼命壓抑着心裏的委屈，用一種很難以言說的口吻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可以用藥粉跟你換嗎？”

“我不需要。”

西戈沒說完，人已經向前走了好幾步遠。

喬伊連忙跟上，他揉了揉眼睛，壓制自己的饑餓感，艱難地跟在西戈的身後。

西戈走得很快，速度和他瘦弱的身軀完全不相符。

喬伊跟得跌跌撞撞，看起來似乎就要摔倒了，可下一刻，他卻還是那樣緩慢而艱難地跟着。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由灰暗轉為大亮，初生的太陽從東方慢慢升起，淡金色的陽光灑在大陸每個人的身上，也照耀了少年蒼白的臉。

喬伊臉色蒼白，眼睛卻很亮。

就好像所有黑暗與污穢降臨于此，皆拼了命的要将他遮擋，卻永遠擋不住那從縫隙裏透出來的光亮。

于是所有的黑暗被微弱的一絲光刺得殘缺不堪，慢慢的，慢慢的，就全部消散。

此處十分荒涼，地皮開裂，河水幹涸，看不到一點翠綠。

西戈忽然停了下來。

初生的陽光灑在了大地上，但前方依舊昏暗，霧霭沉沉。

那是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空氣裏一點微弱的氣音劃過，白發少年的指尖滴下了一滴紅色的血。

“砰！”

強烈的聲響忽然從對面傳來，在看不到的對面，似乎有透明的結界在扭曲撕裂。

“砰！砰！砰！”

随着一聲又一聲強烈的撞擊，有看不清形狀的東西兇狠地闖過了結界。

那是一只像是犀牛又像是河馬的物種。它眼前的角已經撞得開裂，角上還在不斷流血，可它像是完全不怕疼似的，朝着西戈的方向瘋狂地沖了過來。

西戈眼神薄涼，他伸出手，染血的指尖直接對向了魔物的方向。

犀牛魔物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更加癫狂地沖過來。它那瘋狂的樣子，仿佛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燃盡自己的生命。

但是下一刻，它就被劇烈的風切割成了無數塊。

在死前的最後一瞬，它還在嘶吼着要沖過來。

“砰！砰！砰！”

一只又一只的魔物從缺口裏跑了出來。

它們不約而同地朝着西戈的方向狂奔，神色癫狂而恐怖。

西戈身前亮了無數個魔法陣，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目光裏，風與火齊飛。

腳下的土地染盡了無數的鮮血。

甚至連白發也被濺到了血。

白發少年站在凄涼的荒地之上，眼神冰冷，他垂着手臂，指尖還在流血。

“滴答……滴答……”

喬伊害怕得臉色發白，可腳忽然像是被固定住，動不了了。

“滴答……滴答……”

好似是他剛穿越過來聽見的聲音。

那血像是流不完似的，一直往下滴。

同時肉眼可見，手的主人臉色越來越蒼白。

“西戈！”

喬伊大叫一聲。

白發少年的眼神驟然投射過來，陰冷又可怕，像是迎面落下的冰塊，能把人砸得頭破血流又凍得冰冷。

“諾、茨。”

西戈一字一句地念着這個名字，他的眼神恐怖得駭人。

可下一刻，他又忽地露出了一個笑。眼下的紅痣似乎被濺了血，紅得鮮豔欲滴。

身後的魔物不斷被撕成肉塊。

西戈朝着他走來，指尖還在滴血。鮮紅的血液在灰色的土地上開成了血花，一朵又一朵朝着喬伊的方向延伸。

“諾、茨。”

西戈走到他身前，又念了一遍。他的眸色陰霾晦澀得似乎泛起了滔天巨浪。

随後，他伸出雙手，用力地掐在了喬伊纖細的脖子上，神情泛着狠意。

少年白皙的脖子立刻出現了青紫的勒痕。

喬伊臉色慘白，幾乎又感受到了當初那種令人絕望的窒息感。

“簌……”

忽然，很輕很輕的聲音響起。

“簌簌簌……”

