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把悲傷看透時》作者:盧一匹
2007.10.15
抽風之作,諸多細節未經嚴格考據,如有違科學和歷史,先自p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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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風即将過境的下午,他在院子裏轉移花盆,離廣播預告的準确時間還有三個鐘頭,他并不很着急。植物的狀況很糟糕,最近他忙着和出版商吵架,水也沒給好好澆,椤木石楠死了,指甲花上也趴滿綠頭蒼蠅,蒼蠅從各處銜來的油脂在花瓣上凝結了一層黑痂,看起來着實髒兮兮。一樓有間空房,他打算在臺風來臨之前,把植物們在那裏安頓好。他從抽屜裏取出一串鑰匙,每間房的門號都用創可貼标在柄上。很久沒有進那間房,說起來,別墅剛修好時,還做過一陣畫室,因為地方寬敞、又當陽,每天時間一過12點,日光就如同用浴頭噴滿了整個空間,只要對窗簾的拉升略略調整,便能獲得極好的光影效果。他嘴裏斷斷續續吹着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Hello, Dolly》,将懷裏一左一右兩盆花放下,掏出鑰匙開門。
房間的一角有一個人蹲着,正埋頭在一堆畫稿中翻找些什麽,他被這光景吓了一跳,叫出來,“喂,那個家夥!”畫稿被盜的情形以前也并非沒有遇到過,但那畢竟是很多年前住在熊本時的舊事,當時他年輕,手頭上又時常缺錢,一個人在茶臼山上租了間民治時代的木屋,和式推拉門上挂一把鏽得通紅的小銅鎖,防盜設施的概況便大抵如此。他不明白那個人是如何進來的,他看了周遭一圈,緊閉的落地窗和其外的防盜護欄都完好無損。那個人也沒有轉過頭,仍在翻找畫稿,他走近一步。
這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雖然蹲着,肩膀處寬闊的骨架可不是開玩笑。他有點擔心,如果發生搏鬥,自己這把老骨頭鐵定死翹翹。他的腳步和粗重的呼吸聲終于使得對方轉過頭,他倒吸一口涼氣,呀,居然英俊的不象話。可他又覺得那面孔極為熟識,還有那向上豎起的發型,對方很有禮貌的朝他點點頭:“井上先生。”
他被忽如其來的念頭擊中,愣愣望着對方,這家夥……看起來竟然像是……
對方站起來,足足比他高出一個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井上先生還記得我吧?”
他覺得荒謬之極,但還是問出來:“你是,……仙道彰?”
對方的臉上露出一個高興的神色:“哎呀,的确是仙道彰,就這麽出現吓着先生了吧?”
他驚愕的發不出聲音,那是九三年的事情,當時他的漫畫《SLAM DUNK》還在集英社連載,其中有一個籃球手名叫仙道彰,他盯住對方身上的藍黑相間的校服,“陵南”兩個字繡在胸前,他咕嚕着,“不是附近哪所高中cosplay社團的吧?服裝倒是仿造的不錯……”
對方的眼睛裏顯得有些困惑,牛高馬大的一個小夥子,說話竟然有點委屈:“先生,我可不是那種家夥……”
他頹然敗下陣來,“噢,那麽,我正忙着搬花盆,幫把手可好?”
好家夥,他想,居然被自己漫畫中的人物登門拜訪了。
仙道很高興的接受了邀請。跟在他身後走到院子裏,四處張望着,“嗳,院子真大啊,草皮修剪要起來恐怕一個下午都不止吧。”
“啊,的确要有耐心,有回請了附近中學一個打工的學生來修,剛剪了一半就跑來要工錢,說什麽也不願幹了。”
“不如請我來修剪吧,”仙道笑嘻嘻的,“付雙倍的價錢就好了。”
“你能行?”
仙道已經走到前面,一盆盆植物繞着栅欄圍成一圈,“嗳,先生,你這樣養花可行不通啊,伽羅木每到夏末一定需要剪芽,你看你這樣讓它瘋長會折枝的。”
他略略咂舌,這家夥,還真不客氣,走到一邊下達命令:“開始搬吧。”
仙道勒好衣袖,搬起一盆美人蕉,“說起來,好好的為什麽要搬到房間裏去呢?”
