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5章

那哨聲響了兩下後,一個呼吸過後,便有一個黑衣人輕飄飄地跪在了顏懷隐面前。

“主子。”

顏懷隐見到人出現,心中略微松快了些。他此時洩了強撐着的那口氣,連聲音都帶了絲倦意:“都殺了麽?”

底下跪着的黑衣鶴羽軍輕聲道:“禀主子,都殺掉了。”

鶴羽軍說是輕騎,但軍中亦有顏懷隐培養的善刺探之人。雖大多數折殺在了八年前的朝天澗,可連輕尚算是其中本事最好的,也有幸活了下來。

承德帝的聖旨與意圖來的又快又急,只有三日的時間供他們反應,可顏懷隐還是盡力做出了點計劃。

他趁着鶴羽軍給顏懷隐送別時藏進了顏懷隐馬車內,跟着他一路出了西北舊部,并在來帝都朝華城的這段時間之內,将趙環派的暗中跟蹤之人盡數剿滅了。

顏懷隐眼中染了絲笑意:“幹得不錯。”

趙環用鶴羽軍和顏岫青作為威脅,挾持他孤身一人來朝華城,還敢命人在暗中監視着他,真當他是那紙糊的小貓,一絲脾氣也無了。

“連輕,”他輕聲道,“你家人是在朝華城內吧,八年沒回來了,你接下來去陪陪家人吧。”

他記得鶴羽軍每個人的名字,也知道連輕還有一個哥哥在朝華城內。

連輕本等着顏懷隐給他接下來的任務,可卻沒想到等來了這句話,近三十歲的人登時紅了眼眶。

可八年前折在朝天澗的兩千二百三十一名鶴羽軍至今未有人收屍,西北部一千九百零二名鶴羽軍也八年未曾見過家人。

連輕忍了又忍,到底啞着聲開口:“主子,不用了。”

此番顏懷隐從西北舊部出來,只盡力帶了他一個人,顏懷隐身邊太過缺人了,離不了他。

Advertisement

“不妨事,”顏懷隐聽他這麽說,放軟了聲音,輕聲道,“我這幾天應該是出不了門了,接下來幾個月許是也用不到你了,你先回家看看。”

趙環讓他去偷皇宮內的朝華城布防圖。

顏懷隐想到這,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趙大将軍的野心真是昭然若揭,得了朝華城布防圖,他日破帝都,再将他舊朝太子的身份公布于衆。

打着個名正言順的複朝名號,得了帝位後放他這個傀儡皇帝在皇位上坐幾年,幾年後踢開了顏懷隐,天下誰不跪在趙大将軍腳底下高呼萬歲。

受折磨的從來都是百姓罷了。

他聲音含着笑意:“我也不是不給你任務的,你回去住的這段時間,給我查兩個人。”

“就查他們八年前的行蹤。”

連輕沉聲道:“主子且說是要查哪兩個。”

顏懷隐将冰冷的指尖往袖子裏攏了攏,從舌尖吐出了兩個名字:“顧還山。”

“以及江斂。”

“去吧,”顏懷隐彎着眸,“這事不急,連輕,你莫要顧忌太多。将你們困在西北群山八年,是我這做主子的無能,想要去和家人好好團聚是人之常情,并非過錯。”

沉默良久,連輕才紅着眼眶重重點了點頭。他慢慢站了起來,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他從窗戶進來,離去時也輕輕帶上了窗戶。

随着窗戶的合上,裏面那道坐在未點燈屋子裏的剪影愈發淡薄,倉皇月光都從他身上消失的那一刻,像黑暗一整個将他吞噬至盡。

連輕最後想卻沒有張嘴說出的話,在這一瞬間化成了一聲極輕的嘆息。

他剛剛亦想勸主子去看看皇後娘娘,他并非不知道皇後已死,可轉念一想,小主子卻是連母後的墳墓在哪裏都不知道的,又能去哪裏看呢。

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

——

顏懷隐等事情都安排好後,才有心思去迎接這一個多月不好好養身子帶來的後果。

第二日,西北舊部顏先生生病了的事就傳遍了朝華城內所有關心西北之事人的耳中。

而承德帝在得知顏懷隐連着兩日都沒能褪去高燒,終于在摔壞了寝宮一張上好的玉珊瑚後,給驿站派去了個禦醫。

承德帝嫌棄顏懷隐剛來帝都就高燒很是晦氣,連輛馬車都不舍得給領了命的李禦醫派,可憐的李禦醫提着他的小藥箱,邁着雙細細的腳穿過了兩條大街,在失了半條命後終進了驿站的門。

