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說是和江斂達成了所謂的協議,可顏懷隐還是将他捆了一天一夜。

流民群聚集在朝華城外,有些一技之長的去燒殺搶掠,沒什麽才能的,除了活下去這件事外,也無其他事可做了。

活下來的人,兩只頭碰在一起,便多愛抓緊時間聊些天。

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陽,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照得人骨頭發酥,就曬出了許多閑着沒事做聊天的人。

顏懷隐棚子外的一顆柳樹下,就聚集着七八個人。

顏懷隐靠在柳樹上,垂着眼睫一邊去聽旁邊的人聊天,一邊去看在秋娘懷中玩的開心的顏岫青。

小姑娘臉上雖灰撲撲的,但一雙眸子水潤潤地乖巧,瞧的人心生歡喜,秋娘笑盈盈地抱着她,逗小貓似的用手去撓她的下巴。

旁邊一個大漢和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正在關心如今朝華城裏的新帝陛下在幹什麽,顏懷隐就在旁靜靜聽着,他不插一句話,倒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那可不是平王了,”光着膀子的大漢一拍大腿,“從昨兒起,就是承德帝了。”

平王齊宣昌三日前攻破帝都朝華城,第二日便迫不及待地稱帝,改國號為齊,自封承德帝。

崇元四十二年,明勝帝蕭韶執掌大荊的第四十二個年頭,終于憑四十二年如一日的孜孜不倦的努力,成功的将荊朝的江山改朝換代,全了他視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平王齊宣昌的一個皇帝夢。

他的頭顱被平王齊宣昌砍下來,挂在了朝華城最繁華的花萼樓上,如今不過三日,從花萼樓下走過,說不定還能看到花萼樓下被明勝帝鮮血染紅的青磚。

“前朝皇帝死有餘辜,”書生模樣的青年人細聲細氣地反駁大漢,頗有些谏臣的風骨,“可如今這個承德帝,平王時候做下的事,諸位又不是不知道......”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大漢拽着脖子捂住了嘴。

“呸,呆子!”大漢伸手去擰他的耳朵,“你要找死就自己去死,別拉上我們!”

書生拼盡全力将自己的嘴和耳朵從大漢手裏拯救了回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不敢一個人去和大漢決一死戰,眼珠一轉,就瞧上了旁邊的顏懷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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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沖顏懷隐慢吞吞地喊道:“這位兄臺,你說是不是啊?”

“我倒是聽聞前朝皇後娘娘上吊殉國了,”顏懷隐沒骨頭似的靠在樹上,沒有附和書生,而是彎着眸,随意問道,“兩位大哥可聽說過皇帝陛下将她葬在了何處?”

他一張口便是問的如此宮闱秘事,他敢問,那兩人竟然也敢答,書生伸出細長指尖點了點自己的下巴,高深道:“咱們如今這位陛下的妻子曾與前朝皇後娘娘是閨中密友,想必是會好好安葬她的。”

“前朝皇後娘娘上吊殉國,小太子跳城牆殉國,只有前朝舊帝...”說到這裏,他頗為恨鐵不成鋼地嘆息了一下,活脫脫像面臨自己那不好讀書的犬子一樣,“真是...唉...!”

雖說前朝亡了,舊帝也沒了,可到底輪不上他當這個爹,書生這番作态沒引起大家的共情,反倒惹得大漢踢了他一腳:“如今陛下的妻子雖說是前朝娘娘好友,可她更是舊帝的親妹妹,她自己還不知道處境如何呢,哪裏顧得來多年未見的好友?!”

兩人緊跟着便繞着如何給前朝皇後娘娘收屍這件事吵了起來。

秋娘一直在旁邊靜靜聽着,此時躊躇了一下,到底忍不住問道:“哥兒,你那屋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啊?”

一會兒發出一陣動靜,像是人在撞牆。

顏懷隐笑意又大了幾分,溫聲道:“不過是前兩日捉了只野狗。”

秋娘:“......”

方圓幾十裏別說野狗,野人馬上都要被捉過來炖湯喝了。那屋裏哪裏會是什麽野狗。

秋娘被噎了一下,也明白了顏懷隐不欲多說,只吶吶地嗯了一聲:“野狗自然是好的......”

他們坐的地方離顏懷隐的棚子極近,四處漏風的棚子談不上什麽隔音,屋中的「野狗」江斂自然也聽到了屋外人的對話聲,心中一梗,終是不在撲騰。

一般的孩子被這樣說,早就氣的眼睛發紅或破口大罵了,而江斂被捆在地上,心中厭惡,眸中卻竟一絲情緒也無,冰冷冷的一片。

不是野狗,倒像是蟄伏在窟裏的毒蛇了。

棚子外争吵的熱鬧,顏懷隐曬夠了太陽,從秋娘懷裏接過來顏岫青,就要回棚子,卻被書生叫住:“哎兄臺,你先別走啊,你聽聽這武夫說的......”

“家中還有孩子要帶,我對這些又實在不懂,”少年眉目間挂着些淺淡笑意,“恕我實在不能奉陪了。”

書生聽罷,歪着頭瞥了他懷裏的顏岫青一眼,嘟囔道:“這不挺乖的。”

顏懷隐頗為無奈道:“還有個不乖的呢。”

他說的理直氣壯,一點都沒有把不乖的那個五花大綁的愧疚。

“兩位在這裏吵,不如去南丘門那裏吵,”顏懷隐想了想,還是道,“說不定運氣好,還能碰到官府的人發糧食。”

見書生張口又要問,顏懷隐連忙道:“我猜的,愛信不信罷。”

他還要回去瞧瞧不乖的怎麽樣了。

而不乖的絲毫沒有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

顏懷隐進了棚子後,就看到江斂正低着頭在地上一點點地扭動,似乎是要把懷裏什麽東西給塞回去。

那是一方雪白的手帕。

他一身衣裳髒的不行,而那方手帕卻像是嶄新的,被他珍重地藏在最幹淨的懷中,如今只不過露出來了一個角,哪怕手腳都被捆着,都要一寸寸扭動着将那手帕藏起來。

他的扭動在察覺到顏懷隐進來後的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他像被掐住七寸的蛇,霎時間緊繃了起來。

在空氣都要凝固起來的氣氛下,顏懷隐一步步地走到他身前。

将顏岫青放到旁邊後,少年蹲下身子去,伸出指尖勾住了那露出來的手帕一角。

被他碰到手帕的那一瞬間,江斂一頓,緊接着就開始瘋狂地掙紮了起來。

昨天黑暗中偷襲顏懷隐時他都沒有用那麽大的力氣,不顧還被捆着,他手腕深深勒進捆着他的布條內,面目變得猙獰,竟是要硬撕開捆着他的布條。

顏懷隐身旁的顏岫青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挪到了顏懷隐身後。

可那掙紮不過幾個呼吸間就平靜了下去。

顏懷隐指尖勾着手帕一角,将它塞進了江斂衣襟裏。

“啧,”少年面對他的兇悍,面不改色地問道,“鬧夠了沒?”

跟誰稀罕他這個破手帕一樣。

而江斂掙紮的太厲害,猛地松弛下去,竟一時緩不過神來。

他內心千回百轉,可面色卻罕見地顯得呆呆的。

此時才有了些孩子的樣子。

顏懷隐伸手去解捆着他的布條:“鬧夠了就給你松綁,跟着我出去辦個事。”

等到顏懷隐将捆着他手腳的布條都給解開了,他手底下呆滞的小孩才出了聲:“去幹什麽?”

顏懷隐嗯了一聲,理所當然道:“當然不是去幹什麽好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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