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沈梨看着上早膳的小丫鬟但凡端着碗碟進屋都要忍不住悄悄看他們兩人一眼, 而陸陵天卻好像渾然不覺JSG似的,只關注自己是否能少睡一天書房。
下人們是萬萬想不到,回京後從來沉默寡言氣勢迫人的王爺此刻最關心的是與書房作鬥争, 還在跟王妃讨價還價!
沈梨終于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 卻搖搖頭:“王爺, 不可以。”
說完她低頭坐到了桌前,又輕聲道:“怎麽說也要罰到七日吧, 長雲哥哥可是瞞了我好幾個月的。”
陸陵天聽着她話裏還有些委委屈屈,當下便什麽也不說了, 坐到小姑娘身邊把粥給她遞到身前,然後點頭:“嗯,說的是,夫人想罰幾日便幾日。”
左右就是睡個書房,小姑娘心情好便行。
沈梨聽着他的話, 端起他遞過來的粥小口的喝,想起在澍水時,她纏着陸陵天做這做那, 有時候被他捉弄哭了, 他也是這般哄她。
說只要她不哭, 想做什麽都行。
沈梨想着想着,突然看向陸陵天,問他:“長雲哥哥為什麽一眼就能認出我?我都沒有認出你來。”
他們分開的時候他十七歲,她還有三個月才滿七歲, 十年過去, 應當都變了模樣。
她在澍水遇見長雲哥哥時他眼睛好像有傷, 一直包着紗布, 而她年幼, 還只是個小丫頭。
但是陸陸陵天回到京都後,卻一眼就能認出她。
迎着沈梨好奇的眼神,男人低笑一聲,終于柔聲道:“我離開澍水時在你身邊留了一個暗衛,每年,他都會交給付青一副你的畫像帶到北境。”
他能看到沈梨每年長大一點的模樣,就連她指尖的痣畫上都細細還原了,等陸陵天回了京都,自是一眼就能認出她。
沈梨驚訝:“為何?”
陸陵天竟然會給她留下暗衛,她以為小時候他只當她是個愛粘人的小丫頭,答應給她寫信都是因為她幾番哭鬧不要他走,為了哄她才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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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幾年,沈梨用自己一手歪歪扭扭的字給他寫信,他也的确是隔了許久才會回一封。
但她那時候已經回了京,只有長雲哥哥一個朋友,所以也不管他回得慢,就是想給他寫。
陸陵天替她輕輕将衣襟上的流蘇撥弄好,淺笑:“在澍水初見你我便從你身邊的嬷嬷那裏知道了你因為是庶出,在侯府不受寵,又離了生母跟在老夫人身邊,小小年紀便出了遠門,其實與我有些像。”
只是皇上和皇後給了他足夠的關愛。
“那時我把你當小妹妹,去了北境初時并不安定,給你的回信便少,只是沒想到後來……會動了想娶你的心思。”
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大概是看着她從一個小丫頭漸漸長成娉婷少女,在信裏卻依然什麽都與他說。
她對他的依賴,字裏行間都能看出來。
不知不覺,便将人放在了心上。
他期待她每次的來信,想得知她的近況,聽她說那些瑣碎的小事。
也想與她分享自己在北境的日夜,甚至在嘗到一味小吃,看到一只風筝,都想買下來給她。
只是暗衛盡管跟在她身邊,但也只能護她免受皮肉傷害,而永昌侯府最磨人的卻不是這個。
所以他的小姑娘還是受了許多委屈。
他早前不知道沈梨的“不受寵”竟是被這般對待,不然該找個人在京都給她撐腰的。
陸陵天摸了摸沈梨的頭,低嘆一聲:“我若是能早些回來便好了。”
沈梨靜靜聽他說這些,連漸漸有些紅了,最後連耳根都溫熱起來,叫忍不住擡手自己捏了捏。
其實她不知道長雲哥哥的這些心思,她喜歡他是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
只是一直默默地,害羞地,不叫他知曉,畢竟她一個姑娘家,應該要含蓄一些吧?
于是沈梨只敢在信中隐晦又小心翼翼的打聽長雲哥哥有沒有娶妻?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她還記得那幾封信叫付大哥帶走時自己心裏有多忐忑,甚至都做好了長雲哥哥已經說親的打算,畢竟她小了他那麽多。
天知道收到他那封帶着玉佩的信時她有多開心,看着信中他隐晦的提及愛意,初時她還不敢相信,甚至去了信偷偷的試探。
當得知他是喜歡她的,想娶她的,沈梨便覺得一整個心都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甚至在那天,盈滿的幸福感叫她晚上都失了眠,只一個勁兒的傻笑了。
但這些事沈梨準備一個人偷偷藏好,不叫王爺知道了,不然怪不好意思的。
她趕緊朝周圍看了一眼,好在桃枝和菀姝已經很有眼力見的退到屋外頭去了。
沈梨微微抿唇,臉色緋紅的放下了已經喝完的那碗粥,然後看向陸陵天,驕矜道:“王爺可以少睡一日書房了,就,六日吧。”
陸陵天:竟突然有這等好事?
