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昨日平王來永昌侯府與永昌侯和趙氏私聊了許久, 後來又把沈念筱叫了過去。
沈莓是不小心聽了侯府裏其他下人說的,好像平王真要與四小姐議親了,此番平王來便是說六禮的事。
在她去王府的那日四姐就進宮見過舒妃娘娘了, 沈莓聽着下人們悄聲議論, 覺得這件事好像是八九不離十了。
雖然她也不理解在麽個時候為什麽平王會突然上門來說要娶四姐, 畢竟早前四姐的名聲也不好。
本來這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只是沈莓看得出來四姐在三姐出嫁後其實心裏就十分不平衡, 處處想針對三姐。
所以盡管也不知道這件事對沈梨來說重不重要,她也還是與沈梨說了。
沈梨聽後不置可否, 只是淺淺地笑了一下:“平王殿下的速度倒是快,畢竟沈念筱的名聲也才剛剛挽回來一些,不管如何,永昌侯府只怕是要高興的想張燈結彩慶祝了吧。”
沈莓聽後果然點頭:“三姐你猜的好準呀,昨兒的晚膳廚房做了好些大菜, 父親連姨娘們都叫上了,要一起用膳,席間就說了這個事。”
“嗯, ”沈梨無所謂的應聲, 摸摸沈莓的頭, “你不要被他們影響,好好準備自己的事情。”
“嗯嗯,我知道的三姐!”沈莓用力點頭,又握緊了雙手抵在膝上, “我就是有點緊張, 怕一會見到嚴先生會說錯話。”
沈梨笑着安撫:“現在這個私塾的先生不是時常誇你麽?不用緊張, 就按照自己平日裏在課上回答先生的問題那樣來。”
沈莓又不住地點頭, 沈梨與她說了些其他的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沒多久便到了嚴先生的府邸。
嚴先生如今已過知天命的年紀,三十歲才娶了一位夫人,有一個弱冠之年的兒子,府邸在京都鬧中取靜,好不清雅。
沈梨先下了馬車後便看見陸陵天已經在嚴府旁邊等着了。
她讓桃枝将沈莓扶下來,自己先朝陸陵天走去,眉眼彎彎的笑着看他:“王爺,我來得還是很快吧?”
陸陵天低笑,沒講自己已經在這兒等了好一會了,只縱容的點點頭:“嗯,很快。”
Advertisement
待沈莓下了車,三人一起進了嚴府。
因着陸陵天早前便與嚴先生約好,下人直接将他們帶到了前院會客的堂屋。
堂屋後頭便是書房,嚴先生剛剛與兒子從書房出來,見下人來報,直接便過來了。
見到陸陵天後他簡單的行了一禮,而後上前拍拍陸陵天的肩:“上一次見王爺還是在十多年前了,王爺還記得我這個先生,我心甚慰。嚴許,來見過王爺。”
嚴許便是嚴先生剛滿二十歲的兒子,俊雅清隽,冠玉之貌,還生了一雙笑眼。
他朝陸陵天朗聲行禮,再擡眸時便看見了躲在王妃身後的一JSG個小姑娘。
瘦瘦小小的,看着怯生生的模樣,眼睛卻很大,黑白分明。
嚴許多看了她兩眼,她便又往後站了站,大眼睛不再看他。
收回目光,嚴許也退到父親身後去,不再亂看。
陸陵天之前相約時便表明過來意,嚴先生看到他和沈梨帶來的小姑娘,微微笑了一下:“便是那個孩子想進書塾麽?”