“臺風要來啊。”
“哦,臺風真是讨厭。”
他抱起兩盆雞冠花,笑着說:“我倒是不讨厭臺風,說不定還有些喜歡。”
“先生真是怪人。”
“死在臺風裏,總比死于車禍什麽的地道,人的生命是自然給的,最後被自然奪走也是理所應當嘛。”
轉移工作一切就緒,兩個人都汗流浃背。他請仙道進屋,仙道在沙發上坐下,食指交叉放上膝蓋,又把校服脫下來,略略整理之後擱在一邊。他走進廚房,從冰箱裏取出果汁,想想又走到門口,“喂,你能吃這些玩意兒麽?”他把一片面包舉起來,“或者,需要我畫在紙上,再給你吃?”
仙道愣了愣,“啊,能吃的,”他笑起來,“雖然人是從漫畫裏跑出來的,東西還是得吃貨真價實的。”
他點點頭,“那也不壞,”把一杯果汁遞給仙道,“不過,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仙道喝一口果汁,望着他。
“我是說,好好的呆在漫畫裏不是很好麽?怎麽忽然就出來了?那感覺可是像拿着鋤頭往地下不停的挖隧道,挖啊挖啊,就通到了另一個世界?”
“啊,怎麽說呢,”仙道放下杯子,“也許更簡單一點吧,想着要出來,一直想着,就真出來了。”
他聳聳肩,轉回廚房,用報紙包着發燙的火腿出來,“要嘗嘗麽?”
仙道很樂意的接過一塊,放進嘴裏吃了口,“不錯,加點花生醬也許更好。”
“想着出來,就能出來了?這還得了?”
仙道咧開嘴笑,“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啦,總之,要用拚命的想。”
他仍然有些困惑,哦了聲。
“那麽,在我之前,沒有哪個漫畫中的人物來找過你?”
他望向仙道,總覺得對方的眼裏似乎帶着一絲期待,雖然極力掩藏,還是透過眼角微微閃動的睫毛顯露出來,他搖搖頭,“沒有。”
他抓住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
他慢慢嚼着火腿,“倒是希望櫻木來看我,畢竟畫那家夥傾盡了全力。那時在熊本混飯,常常一個人半夜在面館喝酒,回去的路上烏漆抹黑,總不免碰到幾個小流氓,拿着刀問我要錢,那時候抖抖索索的掏着錢,心裏真想櫻木能忽然出現,也不拘從哪裏來,就像那個神燈的故事,只消念個咒語什麽的,他就能不分三七二十一穿過無數條巷子來救我,呀呀呀的用頭槌把那些人全部放倒,然後對我說:老頭,你可不行啊,怎麽這樣懦弱,可要有點本天才作者的自覺啊!”
他笑起來。
仙道也笑,“所以來的是我,多少有點失望?”
“多少有點吧,”他打一個響指,“你,只是配角嘛。”
仙道望着他,嘴唇抿得更加誇張。
“櫻木不來,至少也該流川那小子來嘛,”他用餐巾紙擦拭着指頭上的油膩,“卻是你。”
仙道似乎在猶豫着什麽,終于什麽也沒說。
“哦,忘了問,你剛剛怎麽在那間房裏?在一堆畫稿中翻來翻去,可是要找什麽?”
“啊……,沒有。”
仙道的表情有些閃躲,他覺得他有所隐瞞。但終歸也不是多大的事,他沒有深究。
兩個人坐了會兒,火腿的餘味還在口腔裏殘留。
“先生,讓我給你修剪草坪吧!”仙道忽然站起來,“然後用我的工錢,請你出去遛達一圈。”
“唔,待會兒可有臺風啊。”
“以我的技術可是很快就能完成的,”仙道不由分說走到玄關處,開始換鞋,“剪草機什麽的在哪裏?”
他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着草坪中仙道的身影。這家夥技術的确不賴,剪草機發出蟬鳴一般帶磁音的叫喚,新鮮的植物汁液從整齊碼在一旁的草屑中蒸發,變成一種透明而發澀的味道,在空氣中緩緩膨脹。仙道不時擡頭朝他招手,他必須承認這個家夥的笑容令人折服。
“那麽,你想要去哪兒呢?”他将一疊工錢遞給仙道,“或者,去爬東京塔?不過臺風之中恐怕有些危險,莫非你竟然想要去銀座……”
“神奈川。”
“啊?”
仙道低頭拍拍粘在肩上的碎草片,“我說,我想去神奈川,先生陪我一同去吧?”
“在那兒呆了這麽多年,”他說,“還想再去?”
“不同的,”仙道望向窗外,“現實中的,和漫畫中的,不同,不是麽?”
神奈川的街道上行人寥寥。臺風來勢兇猛,雨水如同粗條粗條的塑料管,将天和地連接起來。
他和仙道挨着路旁的商鋪行走,潮濕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