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握了嗎？”

喬伊醒來時, 發現他像八爪魚一樣纏着西戈。而西戈被他擠得睡在床的邊上，因為姿勢問題，他的手在旁邊艱難地放着, 似乎被壓得還有些紅。

他連忙從西戈懷裏出來，又小心翼翼地把西戈的手腳擺好, 動作迅速地毀滅了自己晚上的罪證。

喬伊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耳朵紅着, 欲蓋彌彰地東張西望起來。

過了幾分鐘, 西戈似乎醒過來了。喬伊聽到了床那邊的動靜, 這下更是不敢看西戈，他甚至走到了窗邊東看西看。

他看了一會兒，手忽然被握住。身邊的聲音響起，因為晨起，少年的聲音似乎還有些沙啞,“不握了嗎？”

喬伊因為尴尬把粘意抛到了腦後，而如今西戈主動伸手給他, 他的粘意完全忍不住了。喬伊連忙握住, 怕西戈跑掉還微微提高了聲音，緊張道：“要的！”

他似乎聽見了一個很輕很輕的笑聲。喬伊驚訝地擡頭，看見西戈平靜又冷淡的神情，又覺得剛剛是他的錯覺, 估計是外面學生的笑聲亂入。

西戈松開手，在喬伊發問前先說，“我去餐廳拿早餐，你在這裏等我。”

喬伊乖乖地哦了聲。他坐在一邊等西戈回來, 只是等了半小時西戈也沒有回來。喬伊覺得肚子有點餓, 又有些無聊, 加上正巧站在窗邊，就光明正大繼續地向遠方看。

聖塞瓦斯魔武學院很大，建築很有特色，根本不會讓人認錯。喬伊看得很遠，不過學院太大了，根本看不到頭。他看了一段時間，正準備收回視線，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目光。

那個目光驚訝又複雜，似乎還夾雜着怨憤，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那是很久不見的威利。

喬伊吓得連忙收回目光。他把窗簾一把拉上，又擔心又害怕。

等西戈推開門走進來，喬伊神色慌張：“西戈，怎麽辦，剛剛威利看到我了，他會不會害你。”

西戈動作一頓，但他沒說什麽，臉色仍舊平靜，他把早餐放到了桌上，“先吃。”

喬伊真的擔心，他直直地看着西戈，有些賭氣的意味在裏面，就不動手。

喬伊的肚子忍不住叫了好幾聲。

西戈也看着他，沒有下一步動靜。

兩人僵持了幾分鐘。

喬伊因為肚子餓，忍不住想去拿早餐，他還沒伸手，就看到眼前的白發少年先動了，他把奶酪慢慢撕開，遞了過來。

喬伊的肚子又叫了一聲，似乎在催促他，他張開唇，一口咬下。

他一邊吃奶酪，一邊口齒不清地說：“我還在生氣。”

“嗯，我知道。”西戈說。

之後是久久的沉默。

喬伊覺得他不知道。他把早餐吃完，賭氣般地把包着早餐的紙丢到地上。地上沒有地毯，是地磚，紙落下，發出了很輕的一聲。

西戈眼睫垂下，他低下身子把紙撿了起來，又不知從哪裏拿出紙巾。

白皙的紙巾碰到了喬伊的手指，襯着手指的潔白，竟不知是哪個更白。

喬伊僵硬地看着西戈緩慢地擦他的手，他悄悄擡眸，看到了少年随着手上的動作顫抖的睫毛。

他咬了下牙，又不想妥協。手上的動作還在繼續，喬伊咬着唇，最後只能輕輕地哼了一聲。

西戈說：“我去上課了，你待在宿舍就好。中午我會給你帶飯的。”他說完拿着紙向外走出去。

喬伊等到他走出去，才跟地神說：“西戈總是這樣，很多事情都不跟我說。”

地神搞不太懂人類在想什麽，所以祂雖然這個時候沒有沉睡，卻沒回答。

喬伊也沒再說話，而是抽出一本書，快速翻閱起來。有些之前完全沒接觸過的專業術語，在他前世學不到的東西，他還是得盡快完全熟悉，要像國語那般熟悉。

喬伊有不懂的趁地神在就會趕緊問地神。他學習氛圍濃烈的時候，忽然聽到門那邊的方向傳來一陣敲門聲。

喬伊還以為是西戈回來了，卻沒有帶鑰匙，于是他放下書，快步走過去把門打開。

喬伊正在想要用什麽表情面對西戈，他先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

門外站着的不是西戈，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這下不用想了。喬伊的面色頓時變得緊張，“你好？”

