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耀王走得幹脆利落, 除了在沈梨耳邊留下一句話,剩下的連一個眼神都未再給永昌侯和趙氏。

府門外的唱禮官已經将王爺吩咐的物件兒都念完了,這時候早就歇了聲, 見要耀王從侯府裏出來便跟着一起走了。

聘禮已經都被擡進了永昌侯府, 随着陸淩天的離開, 剛剛還熱熱鬧鬧的侯府周圍,現下圍觀的百姓也散了。

只是時不時地還能聽見一兩句對剛剛聘禮的小聲議論和猜測, 可以想到接下來一段時日京裏茶餘飯後的八卦怕是多要與此有關了。

侯府正廳裏,陸淩天走後趙氏氣得差點沒把帕子揪破了, 永昌侯也面色不豫,看着沈梨問:“耀王剛剛與你說什麽?”

沈梨一直微微低着頭,聞言只淡淡道:“耀王殿下說讓我在府中好生等着。”

趙氏本想把今日在陸淩天這受的憋屈氣都撒到沈梨的身上,結果永昌侯一聽沈梨這麽說便一揚手:“嗯,那你回院去吧。”

沈梨點點頭:“女兒這便先退下了。”

說完她提着裙子款款出了正廳, 而陸淩天留下的繡娘也捧着那件嫁衣跟在沈梨身後走了。

趙氏有些不滿,看向永昌侯:“侯爺你就這麽讓她走了?”

“怎麽,你還想在這兒敲打她?”永昌侯瞪了趙氏一眼, “沒看見耀王帶來的繡娘一直在那兒看着麽?!”

趙氏抿住唇, 一時沒了話說, 她剛剛确實是氣糊塗忽略了耀王留在府上的那個繡娘。

永昌侯不欲在正廳久留,離開前還不忘叮囑趙氏:“剛剛那繡娘随着沈梨下去了,趕緊去盯着點下面的人,對沈梨恭敬些, 莫要讓這繡娘看出什麽來!”

趙氏咬牙應了, 現在一來, 她在沈梨替嫁前不僅不能夠拿捏她, 甚至還要多派幾個下人去把她當成個嫡女來伺候她!

想想她就更覺氣得眼前都要一黑!

好在離着婚期也只有十日了, 待沈梨替嫁過去,冒名的事情一經揭露,她定會被耀王好好搓磨一番,到時有她的好下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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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沈梨萬萬沒想到,在還有十天就要替嫁的時候,反倒在永昌侯府過上了嫡小姐的日子。

她看着趙氏從玉瓊苑悄摸摸撥過來的一衆丫鬟嬷嬷對着自己畢恭畢敬的模樣,心裏一時覺得有些滑稽可笑。

往日裏,趙氏府中這些下人連正眼都懶得瞧過她,現下卻要對她噓寒問暖,服侍周到,就連周嬷嬷都被趙氏派了過來,對她是一派和顏悅色。

沈梨對着他們沒有拿喬,也沒有惶恐,還是沉靜平和,除了時不時的讓繡娘量身以便修改嫁衣不合适的地方,其餘時間便是抄經。

與往日在泰芳院也沒什麽不同。

倒是老夫人到她院裏來看了兩次,與她續了一會兒話,又道她馬上要出嫁了,府裏還有些什麽舍不得的盡可去看看。

沈梨知道她說的是柳姨娘,于是這天老夫人來過之後她便出了泰芳院。

菀姝和紅羚情況特殊,他們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一直與桃枝一樣随身伺候,所以穩妥起見沈梨叮囑二人顧好院裏,将人留了下來,然後趁着繡娘在改嫁衣時去了柳姨娘的院裏。

春日來了,氣候回暖,柳姨娘的身子比之前好了許多,已經不需要時時在床上躺着,甚至能來院門口迎沈梨。

沈梨看着姨娘有了些血色的臉心裏高興,終于露出了近日來最舒心的一個笑容。

她輕輕抱住柳姨娘,軟聲道:“姨娘,我的婚期定下來了,過幾日就要出嫁了,你不要擔心我,我會努力過得好的,你顧着自己的身子,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早些時候沈梨已經給柳姨娘說了要出嫁的事,她未說其中緣由,只說主母給她定了門親,各方面都挺好的,只是男方盼得急,所以婚期應當快了。

因着沈念筱跟耀王定親的事整個京都已經人盡皆知,柳姨娘想着既然嫡女定下了那也是該到沈梨了,是以并沒有懷疑什麽。

聽着沈梨的話,她輕JSG輕拍拍她的背,溫柔的笑了一下,卻有些遺憾道:“你出嫁那日姨娘不能親自送你,但姨娘會去看着的,看着我們阿梨漂漂亮亮的出嫁。”

“嗯……”

沈梨聽着她的話驀地紅了眼睛,她拼命把眼淚眨回去,抱着姨娘久久都不願松開。

等她再回到泰芳院,菀姝迎了出來,溫聲道:“小姐,繡娘剛剛改好衣裳,說今日最後再量一次身便可以了,你不在,她一直在自己屋裏等着呢。”

沈梨聽後點點頭,連忙進了屋,又讓菀姝去将繡娘請了過來。

量身時繡娘又仔仔細細看了沈梨一眼,收回尺時笑了笑:“沈小姐冰肌玉骨,到時穿上這身嫁衣定然是傾城之姿,不枉王爺半年前便讓我開始趕制了。”

沈梨聽後微微一愣,半年前?

