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6章
可任他九千歲送了多大的人參,太子殿下卻是親至了。
顏懷隐讓叫嚷嚷的小厮先将東西收了下去,小厮人剛走遠,房屋的門就被推開了。
齊瓒讓下人都等在了驿站外,自己孤身進了顏懷隐的屋子。
就這麽大一個帝都,承德帝雖每日懷着酒池肉林的遠大志向,但看上去确實是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更何況還有着一個江斂,加之他身後的南陽侯。
幾大勢力的輪番伺候下,太子殿下齊瓒頗有了些看破紅塵的氣質。
他松松往顏懷隐床前一站,垂着頭,也不介意顏懷隐沒給他行禮,好聲好氣地開口道:“先生好,先生這幾日感覺好些了麽?”
顏懷隐擡着眸,眸中暈着細碎的光:“草民身體不适,不能給殿下行禮了,還望殿下見諒。”
“先生坐着便好,”齊瓒笑了笑,他一雙劍眉比別人都黑些,這麽一笑,才有了些屬于太子殿下的英氣,“孤聽聞先生生病的頭一日便想來看看,可南陽侯說怕孤驚擾了先生,所以孤等到今日才來。”
南陽侯陳節義,太子一系嫡親的人,朝華城內數一數二的人物。
天下之財,盡斂侯府。
顏懷隐神色溫和:“殿下與侯爺關系倒是好。”
“南陽侯待孤很好。”說起南陽侯,齊瓒的臉上生出了點更真誠的笑意,“他也很挂念先生。”
顏懷隐不過是挑了一個頭,就惹得齊瓒三句不離南陽侯,不知道的,還以為侯府裏姓陳的那個才是他親爹。
齊瓒聲音誠懇:“南陽侯讓孤帶話過來,說是先生他日病好,若是無事,他想邀先生去花萼樓一聚,權當是為先生來帝都接風了。”
顏懷隐自西北舊部來,任命太子少傅是遲早的事,南陽侯握着兵權,本在太子殿下身邊也是獨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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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來了個同樣握着兵權的西北舊部之人,南陽侯表面上說給他接風,內裏指不定已經在考慮将他埋哪了。
這是顏懷隐和南陽侯都能一眼看出的事,偏生齊瓒白長了兩只眼睛一樣,一閃一閃地望着顏懷隐,滿眼滿心的想給他接風洗塵。
顏懷隐望着他,笑意大了幾分,欣然應約:“好啊。”
可等他病好不容易好了之後,還沒來得及去跟南陽侯一見如故,就被皇帝的一道口谕召進了宮。
他病了十幾日,初夏已然要邁入盛夏。
接顏懷隐的小太監遠遠就看見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從朝華門進來,身影纖長,偏又生了點從骨子裏帶來的懶散,一身繁瑣端莊的月白色廣袖長袍愣是沒讓他穿出一點高華意味。
小太監心裏千回百轉,面上低眉垂首地帶着他穿過一道道宮門,重新到了滄凝殿。
這次承德帝倒沒有心系國事,和內閣大臣禮部尚書去議他的樓該怎麽蓋了。可正殿中擠了一堆來送湯湯水水的美人們,惹得承德帝在夏日裏春意盎然,自然還是沒空見顏懷隐。
只命常寧公公給扔給了顏懷隐一紙聖旨,聖旨上面寫着命顏懷隐為太子少傅,望他以後勤勉,好好教導太子殿下。
漸漸開始枝繁葉茂的石榴樹旁,顏懷隐慢慢将聖旨卷好,放進了自己臂彎裏。
他指骨纖長,陽光下一片潤瑩,一看便不是會武的人。可此時挽着聖旨,倒像是擁着一柄金錯刀。
常寧似乎已經忘了顏懷隐在朝華門外拿他胡子捉弄的事了,已然快成精的老太監面色如常地恭賀了一番後,不改色地道:“寶文街有個兩進的小院子,雖許久不住人了,可府內處處都是好的,顏大人若是不嫌棄,老奴便将地契給你,擇日大人有空便可搬進去了,也算在朝華城有了一個落腳之地。”
顏懷隐眉眼彎彎:“這也是聖上的意思?”