門口站着一個棕發棕眸的少年，是很多人都會有的眸色與發色。他此時面上的神情很驚訝，“我鑰匙忘帶了，謝謝你開門。”

“不用謝。”喬伊正僵硬地走回裏面的房間，可身後的少年忽然說，“你不是西戈。”

喬伊動作頓住，轉過身，盡量保持平靜，“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如果我是西戈呢。”

少年笑了下，“我見過他。”

喬伊：“……”他裝出來的平靜神色瞬間崩裂。

喬伊絞盡腦汁補救，“我是同個宿舍樓的，正巧在西戈房間裏。”

“你在他房間幹嘛？”

“因為我跟他是好朋友。”喬伊心下一喜，以為能混過去，連忙說。

“我叫什麽名字？”

喬伊面上一呆，又看到眼前少年平靜的眼神，他突然有點慌亂，不過喬伊盡量穩住自己。

他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完美的答複，于是迅速說出，“你叫什麽名字你自己不知道？”

“你不是聖塞瓦斯魔武學院的學生。”

少年的神色瞬間肅穆，甚至變得嚴厲而冷酷，他身上的氣勢忽然外放，席卷了整個房間。

“你是誰？”

喬伊：“？”

喬伊疑惑的同時，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害怕，他下意識縮了縮頭，又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這樣更會露餡，他昂起頭，正準備說話，“我……”

他的話沒說完，眼前的少年丢出了一個魔法陣，竟是直接把他控制住了。喬伊看着自己身上的金色繩索，那繩索很有靈性，似乎還在流動，他眼底漸漸泛起止不住的慌張。

少年押着他往前走，喬伊只能跟他往前走。而他不論說什麽話，少年都不理他，就好像他已經認定喬伊有問題，所以不論他說什麽他都不相信。喬伊崩潰了，帶着哭腔說：“你總要讓我死得明白吧！”

聞言，少年轉過身，淡淡道：“我叫克拉克斯奎特，是二年級的紀律委員長，你不該不認識我。”

喬伊崩潰道：“那我要就是不認識呢！”

“新生入學的校冊上會有我的照片和姓名，上面有限定魔法，每個人都必須看。你不認識我，”克拉克斯說，“是眼瞎。”

喬伊：“……”你這是看不起臉盲症。

“更何況你沒有魔力，還是一個精靈。我有必要懷疑西戈是不是做了什麽違反校規的事情。”

喬伊連忙道：“我是自願的，跟他沒關系。”

克拉克斯又轉身向前走，“等到了東塔樓大廳，你再解釋吧。”

喬伊又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把那本小說看完，要不然怎麽會漏掉西戈的室友是誰這樣重要的信息。他錯了嗚嗚。

——

兩人到達東塔樓時，塔樓的大廳裏已經有好幾個人等在那裏了。

兩男一女，都穿着法袍。

克拉克斯道：“老師，人已經帶到了。”

其中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子點了點頭，“克拉克斯，做得很好。”他眼神移到喬伊身上，面色威嚴而冷淡，“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出現在西戈的宿舍裏？”

喬伊知道西戈是偷偷帶他過來的，只是沒想到還沒到一天就被發現了。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女導師有些不悅，“問你什麽說什麽，名字都說不出來，難不成真的有鬼？森博那家夥怎麽還不過來，拖我多少時間，到時候一定要讓他補上。”

西戈趕到時，大廳裏還是那幾個人。喬伊縮着頭，看起來十分害怕，眼睛有些紅，不過沒有哭。

西戈皺着眉走到喬伊的面前，把其他人射向他的目光擋住了。他走過去的同時，下一刻，喬伊身上的金色繩索就像光芒一樣碎裂開來。

女導師看着西戈的眼神有驚嘆。

中年男子眸色驚訝，不過他很快按耐住，神情轉為嚴厲，“西戈，你不該這樣做。”

“諾茨他不是犯人，不用這麽捆着。是我要帶他來學院的。”西戈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眸平靜得如同沒有波瀾的湖水。

女導師惱怒又訝然，惱怒的是西戈這麽不在意自己的前途，訝然的是他這樣堅定的态度。“西戈，你可知校規關于私自帶人進校是如何處罰的，更何況還是一個沒有魔力的精靈。”