那時候耀王不是還在北境麽……

沈梨覺得有些不對,繡娘卻收拾好東西行了禮,又回房去了。

直到這天晚上歇下時,沈梨都還在想着修娘說的話,她躺在床上裹着柔軟的錦被,側身看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總覺得這門親事……是不是還有什麽其他隐情……

迷迷糊糊睡着的姑娘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闌珊夜色下的耀王府卻尚還燈火通明。

沒兩日就是婚期了,管家這時候還在招呼着的府裏的下人挨個院裏都布置妥當,韓敘也來耀王府湊熱鬧,一定要親自挂主院的紅燈籠。

其實今日之所以忙碌也是因為特意算了日子,這是吉日,挂燈籠、纏紅綢,新人未來的日子定會紅紅火火。

等韓敘終于折騰好了這一廊檐的燈籠,竹一便笑道:“少将軍,你歇歇吧,粗手粗腳的可別把我們王爺親自挑的燈籠給打了。”

韓敘哼哼兩聲:“你說的什麽屁話,我膽大心細這件事還有人不知道麽?”

陸淩天在門前看着韓敘和竹一逗嘴,面上難得有了些清淺的笑意,連帶着眼角眉梢的冷峻輪廓都好像在這寂寂燈火下溫柔起來。

韓敘走到他身邊,看着他的笑,一下錘上他的肩:“哥,高興壞了吧?終于要娶沈三小姐了!”

被好兄弟調侃的男人也不生氣,反而看着院裏的一束月光認真地點了點頭:“嗯,很高興。”

是久違的,難以抑制的歡喜。

再過兩日,他推開這一扇門,便能看見他的小姑娘,也總算不是只能靠着那一封封信的字裏行間和暗衛的只言片語來想象她的生活,她的喜怒哀樂,和她偷偷藏起來的難過。

四月二十六,大婚的前一夜。

天色漸沉後,沈梨便被趙氏吩咐趁着夜色去了沈念筱的蘅蕪苑裏睡,至于對繡娘和菀姝紅羚的說法則是,前陣子是因着老夫人舍不得她出嫁想多瞧兩眼才一直住在泰芳院。

到了成親這日,當然還是要從蘅蕪苑出閣的。

而沈念筱則早就暫時住去了另外的院子,為此她還在府裏發了好一通脾氣,讓趙氏好生哄才将人哄住。

于是這邊廂沈梨在蘅蕪苑裏待嫁,另一頭沈念筱在屋裏咬牙。

“這段時間讓沈梨這個賤丫頭占盡了我的便宜,看着她那副裝模作樣的臉我就來氣!”

貼身丫鬟凝秀鋪好了床,趕緊過來給她順氣兒:“小姐莫要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沈梨就是小姐您的替身,替您去擋災的,明日她嫁去耀王府,日後都不知是什麽光景,沒多少好日子過的。”

聽了丫鬟這麽說,沈念筱心裏才平衡了一些。

是了,沈梨是替她去擋災的,耀王又不能生又兇惡可怕,那日在地牢對人用極刑眼都不眨!

沈梨嫁入這麽個火坑裏不說,到時候替嫁的事被戳破,她什麽好都落不了。

不僅是沈念筱這麽想,整個永昌侯府知情的人,除了老夫人,都這麽想。

泰芳院裏,老夫人剛剛從佛堂回來,路過院裏那株梨樹時她停了腳。

佛珠在手裏輕撚,老人站在已經開了滿枝繁花的梨樹下看了一會,才輕輕念叨了一句:“福禍相依……”

是前兩日她去寺裏搖的簽文。

春日的夜好像連風都溫柔,永昌侯府的各院漸漸熄了燈,各懷心思的睡下。

夜已深,明日不管于每個人來說是何意味,至少對于沈梨,是要走入另一方天地與人生中去了。

四月二十七,永昌侯府大小姐出閣的日子到了。

沈梨天還未亮便被叫起,早早的就換好了嫁衣,因着是替嫁的身份,裝扮再像趙氏也盡量避免讓她見外人,連替她絞面的全福人都是提前打點好的。

但即便如此,來侯府恭喜的姑嫂妯娌們還是熱情的要挨個進屋瞧上一眼。

彼時沈梨已經戴上了蓋頭,端端正正的坐在床前,而夫人們雖未瞧見她的臉,卻在她身邊瞧着這身華貴的嫁衣啧啧稱奇。

有人道:“到底是宮中禦用之物,這外頭再名貴的緞子都比不上啊!”

“瞧瞧上頭這繡法,怕不是出自雲錦閣首席繡娘胭娘之手,如今她可只為宮中極少幾位娘娘繡制衣裳,耀王真是好大的面子!”

“那是自然,我們筱兒是耀王親自朝聖上求娶的,看重得很呢,這以後可就是耀王妃了,滿京都誰不羨慕?”

沈梨聽着周圍你一言我一語的聲音,細白的手靜靜垂在膝頭,她垂眸看着自己這身紅綢金線的華貴喜服,怔怔出神。

她的小錦盒藏在了趙氏給她備的第一箱嫁妝的最底層,裏頭都是長雲哥哥的信……

她也知不該帶去耀王府的,只是她還是有些舍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夫人小姐們都被請了出去,屋子裏好像重新安靜下來,大概也因為這片刻的安靜,讓院外的鑼鼓聲好像一下就闖進了沈梨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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