下雪了。

一片又一片潔白無瑕的雪花緩慢從天間落下，仿佛要洗刷天地間無數的陰暗與污穢。

一片雪花正巧落在喬伊的眼角，很快與溫熱的眼淚融成一體。

“西……戈……”喬伊停頓又艱難地喊出。

“寶貝，你……且忍一忍，等會我給你……加持一點力量，你要加……油啊。”

地神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可大概是因為太疼了，聲音斷斷續續地落在他的耳朵裏，他幾近快要聽不清地神在說什麽。

不想死。他不想死。

這是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獲得的生命，他還要重生，去見他的父母和兄姐。

“喬喬，你讓媽媽的心好痛啊……”媽媽撕心裂肺的聲音不斷回蕩在耳邊。

不想死。

他還有要見的人，他還有要做的事。他絕對不能就這樣死在這個地方。

大概害怕到了極致的時候，人反而能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雪越下越大。

鋪天蓋地的雪花落在地上，卻又被無數溫熱的血液染成紅色。

西戈臉上的血滴在少年蒼白的臉上，很快開出了一朵鮮豔的花。

“西戈——”

喬伊用盡全力大喊，僵硬許久的腳似乎突然有了力量，他看到上方少年的目光停在他的臉上，忽然頓了一下。

喬伊猛然用力，先是踢了西戈一腳，随後迅速伸出手掏出藥粉，他打開藥粉，将藥粉拼命地塗抹在西戈的胸口。

那塊流血得最慘烈的地方。

西戈皺起眉，胸口的刺痛忽然喚醒了他的思緒。

他低下頭，看着身下的少年。

喬伊臉色慘白，雙眼通紅，眼角都是淚痕，右邊臉頰開了一朵紅色的血花。

是他的血。

西戈松開手，他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又看了看喬伊脖子上的青紫勒痕一眼。

喬伊猛然咳嗽起來，他咳得厲害，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

等他咳完，就坐在地上開始哭。

雪還在下，從剛開始的紛揚小雪變成了劇烈的傾盆大雪。像是有人在天空把雪裹起，然後從雲端使勁地砸下來。

“啪！”有一顆稍大的雪砸到了少年白皙的額頭上，立刻砸出了一個通紅的印子。

喬伊還在哭，被砸疼了更是用勁哭起來。

澎湃的哭聲伴随着劇烈下落的雪花。很快，少年的腳底就被無數的雪花淹沒。

雪季已經來臨。

“呦-來了來了，一年一度的魔物季終于來了！”

“活來了活來了，深淵我來啦！”

“今年的雪季似乎提前了，還好我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了不少東西，夠隊伍裏用好久了哈哈哈。”

伴随着遠方若隐若現的聲音，還有無數人紛亂的腳步聲，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從四面八方朝這邊趕來。

西戈蹙眉，他走到喬伊的身邊，伸出手。

他的手還沒碰到少年，少年忽然大喊了一聲，“壞蛋！”同時，他的腳猛然向前蹬，踢了西戈一腳。

這力度又小又輕，西戈并沒有理會，而是繼續伸出手，把喬伊抱起來丢到了背上。

喬伊伸手拍打他的背，一邊哭一邊喊，“壞蛋壞蛋，嗚嗚嗚，西戈就是個壞蛋。”

他的大幅度動作牽扯到了脖子上的傷，喬伊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氣。

少年滿臉都是眼淚，眼睛紅得不行，他還在哭，一邊哭一邊罵，“壞蛋壞蛋壞蛋！”