“我知道。”西戈淡淡說。

中年男子想說什麽，原本沒有波動的大廳裏忽然出現了一股劇烈的風，不斷在大廳裏旋轉。女導師用了魔法，紅色的波紋過後，法袍不再劇烈抖動，她嗤了一聲。

寬闊明亮的大廳裏，平白無故升起了一個巨大的風旋，一個金發的中年男子于風旋中現身。他的面容因為劇烈晃動的劉海，顯得有些不清晰。在他落地後，猛烈的風旋慢慢變小，像是被馴服般的魔物遵從主人的意願。沒過多久，大廳裏的風旋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男子的面容漸漸清晰起來。淺金色的頭發被光芒照得耀眼，他正準備露出一個笑，就被旁邊女導師的攻擊魔法錘了一下。

“森特，你賠我法袍！”

女導師看着自己裂開的法袍，簡直要被氣死。這可是她花了不少精力和材料才煉制出來的強化法袍。

洶湧澎湃的雷球被森特伸出手接住，他笑了一聲，“維姬，不要這麽暴躁。”

眼鏡男子重重地咳了下，“森特，維姬。”

森特唇角含笑，他掃了一眼現場，語氣不鹹不淡，“我不贊同西戈說的，這個精靈進入學院，我是知情的。”

一直沒說話的黑發男子面色不虞，話語裏意有所指，“森特，你的學生都自己承認了。我看這件事就這樣了吧，畢竟大家也都累了。”他看向維姬，語氣裏顯露淺淡的殷勤，“你說是吧？維姬。”

森特道：“學院的校規可不是只有魔力達标才能入學，你可別忘了，魔法天賦很高的種族，也能進入學院。”

“柯克安，你說是吧？”森特淡淡反問。

維姬冷冷道：“确實如此。”

眼鏡男子弗格斯面色稍緩，“那便讓這個精靈測一下魔法天賦，如果确實很高，我就不再追究。”

柯克安咬咬牙，只能道：“那就按弗格斯說的做。”

因為剛剛劇烈的大風，喬伊被吓得瑟瑟發抖地躲在西戈的身後，此時聽到他們的談話，他忍不住問地神，“我的魔法天賦高嗎？”

地神模糊了話語，“應該可能大概還可以吧。”

喬伊茫然的時候，祂補充道：“寶貝不用擔心，實在不行我會幫你作弊的。”

喬伊垮下臉，“地神，謝謝你，但你不用安慰我了。”地神都這樣說了，看來他的天賦就是很差很差了，怪不得之前他的魔法總是學不起來。

他沮喪地碰了碰西戈，正準備說話，前方一陣動靜落下後，一個透明碩大的魔導儀已經被放到了前方不遠處。

弗格斯開口：“精靈，你過來測試一下魔法天賦。”

西戈也看向他，面色平淡。

喬伊特別緊張，他忍不住拉了下西戈的衣袖，“西戈，我……”

西戈出聲道：“別怕，走上前把手放上去，很快的。”

喬伊意識到了西戈話語裏的柔和，更加無所适從起來。

嗚嗚別這樣看他，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啊！

喬伊只能硬着頭皮朝魔導儀的方向走過去。他一直低着頭，走到魔導儀的面前，他才擡起頭，這時正巧對上了森特的視線。

森特語氣溫和，就像是一個關愛後輩的長輩一樣，神情和藹可親，“你叫諾茨吧，我聽西戈說過你，真是一個可愛的孩子。諾茨，你現在把手放上去，我們就能知道你的魔法天賦，長得這麽好看的話，魔法天賦肯定不會差吧。”

長輩的誇獎讓他有些飄飄然，而且眼前的男人說話很溫柔，眼神裏充滿了信任。喬伊紅着臉，覺得自己頓時充滿了信心。

他一定可以的！

喬伊迅速把手放了上去。

魔導儀毫無反應。

喬伊面色一呆，有些着急地按了按魔導儀。可是透明的魔導儀依舊毫無動靜，甚至連閃爍在其中的微光都暗淡了許多。

他收回手，眼神登時變得很難過，矗立的黑發似乎都垂下了許多。

場面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柯克安最先開口，他的神色瞬間轉為得意，“一個沒有魔力又沒有魔法天賦的精靈，我當導師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連一點魔法天賦都沒有的人。

他毫不顧忌地嘲笑，“森特，真沒想到你的眼睛竟然差到這個程度，連這樣的人都會收進來。要是讓外界知道聖塞瓦斯魔武學院現在發生的事情，我都丢不起這個臉。你一直沒收學生，收的這個叫做西戈的學生也不怎麽樣嘛，難不成這個小輩是看上了這個精靈的美貌嗎……”

“哧哧——”

忽然一陣有節奏的聲音響起，堅硬的彩色玻璃已經悄悄地裂開了幾條長長的縫隙。明明沒有風，大廳上的枝形吊燈卻像是被風吹動劇烈地抖動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去。