沈梨點點頭,攬着沈莓的肩将她推到前面,溫柔鼓勵的看她:“跟先生打聲招呼吧。”
沈莓膽子小,但也不想在這裏露怯丢了三姐的臉,她輕輕攥了攥手,認認真真給嚴先生打招呼:“沈莓見過先生,我才學疏淺,今日望先生能不吝賜教。”
嚴先生不動神色的打量她,片刻後點了點頭,和顏悅色道:“你随我來書房,還要請王爺和王妃在堂屋稍坐片刻。”
“嚴許,待客。”
說完嚴先生便帶着沈莓又去了後頭的書房。
嚴許的目光跟在父親身後,又看了那瘦瘦小小的背影一眼,然後收回眼,對着陸陵天和沈梨笑了一下:“王爺,王妃,請。”
三人一起進了堂屋,下人奉命上了好茶。
嚴許家教很好,談吐斯文,博學廣識,與陸陵天聊了許多北境的事。
沈梨在一旁聽着也不覺無聊,她慢慢喝着茶,也分神去想了想剛剛在馬車上沈莓與她說的話。
平王與沈念筱若是定下了,過幾日京中定會傳出消息,只怕又會叫大家津津樂道一陣了。
難怪宮宴那晚沈念筱突然那般神色。
沈梨心裏對此倒沒什麽感覺,反而對平王更在意,正當她漫無邊際想着這些事時,那邊嚴先生已經帶着沈莓從書房過來了。
沈莓一進堂屋便往沈梨身邊走,眼睛亮晶晶的,隐隐有些激動的神色。
沈梨一看便笑了,想來她五妹應該是受到了些指點,收獲頗豐的。
果然,下一刻嚴先生便對着她與陸陵天道:“是個有資質的小姑娘,雖然十三歲來臨山晚了些,但只要日後自己努力,課也是能學完的。”
沈莓在書房與嚴先生說過話後現在便已沒有那麽緊張了,她腼腆的笑起來:“謝謝先生今日的指點,我受益匪淺。”
嚴先生點點頭:“回去好好溫書習課,兩個月後來書塾找我考試吧。”
她這麽一說,沈莓能參加入學考試的事便算是定下來了。
沈梨很高興,而沈梨高興陸陵天便也高興,一時間堂屋裏氣氛倒是十分和睦。
在一片言笑晏晏中,已經退至父親身後的嚴許又看了對面大眼睛的小姑娘一眼。
能得父親說有資質的孩子,也是不簡單。
沈梨和陸陵天沒有在嚴府叨擾多久。
沈莓考試的事情定下後又與嚴先生說了一會話,便起身告辭了。
嚴先生也未多強留,一路相送他們至府門口,又對沈莓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一行人便就此離開。
沈梨先送了沈莓回侯府,陸陵天依然隔了兩條街便與她們岔開走,去了千禧街的一個戲園子。
他在門口等着,讓竹一将馬牽下去拴好,沒多久沈梨便坐着馬車到了這處。
這是他們今日出門前便約好的。
今日既然出來了,等辦好了沈莓的事,他便陪她在城裏逛逛,做小姑娘想做的事。
而沈梨今日想聽戲。
這個戲園子在京中也算是十分有名了,沈梨從在永昌侯府裏出來的少,自然也只聽說過沒來過。
陸陵天将她扶下馬車,沈梨笑眯眯地與他一起進了樓裏,邊走邊小聲道:“王爺,我還是第一次出來聽戲呢。”
以前的永昌侯府也請過戲班子過府唱戲的,但沈梨還是喜歡熱熱鬧鬧的戲園子。
會讓她覺得很有煙火氣。
身邊的男人聽了她的話,低低笑了一下,牽着她的輕捏:“那我們一會去二樓挑個好位置。”
今日來聽戲是沈梨臨時起意,是以他們也沒提前訂位,等跟着引路的小二進了戲園子才發現人聲鼎沸。
好在二樓一般都是雅座,價格自是較高,人也少些。
等上了樓,挑了個視野好的位置坐下,陸陵天讓小二上了茶和糕點。
桃枝菀姝與竹一得了兩個主子的光,在沈梨後頭加了位置坐下,也津津有味地看向戲臺子。
今日唱的是《嬌紅記》,一出嬌娘與書生的愛情悲劇。
唱戲與看話本子不同,與人演着,有人說話,身臨其境的感覺會更強烈一些。
沈梨坐在二樓,一下便看進了故事裏。
在臺上戲子演到嬌娘與書生因家族不允,她與書生訣別,不久去世,書生也悲痛萬分,跟着殉了情時,她竟然也心裏難受得緊,忍不住紅了眼眶。
陸陵天正在給沈梨剝花生,卻發現小姑娘攤着手,任由他将花生粒放在她的掌心,卻遲遲沒有動靜。
男人擡眼,正巧看到小姑娘落下一滴淚來。
陸陵天心裏一驚,怎麽的聽着戲還給聽哭了?
他本就與沈梨坐在一側,這一側看戲臺較方便,但臺上的戲他是有一搭沒一搭來聽的,知道個大致內容,但不至于沉浸進去。
現在也顧不得花生粒了,陸陵天将小姑娘的手裹進掌心裏,又替她拭了眼角泛出的淚,耐心低哄:“阿梨不哭了,臺上的戲都是演的,改日我們挑着他們唱喜劇的時候來看,嗯?”