他似乎只會這個詞語。

西戈擰着眉，腳底很快亮起魔法陣。在無數人過來之前，兩人的身影就從這片狼藉上消失。

喬伊第一次坐傳送陣，因為猛然的失重感，他心中心悸了一瞬。

是一種很難說明的感覺。

喬伊餓了一天，之前只吃了一小塊偷偷藏起來的面包，完全不能飽腹。

他脖子疼、肚子餓又腳酸，還有劫後餘生的恐慌與害怕朝他襲來。

無數情緒摻雜着他的思緒。

在喬伊被西戈放在床上的時候，他本來被失重感吓得停頓的哭聲又開始響起來。

西戈坐在椅子上，身上已經不流血了，不過因為血跡斑斑，血腥味很重。灰色的衣袍仿佛變成了血衣，除了他的血，還有許多魔物的血。

他沒有清理自己，而是就坐在旁邊看着喬伊哭。

他的神色晦暗而不明。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

喬伊擦了擦眼淚，努力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又不怕他了，繼續大聲地哭。

西戈也不知道看着喬伊哭了多久，他突然淡聲道：“你不餓嗎？”

喬伊狠裏狠氣地用力看他一眼，大聲說：“我不餓！”

不過配着他淚眼婆娑的神态，一點都沒有說服力，反而像是在撒嬌賭氣。

西戈淡淡嗯了聲。

又哭了一會兒，喬伊嗓子都有點啞了，再哭他怕是明天要瞎了，于是很快停了下來。

房間裏的哭聲驟然停止。

屋內還是之前的模樣，門窗皆是緊閉。

內裏有些烏黑，坐在椅子上的白發少年神色不明，襯着灰暗，他的眸色更是漆黑了幾分。

“我餓了！”

喬伊突然大喊，他的聲音理直氣壯，一點都沒有害怕，也沒有客氣。

西戈哦了聲。

一個魔法陣在空中亮了起來，他伸手掏出了一塊面包。

喬伊的眼神很快被他猙獰的手背吸引。他看再多遍，都還是看不慣這樣的手。

他動作頓了下，聲音裏的理直氣壯弱了幾分。

不過他伸手的速度很快。畢竟西戈陰晴不定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得餓肚子，有吃的時候還是抓緊時間先吃了再說。

喬伊吃得很快，在他吃完一個面包後，就有下一個面包被遞過來。

等他快吃飽之前，連忙對着西戈說：“我吃飽了。”浪費食物是不對的，再來一個他吃不完，又不想浪費，會被撐死的。

吃完最後一口，少年忍不住舔了舔自己潔白的手指。

西戈的眼神頓了片刻。他沒說話，空中的魔法陣頓時消失了痕跡。

喬伊從床上下來，看到西戈往外走。他焦急道：“你去哪裏？”

西戈腳步不停，不過回答了他：“我去金斯鎮。”

聞言，喬伊的眼神變得害怕。可是他也害怕西戈走了以後再也不回來，他活不下去，也拿不到西戈身上的肋骨。到頭來，其實都是一樣。

再加上之前地神在他哭的時候突然告訴他，“我力量用了太多，不休眠會死。我需要休眠一段時間。”

“親愛的寶貝，希望我醒來的時候，還能看見你。”

“如果看不見你的話……”

地神後面說什麽他已經聽不見了，只知道祂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不過祂的話卻讓喬伊的哭聲越發加大。

地神已經進入休眠，連西戈都走了的話，他要怎麽辦呢。

喬伊還是出了聲，“我也要去！”

少年臉色蒼白，眼睛紅腫，眼角都是紅的，他神色慌張又恐懼，可是聲音卻異常堅定。

西戈未說什麽，而是停了下來，轉身看着他。

等喬伊小跑到西戈的身邊，西戈忽然伸出手，在喬伊的臉上抹了一把。

那抹鮮紅瞬間消失不見。

喬伊不知道西戈突然在幹什麽，他害怕又生氣卻不敢說話，因為臉上的疼痛，眼淚立刻流了出來。

“你又哭了。”西戈冷不丁冒出一句。

喬伊擦幹眼淚，“我沒有哭。”明明只是生理淚水，誰讓你剛才那麽用力的。

西戈垂下眼，不再多言。

他腳底亮起一個銀色的魔法陣。

喬伊看着那奇怪的符號，有些猶豫，不敢過去。

西戈看向他：“過來，離我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