下一秒，一股碩大的幾乎可以毀滅一切的魔力如平地驚雷般降臨。

閃爍的光芒裏，出現了一個白發蒼蒼、身穿灰色法袍的老者。

衆人的面色沒來得及轉變，先聽到老者冷冷地吐出一句話，“愚蠢！”

柯克安神色駭然，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頂着老者的視線，身體顫抖得幾乎都要跪下了，“聖者閣下，您……您怎麽出來了。”

在場的人都彎下腰，一致地單膝跪地，神情恭敬，“聖者閣下。”只有西戈和喬伊還站在原地。

西戈面色冷淡，喬伊一臉茫然。

克拉克斯低聲呵斥，“西戈、諾茨，你們兩個快點跪下，這可是尊貴的聖者閣下！”

西戈表情不變。

森特此時的臉色異常肅然：“西戈。”

聞言，西戈慢慢單膝跪地，垂下眼睫。原本垂在肩膀上的白發随着他的動作掉落在背上，襯得少年的背筆直又利落。

喬伊被克拉克斯不斷眼神示意。

他看了看周圍，看到西戈也跪下了，他臉上的神情變成了慌亂，喬伊下意識也準備跪下。

可是在他要跪下的同時，有一股輕柔溫暖的力度阻止了他。喬伊不明所以，又看到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還站着，緊張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場面裏唯一站着的老者忽然走了過來。大概是一個眨眼的時間，老者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伸出手，放在了少年白皙的額頭上。

蒼茫悠遠的聲音在大廳裏緩緩響起，像是古老的鐘塔，述說着時間的厚重。

“諾茨現在是我的親傳弟子，”老者轉過身，視線冷冷地落在柯克安的身上，“柯克安，你侮辱我的親傳弟子，按照學院的校規，你一定知道該怎麽做。”

森特道：“貶職，流放，火刑示衆。”

雖然知道森特在胡說，可此時臉色慘白的柯克安根本沒心思反駁，他的唇瓣顫抖不已，幾乎連挺直背都無法維持。

弗格斯仍舊低着頭，臉色凝重，“聖者閣下，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老者淡聲道：“弗格斯，我等着你的消息。”

弗格斯誠惶誠恐地應了聲。

老者道：“諾茨已是我的親傳弟子，從今日起，所有膽敢污蔑、歧視他的人，或其他種族，不論其身份與地位如何，我霍根定不會輕饒。”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像是千斤的巨石，狠狠地砸落在每個人的心尖。在場的人震撼不已，卻沒人敢提出異議。因為霍根這個名字，象征着人族至高的地位與威嚴，無人能撼動其權威。

但老者轉過身，落在驚慌失措的少年身上，神情卻轉為了和藹，就像是一個見到孫子的普通老人一樣，慈祥又溫柔。

“孩子，請跟老朽過來一趟。”他說着伸出了手。

因為老人的神色，喬伊下意識想到了他前世的姥爺。可是旁邊的人都還跪着，除了老人的聲音，其他聲音都像是被吞噬了一般，他心裏又産生了難以掩飾的害怕。

地神出聲，“寶貝，你可以跟他走，不用害怕，他并沒有惡意。”

喬伊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伸手，放在了老人的手上。

兩人瞬間消失不見。

老人使用了傳送陣，許是因為他經歷了好幾次，許是因為老人的魔力等級非常高，喬伊并沒有感到不适。不出一秒鐘，他就看到周圍已經不再晃動。房間裏書籍很多，也很寬敞，放眼望去，幾乎是一片高高又整齊的書架。

身穿灰色衣袍的老人從不遠處徑直朝他走過來，他走得緩慢又腳步沉穩。

旁邊很安靜，只有穩穩落地的腳步聲。老人此時的神情莊重而虔誠，仿佛在走向他尊敬又信仰的神明。喬伊內心深處升起一種荒唐的感覺，他迷茫地看着老人的舉動。

沒過多久，老人走到了他面前，他撩開衣袍下擺，單膝跪地，發出的聲音沉重而莊嚴，像是宣誓般。

“信徒霍根魯珀特，觐見神明冕下。”

“不知冕下是多浦大陸的哪一位神明？”

喬伊受到了驚吓。

與此同時，地神含着驚喜的聲音響起，“原來還有人沒有忘記我？我好欣慰。如果我能恢複全盛時期，定然會滿足這個人類的願望。”

作者有話說：

走下本文薄弱的劇情（。

感謝營養液：隨隨鈽鑲鑑、橙子焦糖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