他輕笑出聲,縱容地摸摸小姑娘的臉:“嗯,謝夫人開恩。”
待兩人用完早膳,陸陵天看了一眼外頭的晴天朗日,想起之前說要找一天帶小姑娘去東郊馬場,正巧今日天氣好,擇日不如撞日。
于是他也不去書房了,問身邊的沈梨:“一會帶你去馬場可好?”
沈梨聽後驚喜的睜大眼:“今日就去麽?”
陸陵天:“嗯,今日天氣好,換身衣裳我們就過去。”
沈梨心裏雀躍。
這是她第一次去馬場,如今又與長雲哥哥說開了,哪怕外頭還有些風言風語,但她心裏沒了半點包袱,覺得自在許多。
現在跟長雲哥哥一起去騎馬,一定會很愉快吧?
當下沈梨便進屋重新換了一身輕便衣裳,跟着陸陵天出了府。
半個多時辰後,他們到了東郊馬場。
東郊馬場比沈梨想象中的要更大一些,她被陸陵天扶下馬車後很快便有馬場的馬夫來将馬車牽下去。
沈梨身邊跟着來的是菀姝和桃枝還有紅羚,陸陵天身後慣常跟着竹一。
一行人沒有直接進馬場,而是先去了馬房,陸陵天帶沈梨去挑馬。
東郊馬場的馬都是提前訓好的,夫人小姐們來了會專門讓他們挑些性子溫和的,有專門一個馬房供選。
沈梨一眼便看中了一匹白馬,額間有一撮灰色的毛,陸陵天引着她的手輕輕摸了摸馬兒,與它熟悉,然後便讓馬夫将這匹牽了出來先帶到馬場去。
他則又帶着沈梨去了另一處馬房裏,那裏有他少年時經常騎的那一匹黑馬,也是他的第一匹馬。
只是在馬房門口,碰見了一個不那麽想碰見的人。
陸倡浩依然是一副笑臉看着陸陵天,目光又從沈梨的臉上掠過,神色有些意味深長。
“這麽巧,又碰見耀王與王妃了,說起來本王也是近日聽了外頭的傳聞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我都認錯人了,将三小姐認成了四小姐,實在是對王妃多有冒犯。”
陸陵天冷淡的勾唇,什麽也沒說,一句“有事,失陪”将陸倡浩的話都堵了回去,沈梨站在他身邊,眉目潋滟卻神色清冷。
她朝陸倡浩微微點頭,便算是禮數到了,然後就被陸陵天牽着進了馬房。
陸倡浩看着沈梨點頭時微微露出的一截潔白後頸微微眯了眼,片刻後才端着那副笑臉離開。
他沒注意到,沈梨身後那位氣質溫婉的婢女在跟着主子進了馬房後,又回頭看了一眼。
菀姝微微蹙着眉,跟在沈梨身後好像是想着什麽。
沈梨正在看陸陵天的那匹黑馬,聽陸陵天說它已經二十五歲了,在馬裏已算是老齡馬。
但它還記得陸陵天,當他摸上它的額前,它便也會親昵地蹭蹭。
陸陵天看着它難免憶起過去在京都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日,面上露出幾分懷念的神色來。
沈梨仰着小臉看他,突然輕輕笑了一下:“王爺現下也不輸當年。”
陸陵天聽後低笑一聲,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走吧,教你騎馬。”
沈梨點頭,轉身走了兩步發現身後菀姝沒有跟上來,她不禁叫了一聲:“菀姝?怎麽了?”
菀姝回過神來,趕緊告了罪小跑過去。
見沈梨有些擔心地看着她,她輕輕搖頭:“我沒事夫人,就是,剛剛門口與王爺說話那位貴人,我瞧着有些眼熟。”
陸陵天原本就牽着沈梨站在她旁邊,聽了菀姝說的話不禁輕輕揚了一下眉。
“你說,覺得他眼熟?”
當初買下菀姝時他們就問過,她是南郡澍水人士,而陸倡浩從未出過京都,按理說她不可能見過。
沈梨也覺得奇怪,輕聲問了一句:“是不是記錯了?平王似乎沒有離開過京都。”
菀姝微微蹙着眉在回憶,片刻後還是沒想起到底什麽時候見過那個男人,但是那種眼熟的感覺總是叫她有些在意。
沈梨見她沒想起來,倒也沒有在意,只當是一件小事,陸陵天卻多留心了一些,斂眸對竹一輕聲吩咐了一句什麽。
竹一點頭應下:“是,我晚點就讓他們去查。”
而後兩人向馬場的方向走去。
等陸陵天和沈梨一行人到了馬場時,才發現今日來馬場的人竟然還挺多。
大抵是快要進入初夏,天氣晴好JSG,是最好騎馬看景的時候,有好些小姐們都相約着到了馬場來消遣。
壽寧郡主貝萦雪也在。
看見他們後她特意騎着自己的大紅馬跑了過去,在沈梨面前跳下馬來,高聲笑着朝她打招呼:“小表嫂!你終于來啦!”