常寧聲音無波無瀾:“權當是老奴跟顏大人結個善緣了。”
“那個院子是老奴早些年置辦的,周遭也算安靜,”常寧慢吞吞道,“适合大人這種讀書人。”
顏懷隐搭在臂彎聖旨上的指尖點了點,笑意溫和:“常公公前些日子還無親無故的,今日怎麽就想着與我結善緣了。”
他這話屬實有些不太好聽,可常寧這次竟沒有再逃避:“是老奴回去想了想,老奴雖在這皇宮無親無故,可昔日卻也曾有幾位主子的。”
他看向顏懷隐:“顏大人與我昔日一位小主子有幾分相似。”
昔日的主子,無非是舊朝一些蕭氏皇族了。
這如今在皇宮中,承德帝還在滄凝殿內,談論蕭氏皇族,實在是不想要腦袋的行為,可顏懷隐面上竟真生出了點好奇:“是哪位貴人?”
常寧渾濁的眼珠微微顫了顫,盯着顏懷隐:“倒也沒什麽好隐瞞的,舊朝的那位太子殿下,想必顏大人是不曾見過的。”
“不過,那位小殿下像早春青竹,”常寧一潭死水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絲笑意,“與大人确是不像的,是老奴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罷。”
這位顏大人像在早春枯死的病樹,無一點生的意願。
這話不吉利,像是詛咒,常寧沒有說出口。
顏懷隐笑了笑,疏朗陽光下,他一半的影子與郁郁蔥蔥的石榴樹影溫吞的糾纏在一起:“那可真是我的榮幸了。”
常寧聽他這話,還要說些什麽,遠方卻慢慢傳來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并着幾句輕談。
常寧聽見了這音,立馬住了嘴,轉身往滄凝殿殿門外的宮道上看去。
顏懷隐也随着他一道看過去,就看到了遠遠走來了幾個小太監,領頭的那個人面色陰沉,但卻長着一副顏懷隐熟悉的模樣。
正是江斂的徒弟——江洋公公。
幾人轉眼間來到了滄凝殿的院子裏,江洋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視線飛快地在常寧和顏懷隐身上轉了一圈,又在顏懷隐臂彎裏的聖旨上凝了一瞬。
再開口,就是拉着長調的笑意:“顏大人好,常公公好。”
顏懷隐點了點頭,常寧客氣道:“小江公公這是幹什麽?”
江洋一笑:“我師父念着畢竟是夏日了,陛下和諸位娘娘在殿中擠着慌,特命我來送些冰塊去暑。”
他身後跟着八九個小太監,果然是擡着幾個大大的冰塊。
天生我材必有用,江洋此人則是頗有些做太監的天賦,正常開口說話都帶着些陰陽怪氣,很難不讓人想到是江斂借送冰之事,來嘲諷承德帝和這麽多妃子青天白日裏在書房中厮混。
顏懷隐無意摻和他們太監之間的事,輕輕往後退了兩步,笑道:“那我就先走了。”
常寧也不留他,輕輕垂首:“大人慢走,老奴陪小江公公進去見見陛下,就不送大人了。”
顏懷隐與他告別,等回了驿站,沒過一會兒,就有宮中的小太監上門,送來了寶文街那個兩進院子的地契。
娃娃臉的小厮咋咋呼呼地捧着地契一路跑着,穿過驿站,将地契送到了顏懷隐手中。
待知道這地契是寶文街的地契後,他誇張的啊了一聲。
顏懷隐好笑,支着下巴看他:“寶文街怎麽了,值得你這般驚訝?”
在他的印象中,只記得寶文街對面架着一座橋,橋下有一家賣旋煎羊白腸的很是有名。
“先生不知道,”小厮皺着眉,“寶文街的兩個府邸三年前被九千歲買了下來,置辦了府邸。”
“他住在那裏後,朝華城便不太敢有人住過去了,”小厮看向顏懷隐,眼中閃着憐憫的光,仿佛顏懷隐從這驿站離開後,馬上就要屍首異處了,“等先生住進去後,恐怕就要和九千歲做鄰居啦。”
作者有話說:
注:“天生我材必有用”出自李白《将進酒》