沈梨拿出帕子給自己擦臉,也因為看着戲突然就在陸陵天面前落淚的事感到很不好意思。
只是她剛剛确實是有些難過。
低頭看着陸陵天與自己交握的手,沈梨吸了吸鼻子,輕聲道:“沒什麽,就是想起……我以前也擔心過的,若是最後主母不同意我嫁給長雲哥哥可怎麽辦呢……”
她一個庶出的姑娘,在侯府裏身份低微,親事由不得她做主,那時的沈梨是真的這樣擔心過的。
說着,她又往陸陵天的身邊靠了靠,被陸陵天攬着肩樓進懷裏。
沈梨看着臺下已接近尾聲的一出戲,又喃喃道:“那時候我被主母要求要替嫁到耀王府,心裏雖然難過了很久,但又想,若主母不同意我與長雲哥哥的親事,是不是這樣也好,至少我可以給你寫一封訣別信,騙騙你。”
“你收到我的訣別信了麽?”她突然仰頭看陸陵天,問。
“收到了,”陸陵天垂眸看她,認認真真地說,“還看得很難過,甚至後悔自己沒有提前告訴你。”
沈梨在信裏說她母親給她挑了一門很好的親事,騙他說她還是想過榮華富貴的日子,所以不等他了。
陸陵天看到小姑娘的信時,即便知道日後會迎她入府,心裏還狠狠的痛了一下。
好像真能看到沈梨與他訣別離開的模樣。
沈梨從戲臺上收回目光,因為流過淚,眼尾還泛着一點薄紅,她突然瞪了陸陵天一眼:“還不都是因為王爺!”
陸陵天從善如流的點頭認錯:“嗯,夫人教訓的是,都是我自作自受還連累了夫人難過。”
沈梨被他二話不說就認錯的态度逗笑,還忍不住問他難道太子殿下在東宮也是這般麽?
陸陵天記着陸懷信前面給他出的馊主意,自然是不遺餘力裏的将太子殿下的形象毀了毀。
見小姑娘心情終于重新好起來,他也揚起唇角,心裏舒了口氣。
戲方聽罷,沈梨因為聽得入神現下反而倦了起來,拉着陸陵天便想回府午歇。
陸陵天随着她,兩人一塊兒往戲園子樓下走,卻在下樓的半道上迎面遇見了一個人。
陸倡浩帶着一個侍者往上,看見沈梨和陸陵天,面上的笑更顯了幾分。
“這麽巧,耀王和王妃也來這兒聽戲?”
陸陵天一雙銳利黑眸掃過陸倡浩的笑臉,突然也輕慢的勾了勾唇:“确實巧,可惜戲已唱完,平王既然沒趕上,不如還是回家歇涼,閑散自在。”
“本王倒也想,只是這戲瘾突然起了,在府中實在是坐不住啊。”
陸倡浩那張笑臉面具戴在臉上紋絲不動,說完他又看向沈梨,眼神帶上點深意:“說來我與耀王妃很快也要成一家人了,耀王何必如此見外呢?”
陸陵天沒理會陸倡浩,只攬過沈梨與他擦身而過,末了留下一句:“有些戲落幕便是收場,拉開大幕再唱一次也不過是同樣結局。”
說完他也不等陸倡浩的回應,只給他留下一個背影,帶着沈梨離開了戲園子。
陸倡浩站在樓梯上看着走出戲園的陸陵天,已經收了臉上的笑,只留下眼裏一片陰翳。
片刻後,他斂了目光重新往二樓走,又似笑非笑與身後相貌平平侍者模樣的年輕男人說話。
“只要戲再唱一場,最後結果也未可知,你說呢阿肆?”
“王爺說的是。”
沈梨從碰見陸倡浩時便未再說話,直到回了馬車裏,她才憂心地開了口:“王爺,平王他……”
剛剛他與陸陵天幾番對話來回,明明什麽都沒說,卻聽得沈梨莫名心驚膽戰。
陸陵天眼裏的冷光還尚未斂下,只點點頭:“JSG他還沒有死心。”
哪怕東宮定主已經兩年,陸懷信地位穩固,陸倡浩表面退出朝堂,手上已經沒有任何實權,但心裏卻從未死心。
陸陵天總覺得他是早有些安排的。
沈梨看着他的神色便知事情嚴重,不免有些心驚肉跳,低聲問:“那王爺要如何?”
陸陵天眯了眯眼睛,食指輕點膝頭:“現在抓不到他的把柄,所以也動不了他,太子要協助皇上處理朝中事務,陸倡浩這邊只能我多盯一些。”
夏狩過後很快就會迎來秋收,糧食一事從來都是國之大事,陸懷信從現在就開始忙碌了。
到時候夏狩,皇上離宮,他還需監國,這是至關重要的時候。
片刻後,陸陵天又看向沈梨,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認真道:“日後如有必要,我可能需要親自再去一趟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