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夫人雖然因為身子原因沒能去正廳等着沈梨回府, 但也聽說了耀王是陪着她一起回來的。
只是沒想到竟然這麽一會沒看見人,王爺就找過來了。
老夫人撐着床榻便要起身,吩咐秦嬷嬷:“把耀王請到倚竹廳稍坐片刻, 先上JSG茶, 我整理一下就過去。”
說完她又看向沈梨:“阿梨也先随秦嬷嬷去吧。”
沈梨卻搖頭:“祖母, 阿梨陪着您。”
老夫人聞言覺得欣慰,便也沒有再催着她離開, 用了片刻時間收拾妥當之後由沈梨扶着去了倚竹廳。
彼時陸陵天正坐在廳裏等着,見沈梨扶着老夫人過來, 面上神色雖然依然很淡,不過至少不是冷冰冰了。
老夫人見着他便要行禮,被陸陵天虛虛扶住:“老夫人無需多禮,今日本王只是陪阿梨歸寧。”
沈梨這時候也看向了陸陵天,小聲問他:“王爺怎的過來了?”
一直神色冷淡的男人臉上終于有了點笑, 有些無奈道:“去了你的小院裏,發現沒人,便問了一下侯府下人, 這才過來尋你。”
沈梨聽後神色有些抱歉, 松開老夫人走到陸陵天身邊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忘記讓紅羚去告訴王爺一聲了, 今日正廳沒看見祖母,我有些擔心所以就先來了這兒。”
“嗯,無妨。”陸陵天順手替她将頭上步搖墜的流蘇理了理,眉眼溫和下來, “我今日本也理應要來見見老夫人。”
說罷, 幾人在屋裏坐下, 陸陵天這才又道:“阿梨說是在您身邊長大, 老夫人将她教養的很好。”
從進屋起老夫人便一直在暗暗的留心, 見陸陵天待沈梨親昵,甚至透着一種縱容寵愛,她只道自己所想未錯,沈梨這孩子是得耀王看重的。
另外還有一點便是,她瞧着耀王總覺有些面熟。
只是耀王十幾年前就離了京裏,那時他住宮中,她一個後宅婦人也沒什麽機會見過,更別說如今耀王回京這幾個月她都未出過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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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不知道這點面熟是從哪裏來的。
老夫人留了個心眼,而後才溫和地笑了笑:“阿梨本就聰慧,從小到大也不需我操什麽心,只是她性子靜,鮮少出府,日後若是有什麽冒失了還希望王爺能多多包容她。”
“這是自然。”
陸陵天點頭應下,只覺今日陪着小姑娘回這侯府,總算有一位讓他覺得像是盼着新婦歸寧的樣子了。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眉目低垂,卻叫老夫人看着眼睛微微一眯。
待陸陵天重新擡頭,老夫人也已經斂了剛剛那一瞬的驚訝。
只在心裏輕輕道,難怪……原來是當年那個孩子啊。
萬物當真是環環相扣,自有因果,阿梨是個有福氣的姑娘。
與老夫人小敘了片刻後,顧着她的身子還未好,沈梨也沒有久留。
戀戀不舍地囑咐了祖母幾句“要照顧好身子”後,沈梨便和陸陵天離開了泰芳院。
在府中的小路上,她擡頭看着一片湛藍的天,突然輕輕嘆了一句:“祖母是侯府裏難得待我好的人,如今離開她身邊,我還有些舍不得。”
陸陵天牽着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小姑娘的手背,低頭看她:“日後若是想念,再回來看看她便是。”
沈梨卻搖頭:“祖母說她要去澍水養身子了,日後怕是見不着了。”
陸陵天聞言神色一頓,回憶起什麽,眉眼間似有笑意:“那我們得空了便去澍水看她。”
沈梨權當他是在哄着自己,彎着眉眼溫柔的笑起來,仰頭看他:“謝謝王爺,今日多虧了王爺在我身邊。”
也不知怎的,陸陵天在身邊時,她好像就有了更多的底氣。
兩人走着走着,陸陵天便發現這似乎不是去小院的路,他挑了挑眉,問:“不回你的院子?”
“唔,”沈梨見被發現了,微微垂眸,軟聲道,“我想帶王爺去見見姨娘。”
“王爺想見她麽?”