李禦醫聽說人燒了兩天,心想這倒黴催的勞什子顏先生不會已經燒傻了只會哼唧着叫吧。

可他推開了顏懷隐的房門後,卻看見人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正倚在床上面色正常的等着他過來。

一副能随時下地跑個幾裏地的模樣。

李禦醫當即就覺得是這顏先生耍他一把年過古稀的老骨頭玩,可待他走進了,一把脈,才知道這內裏實在是燒的厲害。

手冰涼,頸邊卻又燒的一片嫣紅,碰着燙人。

李禦醫皺着眉把了半晌脈象,搖頭晃腦道:“奇怪,着實是奇怪。”

這顏先生從前應當是被好好細養着,吃的藥也是頂好的,可不知為何中途換了副勉強對症的劣質藥瞎吃一通,将身子毀了個徹底。

能活在現在,李禦醫用盡了畢生所學,及有經驗的推測大抵全是靠一身正氣頂着。

顏懷隐只笑着問他:“不勞煩李禦醫管其他的,只是有退燒的法子嗎?”

他一開口,才露出點燒的厲害的痕跡,說出口的話又輕又軟,像是飄在房梁上面。

李禦醫胡子一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身為醫者,既然接管了先生的病,不管結果如何,自然是要全力醫治你的,先生說的這算什麽話?”

他抓起桌子上的紙筆就開始寫藥方,字跡有股狂暴的豪放,看上去便很醫者仁心:“我先将你身上的燒給退了,剩下的再慢慢治。”

他寫了幾行字,卻突然大徹大悟地哦了一聲,看向顏懷隐,道:“你是不是怕沒錢抓藥啊?”

“這事不用擔心,”李禦醫笑眯眯地道,“是聖上命老臣來給先生治病的,先生喝的藥自然是從禦醫院拿了,先生病好後,千萬記得去感謝聖上大恩便好。”

顏懷隐卧在床上聽着他這話,聲音喑啞:“我自然會記得聖上的好。”

李禦醫寫完藥方,順道宣揚了一通承德帝大恩,就匆匆去給顏懷隐抓藥去了。

待李禦醫活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顏懷隐下一刻就将随意貼在臉上的面具揭了下來。

他少時十歲,舊朝皇後顏晚照就請了于人/皮面具方面頗有研究的先生來教他做人/皮面具,做了十幾年,即便是随意一貼,也足以糊弄過去李禦醫了。

他燒的厲害,帶上面具不顯氣色,如今将面具揭下來,眼尾連帶着唇都是異樣的紅,他面色本就多情,這麽一燒,活像個逛遍了秦樓楚館的浪蕩公子。

顏懷隐卻顧不得那麽多了,他沒什麽形象地倒在了床上,燒的難受,也就不管上半身有沒有蓋上被子,躺倒後,連指尖都不想動。

遠遠看去,他上半身都被未束的發埋了起來,只露出來的一小片頸子略微有些起伏,證明着床上的人還算是個活人。

可這短暫的休息很快就被打斷了,小厮在外面拍起了門:“顏先生顏先生,太子殿下來了!”

那個霍雲平口中,二十有一,腦袋被豬啃了現在才開始請少傅的太子殿下齊瓒。

“還有還有,”小厮長了這麽大也沒見過活的太子殿下,一顆小心髒誠惶誠恐,說出來的話都帶着顫音,“有其他的貴人也給先生送了禮。”

“都是誰?”顏懷隐撐起剛躺下的身子,将面具重新捂在了臉上,嘆息道,“慢慢說。”

“南陽候爺、劉相、二皇子和三皇子,呃...”小厮回想了一下,道,“還有九千歲。”

“九千歲送了老大一株人參呢先生!”

作者有話說:

注:“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出自清代顧貞觀《金縷曲二首?其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