然後走近了又湊近沈梨的耳邊,悄聲道:“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啦。”
陸陵天成親的第二天,他從宮裏送了沈梨回去之後去了東宮,後腳貝萦雪就去了皇後宮裏,然後被太子妃和皇後一起告知了沈梨的事。
她當下大吃一驚,将個中緣由咂摸了半晌,最後大嘆一句:“沒想到陵天表哥還是個情種!”
她倒沒覺得一個庶女做她的小表嫂有什麽,反正是她陵天表哥樂意的事,這性子大抵也與長公主從小随性的教養有關。
只是這樣一來她對沈梨就更加好奇了。
後來陸陵天又因為她生辰宴那日沈梨叫四皇子看到的事找過她。
那日沈梨是以沈念筱的身份去的生辰宴,旁人并不會知道她當時的真實身份,只有四皇子是其中一個變數。
而這個變數很可能會影響到的陸陵天日後的說辭,從而影響到沈梨。
他與貝萦雪溝通了一套說法,确保她不會露餡兒。
為此還被貝萦雪打趣;“表哥,你為了小表嫂可真是耍盡心機!”
陸陵天輕輕一拍她的頭:“口無遮攔。”
今日她也是知道了陸陵天要帶沈梨來京郊騎馬後特意過來的,為的就是跟她的小表嫂多增進增進感情。
沈梨其實很喜歡這位郡主,見她過來便笑着拉了一下她的手,小聲道:“對不起呀,上次生辰宴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貝萦雪潇灑擺手:“都是小事,小表嫂別放在心上,皇舅母和太子妃表嫂都很喜歡你,所以別聽外頭的人瞎說。”
沈梨:!
所以還真如陸陵天說的那般,皇後和太子妃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沈梨又幽幽看了陸陵天一眼,陸陵天輕咳一聲,似是自知理虧,默默移開了眼。
貝萦雪沒有注意沈梨有些微妙的神色,她想起沈梨是庶女的身份,小心翼翼問:“小表嫂是不是還不會騎馬?快讓我陵天表哥教你呀!騎馬可好玩了!等你學會了,夏狩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騎馬!”
沈梨被她的快樂感染到,反正王爺罰都罰了,還要睡六日書房,今日出來騎馬自是要開開心心才對。
她之前挑好的白馬已經被牽了過來,即便是性子再溫順,可也是一匹高頭大馬,沈梨看着高高的馬背,一時有點無措地望向陸陵天。
她,不知道怎麽上馬……
陸陵天看着小姑娘站在一旁糾結的神情,低笑一聲,突然一把握住她的腰,輕聲道:“扶住我的肩。”
沈梨下意識伸手扶住,然後下一瞬便突然感覺身子騰空,陸陵天掐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了馬背上。
等她再一定神,人已經在馬上坐好了。
但因為馬背實在太高,她有些怕,不自覺握緊了陸陵天的手,臉上神色忐忑,小聲叫他:“王爺,我……有些怕……”
陸陵天一只手任由她握着,另一只手握住她這一側的腳踝,将她一只小腳放進了腳蹬裏,然後擡頭耐心的給小姑娘示意:“另一邊也如此踩着。”
沈梨照做,腰卻還是因為沒有安全感,不自覺弓着背,連唇都抿了起來,好像怕一說話就要驚了身下的馬似的。
陸陵天捏捏她的指尖安撫,又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腰後将人扶着,低聲道:“将腰靠在我的手上,不怕,我會護着你。”
他本就高,站在馬邊倒也沒有比坐在馬上的沈梨矮太多,有他這樣護着,給了沈梨很大的安全感。
她慢慢地照陸陵天說的做,将腰直了起來,靠進他溫熱的掌心裏。
男人的手遒勁有力,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他就這樣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護在她腰後,讓馬夫牽着馬在草地上慢慢走。
全程圍觀的貝萦雪看着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的模樣,羨慕的嘟囔了一句:“陵天表哥對小表嫂也太有耐心了吧!真是羨煞旁人呀!”
“那可不!花了多少心思才娶到的媳婦兒啊!”
韓敘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冒出來,叫貝萦雪吓了一大跳,橫他一眼:“韓少将軍!你不要每次都出現的這麽突然,會吓壞姑娘家的!”
往常韓敘都會不服氣那麽一兩句,這次卻老實的“哦”了一聲,當真壓低了一點聲音:“郡主說的對,郡主你看我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貝萦雪:!好像見鬼了?
不過今天主角不是這位少将軍,貝萦雪只順嘴跟韓敘聊了兩句,目光還在盯着她陵天表哥和小表嫂。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整個馬場,那些在一旁或騎馬或聊天的官家小姐們目光都若有似無的落在那兩人身上,間或低語兩句什麽,神色間羨慕有之,嫉妒有之,輕蔑有之。
說五花八門也不為過。
貝萦雪皺了皺眉,輕哼一聲,剛準備移開目光眼不見為淨,結果沒成想又看到了幾個十分微妙的人來了馬場。
不遠處跟在馬夫後面走過來的是瑞恩侯府孫家兩姐妹和沈念筱。
貝萦雪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慢悠悠學騎馬的表哥表嫂,尴尬地輕輕吸了一口氣。
“嘶,怎麽在這兒還能正面遇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