還是說,會覺得有失體面呢?畢竟姨娘只是一個妾室。
但也是她的親生母親。
誰知陸陵天卻好似全然不在意身份這些事,只點點頭:“應當的。”
小姑娘雖然不是在生母身邊長大,但心裏一直挂懷着。
于是兩人一起到了柳姨娘的小院。
沈梨出嫁那日,柳姨娘只能在侯府前院,站在人群裏看着沈梨被新郎用綢花引着踏出侯府,坐上花轎,然後在喜樂聲裏漸漸遠離了侯府。
她看着這盛大的排場有過片刻的疑惑,但很快也被女兒出嫁的愁緒所替代。
從那日起柳姨娘便盼着沈梨的歸寧。
因為即便是庶女,在歸寧這日見過主母後也是會來見生母的,所以這日老早,她便在院中等着了。
柳姨娘至今不知沈梨替嫁的事,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嫁去了哪戶人家。
她常年纏綿病榻,身邊也沒有什麽能用的人,自然也打聽不到府裏的消息,一切還都是沈梨告訴她的。
今日見她夫君陪她一同歸寧,想來二人是恩愛和睦的,柳姨娘便高興的連久病的面色都好像紅潤了些。
看着陸陵天身材高大,氣宇不凡,柳姨娘詫異趙氏竟然會給沈梨選個這般出色的夫婿,只當是有老夫人在從中周旋,笑着對陸陵天道:“我因身子原因甚少過問阿梨的事,若她有何不妥之處,還望姑爺多多擔待。”
是與剛剛老夫人如出一轍的話。
陸陵天沒有不耐煩,低聲應了。
他是第一次見沈梨的生母,若不是滿面病容,應當是一個很美的美人,沈梨與她有幾分像,卻又更明豔一些。
柳姨娘自是對這個姑爺是十分滿意的,她握住沈梨的手朝她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讓沈梨介紹一番,不然她尚還不知道姑爺的名字。
沈梨輕輕咬了唇,沉默了一會,放輕放緩了聲音,像是生怕吓着她姨娘似的,小聲道:“姨娘,這位是……耀王殿下。”
柳姨娘:……
“什、什麽殿下?”
見姨娘完全怔住,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匪夷所思,像是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她女兒怎麽會跟這位王爺扯上關系?
沈梨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陸陵天,在他略帶笑意的眼神裏拉了拉她姨娘:“姨娘,是耀王殿下。”
“怎麽會……阿梨你?”柳姨娘還是不敢相信。
陸陵天擡手輕輕攬住了沈梨的腰,看着柳姨娘正色道:“阿梨現在是耀王妃了,柳姨娘無需擔心,本王會照顧好她。”
聽了這話,怔怔地看了陸陵天半晌後,柳姨娘終于紅了眼眶,握着沈梨的手漸漸收緊:“好,好……阿梨是王妃了,再不會有人欺負我們阿梨了……”
沈梨叫柳姨娘的話說得也鼻酸了一下。
想起過去十七年在永昌侯府裏那些日子,沈梨低頭吸了吸鼻子,然後才朝柳姨娘露出一個輕軟溫柔的笑:“嗯,姨娘,我會過得很好的,你也定要好好養身子。”
柳姨娘自然是沈梨說什麽都應下來,紅着眼睛看了她和陸陵天好一會才終于回過神來想到陸陵天身份最貴。
這一下便又有些無措了。
好在陸陵天在沈梨身邊一直有刻意收斂自己壓人的氣勢,雖然面上表情不多,但也不會叫人覺得害怕,反倒對柳姨娘能算得上多有溫和了。
因為小姑娘其實經常會在信中提起自己的姨娘。
在她年紀尚還小時,柳姨娘在信中出現的次數很多,不那麽工整的信裏會寫姨娘給她的生辰備了什麽禮,團員家宴得見時又偷偷給她做了怎樣好看的系帶用來綁發。
待再大一些,她被得了準可以去私塾讀書了,信中提起姨娘便漸漸少了,但也總有那麽一兩封,說看到姨娘在假山後面偷偷看她的身影。
沈梨很珍惜每次能和柳姨娘見面的機會,她會惦念,所以陸陵天也愛屋及烏。
待半個時辰後,他們從柳姨娘的院裏出來,陸陵天牽着沈梨的手。
沈梨走出院子後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輕聲對陸陵天道:“抱歉啊王爺,之前我沒有告訴姨娘替嫁的事,所以她今日知道了才會絮絮叨叨。”
剛剛在屋子裏,柳姨娘知道陸陵天的身份已經很驚訝了,又聽沈梨和盤托出了替嫁之事,又氣又想笑。
永昌侯府這般對阿梨,但現在卻弄巧成拙。
比起她的氣,永昌侯府這些人現在可能已經一口老血郁結在胸了吧。
陸陵天搖頭:“無妨,你姨娘很關心你。”
說完他有想了想,補了一句:“與你那個主母天差地別。”
“噗。”沈梨聽着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王爺真是慧眼如炬。”
陸陵天第一次見她因為自己的話笑出聲來,心情無端像染了兩縷春風,跟着輕盈和煦起來。
他輕輕捏了一下沈梨的小手,露出一個難得清朗的笑:“謝夫人誇獎。”
沈梨:!感覺自己好像被打趣了?
她下意識笑着嗔了陸陵天一眼,片刻後才愣了一下,突然發現自己與陸陵天的相處好像拉近了一些距離。
沈梨微微低頭,看着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感覺這一切好像主要都是因為王爺,甚至成親這兩日連牽手都是王爺主動的……
她是不是也該,主動一點?
回到小院,竹一整帶着幾個侯府的下人在收拾打掃JSG。
沈梨從壽寧郡主的生辰宴回來後便搬去了泰芳院,這處小院也就空了下來,即使有下人來日常掃掃,但屋裏也總落了許多灰了。
是以剛剛陸陵天過來的時候便将竹一留下,又找了幾個侯府的下人過來,現下略略收拾的差不多了。
而陸陵天在侯府裏這一折騰,很快,差不多整個侯府都傳開了,說耀王殿下來了府裏,一道回來的卻竟然是庶出的三小姐!
很快大家就有了諸多驚天猜測,小半天過去,差不多要編出第八個版本了。
今天桃枝沒來,菀姝最是溫柔知禮也與侯府下人不熟,于是這些八卦也沒人跟沈梨說。
下午的時候沈梨還去看了沈莓和小六兒。
沈莓也是這個時候才知曉沈梨竟然替沈念筱嫁去了耀王府,聞言半晌沒回過神來。
良久之後她才一臉匪夷所思道:“母親在想什麽呀?嫁去耀王府做耀王妃不好嘛?四小姐不是最想尋個身份尊貴的好夫婿了?”
“誰知道呢。”
沈梨淡淡的笑了一下,将今日帶回來給沈莓的禮讓菀姝拿了過來,是一套頭面。
“阿莓自己收好,日後做嫁妝,待到你出嫁的時候,三姐再來給你添妝。”
沈莓輕輕摸着那套頭面,小心翼翼的,片刻後才揚起一個帶點羞怯又高興的笑來:“謝謝三姐,這是我最最貴重的一套頭面了,我會收好的。”
“三姐,我是不是該喚你王妃了?”
沈梨替她理理垂肩的發:“沒關系,今日不打緊,日後……日後若是在外頭,你見着三姐該如何行禮便如何,莫叫母親回來為難你。”
沈莓雖然怯弱膽小,但也不并不傻,她點頭應下,然後将那裝着頭面的木匣子偷偷塞進了衣櫃的最裏面。
這天晚上,沈梨和陸陵天一起睡下的時候,與他說起了今日去給沈莓送頭面的事,末了輕輕嘆一口氣:“阿莓從小被母親管着,動辄訓斥打罵,所以成了膽小的性子,我總擔心我這樣離開侯府她的日子怕是要更不好過了。”
陸陵天攬着她趴在自己身前,手一下一下撫過她背後細軟的發,低低道:“日後若你想幫襯她,便時不時将她招到王府來說話,如今你的身份便能給她最好的撐腰。”
說完陸陵天又微微垂眸看向懷裏的小姑娘:“你雖在老夫人身邊長大,但幼時是不是也沒少受委屈?”
小姑娘在他懷裏眼睫輕閃,像兩只翩跹的墨蝶,她沉默了一會,才輕聲道:“小時候大抵會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但長大了便也看開了,覺得委屈也沒用,不若自己想法子将日子過好些。”
陸陵天聽後,攬着她的手緊了緊。
他是想叫小姑娘将過去受的那些委屈都與他說的,就像她以前在信中偶爾的抱怨一樣。
但小姑娘大抵是對他還有些收斂,輕輕一句便帶過了。
陸陵天在心裏輕嘆一聲,然後吻了吻她的發頂,聲音低啞溫柔:“你有什麽都可與我說,昨日那番話我也不是說說而已,耀王府與侯府不同,你盡可自在去做任何事。”
沈梨的手原本搭在他的胸前,聽了他的話後小手輕輕攥了下,突然仰頭看他:“王爺,我……現下就有一件想做的事,你能幫我想想法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